雨声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将室内的寂静衬得格外清晰。
赵渺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失落，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我听说前几日...... 翠云楼那边械斗，你可还好？" 她其实是跪在皇帝面前求了一上午，膝头此刻还隐隐作痛，才求得这半日出宫的机会，可这些委屈她一句未提，只满心记挂着赫连憬的安危。
"无事，人都救回来了，边境也不会有战事，你父皇可安心了。" 赫连憬的声音有些平淡，她上前两步，目光落在窗外，却没去看赵渺的眼睛。
使团遇袭案与四公主的事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无法像往常一样坦然面对赵渺的温柔。
赵渺看着她疏离的侧影，心中那丝委屈渐渐漫上来，她坐回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语气也不由冷了几分："方才...... 你去哪里了？"
"不过在附近走走。" 赫连憬含糊道。
"是去悬壶居看那位洛医师了吧？" 赵渺忽然抬眼，目光直直地盯着赫连憬，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她生得好看，又总与你......" 话未说完，已是满心酸涩。
她不是没有见过陈洛，那般明艳照人的女子，与赫连憬站在一起，确实容易引人遐想，而赫连憬从未向她解释过什么。
赫连憬闻言皱眉，心头因四公主之事本就烦乱，此刻被她质问，语气便带了些疏冷："你派人跟踪我？"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失言 —— 这无异于默认了赵渺的猜测。
果然，赵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眼中的水光再也忍不住，声音也彻底冷下来，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和她...... 到底是什么关系？"
赫连憬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忽然微痛，后悔自己没能控制住情绪。
事情尚未查清，她不该将这份焦虑转嫁到赵渺身上，更不该让她误会。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意，走近几步，试图解释："我和她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哪样？" 赵渺却来了火气，猛地站起身，珠钗上的翠羽剧烈晃动，"是像我和你这样的关系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混合着屋外逐渐加大的雨声，敲在赫连憬心上，让她既心疼又无奈。
赫连憬看着她因委屈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她上前一步，几乎要伸手将人拥入怀中，却在触及她目光时，又想起荣樾那柄冰冷的软剑，想起四公主可能牵涉其中的阴谋。
她硬生生停住动作，直视着赵渺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坚定："不是。"
雨声轰鸣，屋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赫连憬看着赵渺眼中的水光，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她想告诉她所有真相，想将她护在身后，却又怕将她卷入这肮脏的阴谋；她想抹去她所有的委屈与不安，却又因自己的犹疑而让她误会。
那份深藏的心意，在重重顾虑与猜疑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只能化作一句苍白的 "不是"，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单薄。
雨势渐大，将室内裹成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赵渺攥着被指甲掐出月牙痕的帕子，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赫连憬，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平日里温软的嗓音此刻染上了冰碴，直呼其名的生疏让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赫连憬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收紧，硌得掌心生疼。她强压下翻涌的思绪，声音却仍带着几分沙哑："没有。" 话落的瞬间，檐角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赵渺突然冷笑一声，银牙轻咬下唇："来人！" 随着清脆的传唤，六名身着玄甲、腰悬陌刀的千牛卫鱼贯而入。这些本该护卫在皇帝身侧的精锐，此刻却成了她宣泄怒火的利刃。雨滴顺着他们甲胄的缝隙滑落，在青砖上砸出深色的印记。
"去悬壶居，将那位洛医师请到此处。" 赵渺抬手时，指甲擦过桌角，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挺直脊背端坐在主位，月白襦裙下的双腿还残留着向皇帝长跪的麻痹，却硬是撑起皇族与生俱来的威仪，"本宫倒要听听，她与郡王到底有何渊源。"
赫连憬的一双眸子瞬间眯起，玄色广袖下青筋微跳。往日里那个温婉端庄、笑意盈盈的五公主，此刻像换了个人。她上前半步，衣摆扫过满地雨痕："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 赵渺猛地起身，珠钗上的翠羽剧烈晃动，"郡王不肯说，本宫自然要亲自问个清楚。" 她刻意加重的 "郡王"" 本宫 " 二字，像两把利刃，生生斩断了两人之间所有亲昵。
惊雷再次炸响，照亮赫连憬骤然冷下来的脸。她盯着赵渺泛红的眼眶，突然意识到眼前人不仅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姑娘，更是手握皇权的金枝玉叶。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警告，却掩不住其中混杂的失望与心疼，"她是悬壶济世的医师，不是你用来泄愤的..."
