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温南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嘴里再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一直到蒋宜平静，温南的心都是揪着的。
最后的最后，温南也不知道抱了多久。早上醒来蒋宜和往常一样，温南看看他，除了眼睛有点肿，好像并没有什么。
“早上好。”蒋宜进到卫生间洗漱。
“要不要喝点喝点咖啡？”温南对着蒋宜的方向问，问这话的时候手中的咖啡其实已经准备泡了。
“不喜欢。”蒋宜声音有点嘶哑。
“那你打算就这么出门？“温南说，“你面前就有镜子，你要不要看看。”
蒋宜刚睡醒，眼睛迷迷瞪瞪的，听从指令去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眼睛肿成了堡垒，怪不得他今天早上一起来感觉视野变小了。
“那来点吧。”蒋宜从卫生间出来，对温南说。
温南笑了笑，把泡好的咖啡递给他。蒋宜刚要接过来，温南又说：“等一下，我加点冰块。”
蒋宜点点头，看着温南往咖啡里加了三次冰。接过来他什么都没说，蒋宜看了看他，憋了口气当他面儿一口干了。
喝完做了个吐的动作。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蒋宜问，“我感觉自己眼睛肯定肿得很高，不然为什么视野缩小了一半。”
“很帅。”温南一本正经：“因为你的眼里有全世界最帅的我。”
“你大爷啊。”蒋宜笑了起来。
李脊他们来的时候刚过八点，蒋宜和温南收拾得差不多了，临走前蒋宜对咔嚓说：“在家好好待着。”
咔嚓叫了两声表示知道，蒋宜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离开。
“你是会狗语吗？”李脊没忍住问。
这也是温南最想问的问题，他很好奇蒋宜为什么可以让狗狗听懂话。
“问得好，下次别问了。”蒋宜说。
“等等，我不是在骂你，”李脊反应了过来，“我真的就只是单纯好奇。仅此而已。”
“以前练西瓜没这么容易，在网上查资料，练了一年多才有些样子。”蒋宜说：“有了练西瓜的经验，后面想要训咔嚓就很容易了。”
“怎么感觉你在嘚瑟？“林白驹说。
蒋宜笑了笑没说话，这种他都懒得反驳了，林白驹觉得他在嘚瑟就在吧。
四个人继续排排走，走了一段李脊觉得无聊，就随便找了个话题聊。
“西瓜叫西瓜是因为西瓜爱吃西瓜，”李脊问，“咔嚓这个名也挺有意思的，咔嚓为什么叫咔嚓？”
“你绕口令呢？”蒋宜反问。
李脊笑了起来：”这不是太无聊了，想找点话题聊嘛。”
也缓解一下蒋宜的苦闷。
蒋宜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他当时给咔嚓取这名儿好像没什么特殊意义，就吃东西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可能是吃东西的时候顺脑想到的……”蒋宜说了一句感觉有点想咳嗽，他停了几秒等待这个劲儿过去了又说：“就那种treetree的东西，咬一口咔嚓咔嚓。”
温南在旁边笑了笑，他能感觉到今天的蒋宜有点不一样。昨天蒋宜情绪彻底平静是在三点后，可能想到今天要出门，这才拉着温南去睡觉。
说是休息，其实蒋宜一晚上没睡着，在客厅里坐着发呆。温南醒得比蒋宜早，发现蒋宜不在身边，出了房间才知道蒋宜昨晚睡着在沙发上。
对于昨天发生的一切，他心里还有点隐隐的担心。一个理智的人要从崩溃情绪里迅速调整出来，需要很大的毅力。
他并非在质疑蒋宜的毅力，他只是觉得蒋宜对自己太狠了。就算是情绪崩溃，蒋宜最先表现出来的不是茫然，而是对所有情绪都精准把握，他一直克制压抑自己。
如果不是温南足够了解且亲眼见过他崩溃，他真的觉得蒋宜才是那个冷眼的旁观者。
思绪到这里中断，温南伸手到蒋宜手边，捏了捏他的小拇指尖，这是他最喜欢搞的小动作。
蒋宜偏头看着他，温南没说话，他有把身子凑了过去：“怎么了。”
“没事，”温南说：“牵着我吧。”
“是找不到路吗？”李脊说。
温南看过去，发现李脊已经和林白驹牵着手了。这种时候往往会响起一些损人的玩笑声音。
但今天的蒋宜只是笑了两声。
*
蒋宜对云口寺的了解是在很小的时候自己亲眼看到和亲耳听到的。
邵伯有个小儿子叫邵瑾宣，李脊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杰板，他是个很活泼的男孩，一闲着没事干就经常拉着蒋宜和李脊出去瞎转。
那时候太小，冷暖不知。
大热天赤脚在田埂上跑，三个人晒成黑炭。冬天去结冰的河边抓鱼摸虾，手上生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疮包。
