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风风火火的去，风风火火的回来，比去的时候更加激动，就像一群要去春游的小朋友。
夏天是蝉鸣的主场，他们路过听会儿虫鸟寒暄几句便匆匆路过。回去的路换了一条，路两边的树遮住了大半的阳光，风在这里也更大，这样的夏天像在气泡水里，周围都是泡沫。
李脊回去路上也是唱着歌的，《乌梅子酱》也是蒋宜最喜欢歌之一。慢慢地，他也跟着哼起来，温南听着像是在耳鬓厮磨。
只有林白驹觉得太小孩，一直安静地听着，不曾插过话。
“又起风了，”李脊说，“好舒服。”说完，李脊就像猴一样叫了两声。
“你不叫两声？”林白驹问。
"我可没喝多。”蒋宜说，他的脑海里已经脑补完成了自己像猴子一样吼的场景，那感觉真是太傻了。
“我也没喝多，最多有点饱。”李脊说着摸了摸肚皮，感觉那里还是鼓鼓的。
“就不能在肚子里发酵成葡萄酒吗？”林白驹接过李脊的话茬说。
几个人沉默了几秒，这么久相处下来，蒋宜觉得林白驹是个不怎么会开玩笑的人，他不开玩笑也不说话的时候很正经，这就是蒋宜最不爽的。
啧，装货。
温南在前面低低地笑了两声，算是打破沉默。蒋宜没有再怼回去，这是他和林白驹这么久以来难得的和平，李脊继续哼之前没哼完的歌，听旋律应该是哼到关键词了。
“你浅浅的微笑就像乌梅子酱，”蒋宜说，“我尝了一口，感觉很合味道。”
“你词错了吧？”温南说。
蒋宜哼哼了两声：“我故意的，好听吗？”
“好听好听，”温南说，“其实，我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什么感觉？”蒋宜问。
什么感觉？他讲不清楚，他开始思考起来。
这是他第很多次觉得自己文字贫瘠，他不知道怎么用词来形容，他喜欢极端的天气前一刻的狂风，狂风会毫不留情肆意拍打他，喜欢在这极端里张开手臂试图拥抱这个世界，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又不自量力的失败感，那种感觉就像疯子。
后来温南懂了那种感觉，大概是自由吧。
要多自由才算自由？这是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他不知道现在他们这样算不算。
温南看了看车的后视镜，里面的蒋宜是笑着的。他有过遗憾，他没有在二十岁那个风华正茂的年纪和最喜欢的人去看世界，但现在二十五岁的他拥有这个世界上别人最渴望拥有的东西，让他有了向前的勇气，狂奔、撒野、发疯，蒋宜都可以陪他，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精准接住他。
脑海里好像有一首歌的旋律一闪而过，那是蒋宜前段时间看的那部电影里的插曲，然后又想到宫崎骏写过的一句话。
起风了，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他还活着，他和蒋宜都在热烈而精彩的活着，这怎么不算自由呢。
“自由吧，”温南说，“我喜欢自由。”说完他就哼起了那旋律。
“是吗，你喜欢就好，”蒋宜手一直在他腰间，他很喜欢捏那里的肉，他说，“我也喜欢。”
“我也喜欢。”旁边李脊学着蒋宜说话的语气，像是觉得不够，还要让林白驹当客串：“你喜欢吗？白驹。”
听完林白驹皱了下眉头：“你有病吧。“
李脊没忍住笑了起来，林白驹听着像鸭子，他以前就很好奇为什么有人发出鸭子一样的笑声。
“闭嘴吧，鸭子。”林白驹说。
车开过一处池塘，岸边刚好就有鸭子，它们像是听懂了话，站在岸边偏着头看他们。
“你的兄弟姐妹，”林白驹说，“多像啊。”
“嘎嘎嘎……林白驹，喜欢吗？”依旧是学蒋宜说话的语气。
“有病。”蒋宜和林白驹同时说。
*
回到家时已经快中午了，日头毒了起来，李脊去还了村长的车又来了蒋宜这里。
“不回去干嘛，现在去抓鱼有点早吧。”蒋宜摸出手机看时间。
他很少用手机，这手机还是用自己打工的第一桶金买的，当时流行买有四个字母的牌子，他不懂牌子，选了个耐用的，到现在除了内存不够有点卡，好像真的很耐用。
蒋宜在心里给这个手机竖了个大拇指。
“快中午了。”李脊说。
“然后呢？”蒋宜问。
“不想回去了，”上次林白驹提过一嘴，说在院子里放个摇椅会好点，温南表示很行，晚上蒋宜就网购了一个双人的，买回来自己改得更加结实了一点。李脊走过去坐下，摇头晃脑地说，“我打算在你家蹭饭。”
哇，这么坦诚吗？
蒋宜感到无语，然后就没管他了。和温南摘的阳光玫瑰装满了两个篮子，两人一人拎了一篮。