"住口！" 赵渺打断她的话，伸手一拂，带翻了案上的青瓷茶盏。碎片飞溅的脆响里，她指着门外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速去！"
惊雷劈裂长空的刹那，赫连憬周身寒意骤起，"谁敢！" 她声如淬冰，话音刚落，六名侍卫已从外闯进，弯刀出鞘声与雨声交织，将千牛卫团团围住。刀锋映着闪电，在青砖上投下森然冷光。
赵渺后退半步，她望着赫连憬微眯的双眼，那双曾温柔替她拭泪的眼睛，此刻淬着寒意，冷得让人心颤。为首千牛卫握紧陌刀，铠甲碰撞声中，他沉声道："郡王，公主有命，还望您不要让我等难做！"
"就凭你们？" 赫连憬唇角勾起轻蔑弧度，广袖下青筋暴起。她扫过千牛卫阵仗，眼底尽是漠视，这些皇帝亲卫固然不错，可在她这儿还是不够看。雨幕中，她周身散发的压迫感愈发浓烈，恍若孤狼对峙群犬。
赵渺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心口泛起涩意。记忆里赫连憬予她的温柔，都在这场对峙中几欲碎成齑粉。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忍住眼眶的滚烫。
"赫连憬！你大胆！" 她拔高嗓音，步摇上的珍珠随着颤抖轻晃，"你当真要与本宫作对？"
赫连憬忽的轻笑出声，笑声混着雨声，她踏前一步，居高临下直视赵渺，腰间玉佩晃出清越声响："作对又如何？公主又待怎样？"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成实质，六把弯刀与六柄陌刀遥遥对峙，剑拔弩张的气息几乎要撑破屋檐。
赫连憬踏碎满地茶渍逼近赵渺，衣摆带起的风卷着雨腥，将她鬓边的珍珠流苏吹得簌簌轻颤。
赵渺被逼至雕花桌案一角，后腰抵上冰凉的檀木棱角，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桌沿暗纹。
眼前人琥珀色的瞳孔在雨光中凝成墨色，那份熟悉的冷冽威压混着从未有过的炽烈，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整个人裹得窒息。
毫无疑问，这种行为是极其僭越的。
"你......" 赵渺的喉间刚溢出单字，千牛卫首领的冷喝已如惊雷炸响。
一道玄甲身影错步上前，陌刀出鞘的寒光割裂雨幕，刀锋精准横至赫连憬颈侧。赵渺甚至没看清对方如何出刀，只听见极细的 "嗤" 声，一缕沾着雨珠的乌发已飘落在自己月白裙裾上，而赫连憬颈侧渗出的极细的血丝，在苍白肌肤上划出刺目红线。
"放肆！" 赵渺带着颤音的怒声震得人心惶惶。她扑过去时，却被赫连憬抬手拦住。她非但未躲，反而向前送了半寸脖颈，唇角笑意愈发妖冶："皇帝亲卫的刀，果然够快。"
千牛卫首领的刀尖微颤，铠甲缝隙渗出的雨水砸在青砖上，与茶渍混作暗红。
赵渺望着赫连憬颈间那道细如游丝的伤口，忽然想起数日前这人在琉璃巷站在自己身前面对刺客时的孤傲，此刻却任由刀锋架在要害，只为与自己对峙。
喉头猛地一酸，她转身时步摇几乎甩落："全部退下！关上门！"
木门吱呀合拢的刹那，满室喧嚣被隔绝在外。赵渺的指尖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丝帕凑近赫连憬脖颈时，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顿住。
那道伤口细得几乎看不见，血珠却固执地渗出，沾得她帕子上的并蒂莲都洇开了红。"谁让你......" 声音卡在喉咙，她忽然发现对方正低头凝视自己，睫毛上挂着的雨珠坠落在她手背上，凉得惊人。
赫连憬由着她擦拭，能清晰感觉到丝帕划过皮肤的痒意，混着她发间散逸的莲花香粉，像根细针轻轻挑动心弦。
窗外雷暴突然加剧，雨点击打窗棂的声响震得人耳膜发疼，却让这方狭小空间里的呼吸声愈发清晰。赵渺垂眸时，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湿润的唇瓣微张着，还保持着方才怒斥时的倔强弧度。
忽然就想起她病中哭泣的模样，想起她吃醋时生气泛红的眼角，想起自己方才为了赵沐的事与她冲突，种种心绪翻涌间，赫连憬猛地扣住她后腰，将人狠狠抵在桌沿。
檀木桌角硌得赵渺闷哼出声，未及反应，已被攫住了唇。
这个吻带着雨的冰凉与怒火的灼热，赫连憬的舌尖蛮横地撬开牙关，撞得她牙齿发酸。
赵渺下意识挣扎，却被对方攥住手腕按在桌案上。
两人都生涩得厉害，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惊得案上杯盏散落，交叠的身影淡淡的，投在屏风上。
"唔......" 赵渺的发簪被撞落在地，翠羽散了一地。
她能尝到赫连憬唇间残留的雨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反而让心跳得更加失序。
待终于被松开时，两人都喘得厉害，她的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视线慌乱地落在赫连憬颈间 —— 那道伤口不知何时已被血染得深了些，像朵倔强的红梅。
"看着我，渺渺。" 赫连憬的额头抵上来，滚烫的体温透过肌肤传来。她捧起赵渺泛红的脸，指腹轻轻擦过她微肿的唇瓣，那里还留着自己的齿痕。
玉佩冰凉的棱角隔着衣料硌在两人之间，却抵不过胸腔里共同擂动的心跳。
"她替我做事，仅此而已。" 雨声轰鸣中，赫连憬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从北境带来的东西不多，" 她顿了顿，抓过赵渺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快得惊人，"唯有这颗心，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没法分成两半。"
赵渺的指尖触到衣襟下滚烫的心跳，忽然想起方才千牛卫拔刀时，这人明明有许多种方法避开，却偏要任由刀锋划破皮肤。
眼眶猛地一热，她反手紧紧抱住赫连憬的腰，将脸埋进对方湿透的肩窝，那里还带着北境风雪的气息，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归宿。
湿热的呼吸还停留在颈侧，赫连憬低头时，恰好看见赵渺下意识蜷缩的脚踝，月白裙摆下，素色中袜沾着泥点，显然不是亲吻所致的腿软。
"怎么回事？"赫连憬的声音还带着吻后的沙哑，却已多了几分锐利。她不容分说抱起人，玄色披风扫过满地茶渍，在赵渺惊呼声中踢开内室的雕花木门。
赫连憬将人轻放在锦被上，把自己湿透的披风脱下，蹲下时指尖刚触到她的膝盖，便被赵渺慌乱按住手腕："别......"