隔壁几个村基本都逛过，云口寺不属于任何村，它就是一个独立在山顶的庙子。
蒋宜对这个庙子印象最深的是它的山脚有一大片的果林，里面种的全是脐橙。
有一次蒋宜从寺庙里下来经过这里，又撞上脐橙采摘，他看着馋了，想偷偷捡两个地上的拿走，被果林的老板发现了。
果林老板姓陈，蒋宜见到他那会儿老板已经六十多岁了，饱经风霜的脸上全是岁月的脚印。
可能是因为他老，所以蒋宜看着他并没有害怕，反而觉得他很和谐。虽然被发现的蒋宜很不好意思，想跑又不敢。
陈老板看着蒋宜，拿了几个脐橙给他。
蒋宜愣了愣：“爷爷您这是？”
“想吃可以和我说，”陈老板说：“不可以偷偷拿，这样是不对的。”
说完他又叫了李脊和杰板来，一人给了两个，对着他们又把对蒋宜说的那些话重复给他们听。
这本只是蒋宜娱乐时光里的一段小插曲，蒋宜却记了十多年。
“邵伯的小儿子叫杰板吗？”温南的重点莫名其妙偏到了这里，“你们很熟吗？”
“一个村子，又经常一块儿出去玩，”蒋宜笑了起来：“外号是李脊取的，只有上小学的时候交流多一点。”
“我和蒋宜不止小学，还有幼儿园。”李脊有点骄傲。
尘封的记忆在这一刻开坛。
“哎，我还记得有一次幼儿园组织学生打预防针，好多小孩都哭了，就蒋宜没哭。”李脊有点激动说，“他当时像神一样降临在我面前。”
“像什么？”林白驹问。
“应该是，神？”李脊有点感慨，“我当时哭得很厉害，老师哄了很久都没用，然后蒋宜就像个小大人一样走过来抱我，嘴里说着安慰的话，一下就给我哄好了。”
“为什么？”温南问。
“不知道，”李脊挠挠头说，“可能是身边是自己人的安心吧，不过我有件事忘记告诉他。”
三个人同时看过去。
“他抱着我安慰我的时候，我把鼻涕蹭他身上了。”
“我他么……”蒋宜瞪着他。
几个人都笑了。
眨眼间就过去十多年，蒋宜再次站在那条果林旁边的小道上，那棵很大的银杏树还在原地，蒋宜看着好像更老了。
银杏树下偶尔传来几声小孩的欢笑声，蒋宜看过去，三个小孩勾肩搭背的在树下玩着一个蒋宜看不懂的游戏。
“走吧。”蒋宜收回视线，牵着温南的手紧了紧，继续往山上走。
这么多年，虽然上山的路还是在那里，但额外被人走出了好几条小路，不知道通向哪里，蒋宜怕走了某条小路发现通向一个未知地又得原路返回，还是按照小时候记忆中的路线走的。
看来这些年去山上的人一直没有减少，蒋宜感觉比小时候好走一点，目前还没有遇见很抖走不上去的路。
渐渐地，日头开始有些烈起来，蒋宜他们走到了半山腰，还是早晨刚醒来的那股凉爽。
“哎——”李脊突然开口喊了一句话，三个人都默契的停下脚步看他。
李脊喝了口水：“我现在有种感觉，就非常想喊几句话。”
“不都是在山顶喊吗？”温南问。
”他喊了马上就会有人把他拉到山下去。”蒋宜说。
有道理。
三个人看着李脊找了个平稳的地站好，扯了扯衣服，又清了清嗓子。
“赶紧的吧，磨磨唧唧。”蒋宜啧了一句。
李脊嘿嘿笑了两声，蓄势待发了一阵。
蒋宜以为他会是什么我要和某某某永远在一起的誓言，否则就被雷切之类的。
结果李脊刚喊了两个“李脊”就破了音。
温南和林白驹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靠，”李脊自己都听笑了，“和我想喊出来的不一样啊。”
蒋宜觉得自己应该也跟着笑两声，不然显得自己有点不合群。这么想着他就扯了下嘴角。
林白驹说：“不想笑就不笑了，命苦。”
温南又被逗笑了，背对着蒋宜蹲着，蒋宜看着他肩膀一直在抖。
接着蒋宜又听到李脊在耳边吸气又呼气的准备他的第二次海誓山盟。
“李脊到此一游！”
“林白驹到此一游！”
“蒋宜到此一游！”
“温南到此一游！”
蒋宜听完瞬间感觉眼睛有点辣着疼，很久都不敢睁开眼。
没眼看。
“你在享受什么呢？”李脊喊完了，摸着自己脖子：“哎靠，我嗓子劈了。”
蒋宜闭着眼，他以为这个问题是在问林白驹或者温南，他等了很久都没听到有人回答，他突然反应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在问他。
“我享受？”蒋宜无语地笑了一下。
蒋宜想了半天措词，最后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他又笑了两声，给李脊比了个大拇指，然后默默走开了。
温南和林白驹本来已经忍住笑了，瞥到蒋宜的表情又有点想笑。
李脊跟过去，一边咳嗽一边问他：“你不感动吗？你哄我的时候我可感动了。”
蒋宜没说话。
“你是不是没有概念啊，我给你演一下啊。就像这样，”李脊揉一揉眼，哭了起来：“我好感动啊。”
做完这些李脊又咳了两声，蒋宜听着感觉自己喉咙也有点痒。
“你能过去点咳吗？”蒋宜问。
李脊没明白。
他忍了忍说：“我很感动，太感动了。”
李脊满意的点两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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