"伤在哪儿？"赫连憬挑眉，另一只手已利落地脱下她的鞋，她的目光凝在赵渺紧并的双膝上。
"袜子脱了。"赫连憬的声音放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她半跪在榻前，指尖拂过赵渺颤抖的脚踝，将湿透的罗袜轻轻褪下。
膝盖上的淤痕比想象中更严重，青紫交错着红肿，显然是长时间跪压所致。
"谁做的？"赫连憬的眼底瞬间结了冰。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皇帝，那位对赵渺极尽宠爱的帝王，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
赵渺却慌忙摇头，发间步摇上的珍珠蹭过锦被："不是父皇......是我自己......"她咬着唇，视线躲闪着赫连憬探究的目光，"我想出宫看你，父皇不肯......就多跪了会儿......"
"多跪了会儿？"赫连憬重复着这五个字，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她想起赵渺方才在自己进门时，明明疼得脸色发白，却还强装无事地对自己笑。
药箱被匆匆拖到榻边。赫连憬挖了勺鹅黄色的药膏，用指腹轻轻揉开，薄荷与**的气息在暖室内弥漫。她的动作极轻，生怕碰疼了那片伤处，可掌心下的肌肤仍在微微颤抖。
"还疼吗？"她低着头，看着药膏渐渐渗入青紫的肌理。赵渺的腿生得极美，肤质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玉，此刻却被跪伤破坏了这份完美。
赫连憬忽然想起四公主赵沐的话——"渺儿小时候有些笨，总为了不相干的事委屈自己"。
是啊，她总是这样。为了见自己，能在丹陛前跪到膝盖淤青；为了替赵沐寻药，能将所有委屈咽进肚子里。可如果......如果使团遇袭真的与赵沐有关呢？那些死在乱箭下的大宁将士，那些被软剑划破喉咙的亲卫，他们的血又该由谁来偿？
"在想什么？"赵渺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困惑。
她看着半跪在榻前的赫连憬，烛光勾勒着她浸水的发丝，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衬得那双凤目愈发深邃。平日里总戴着面具的人，此刻素面朝天，清冷的眉眼间竟透着几分难得的惶惑。
赫连憬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指尖还停留在赵渺的膝盖上。她定了定神，将剩余的药膏仔细涂匀："没什么。"
"骗人。"赵渺忽然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湿发，"你不戴面具的时候，皱眉可藏不住。"她的指尖触到赫连憬冰凉的肌肤，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是不是又在想......不好的事？"
赫连憬的心猛地一缩。她抬眼望进赵渺清澈的眸子里，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敲打着窗棂，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跳。
"渺渺，"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雨丝，"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有了争执，是那种......很难化解的争执，你会怎么做？"
赵渺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她眨了眨眼，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腰间束带："争执？什么样的争执？"
赫连憬却只是笑笑，伸手把药罐收好："没什么，随口问问。"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赫连憬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若想见我，可以吩咐侍女来传话，我会想法子去见你。你若伤了，我......"她顿了顿，终究没把那句"我会心疼"说出口，只化作一声低叹，"我会不安。"
赵渺望着她转身的背影，没再说话，感觉膝盖上的药膏渐渐发挥作用，凉丝丝的很舒服，可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得发疼。
她知道赫连憬有事瞒着自己，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紧锁的眉头，都像是乌云，笼罩在两人之间。
但她没有再问。只是伸手，轻轻抓住了赫连憬的衣摆。
"我会的。"她小声说。
赫连憬回过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不管什么争执，我都会选择你。"赵渺看着她，眼里闪着坚定的光，"一直都会。"
雨还在下，但房间里却忽然安静了下来。赫连憬看着她，忽然觉得，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有这双眼睛望着自己，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她弯下腰，在赵渺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好。"
这一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了两人心上。
貌似miu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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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生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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