“摘这么多吃得完吗？”林白驹说：“又不耐放。”
“要送人。”蒋宜看看温南，又看看林白驹。
林白驹立马就明白了，不再多问，他不怎么喜欢开玩笑，但他也没这么无聊。
他走到咔嚓的窝那里，给它的碗里加了点狗粮。
蒋宜现在才发现咔嚓不在，不知道又和村里谁家的狗出去鬼混了，他突然有个疑问，虽然但是可能会很傻逼。
狗会中暑吗？
以前西瓜好像没有中过暑，但是感冒过，爷爷给他喂了两次人喝的翻转666，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不知道狗能不能喝藿香正气水。
带着这样的疑惑和温南牵着手出了门。
温南家离蒋宜家不远，出门右转有一段路，一直下坡，最里面的那户就是。门前空地上停了一辆大G，后备箱打开着，冯青正在从里面搬东西下来。
冯青余光早就看到他们牵着手过来了，她很不自在，只能假装自己很忙，直到温南走到她身边喊她。
蒋宜走近才看见她的后备箱全是，大件的矿泉水。
蒋宜和温南帮着搬进屋里。
冯青眼眶有点红，他以前觉得温南在自己身边是快乐的，因为他以前时时刻刻都是笑着，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直到温南确诊的那个夜晚，自己的自以为是，差点失去温南。
冯青用手抹了下眼睛，觉得也没有掩饰的必要了，他对蒋宜说：“谢谢你，蒋宜。”
蒋宜以为说的是帮忙搬水这件事：“顺手的事儿。”
“不是，”冯青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蒋宜没明白，他下意识看向温南，温南对他摇摇头。
“我谢谢你，是因为，还能这么不计前嫌的，陪着南南，”冯青说，“我对不起他，我以前以为，他留在我身边，让他学自己喜欢的就是爱他了，但是，但是……我其实一直在忽略他。”
“妈妈。”温南说，“都过去了。”
冯青点点头，抹了下眼睛继续说：“如果，我说如果，你不嫌弃我，你可以试着改改口。”叫一声妈妈。
后面的话冯青没有说出口，蒋宜是个聪明孩子，她想蒋宜已经听明白了。
蒋宜没说话，他比冯青高了一个头，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她。蒋宜一直对“妈妈”这个词很陌生。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只知道爷爷，长大读了书，他才知道爷爷经常敷衍回答他的那些问题，是在保护他，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孤儿。
他不知道自己的爸妈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又因为什么没有在自己身边。
他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其中的“宜”，大概就是让他不要勉强自己，找个合适的人过合适自己的日子。
“我没叫过妈妈，”蒋宜语气很平静，虽然那几个字说出来时他脸上有过一瞬间的惊讶，他很认真地说：“给我点时间。”
冯青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想过结果，想来想去无非就是两种结果，叫和不叫。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没资格再去做另一个人的妈妈。对方真正听进去这个问题，才是她意外的，没有立刻接受，也没有拒绝。
“需要时间”这四个字很重，压得三个人都说不出一句话。
离开时蒋宜依旧沉默，温南非常理解这种感受，他没有追问他的想法。
“感觉好奇妙，”蒋宜突然开了口，“我这算是被认可了吗，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你其实做了很多，我也应该谢谢你。”温南说。
蒋宜：“不对，你应该爱我。”
“是吗，”温南笑了起来：“我发现你脸皮真的很厚，看来五年确实饱经风霜。”
“难道你不爱我吗？”蒋宜问。
他们的感情已经升级成爱了吗？每个人对爱的定义都不一样，温南在心里想，如果非要说一个答案……
“我爱……”温南故意只说了前两个字，然后看着蒋宜一脸期待的盯着他的嘴，脑子里突然有个念头。于是温南话锋一转：“我爱你中国，心爱的母亲，我为你流泪，也为你自豪。”
“你可恶啊。”蒋宜笑了起来。
温南笑着跑远了，蒋宜反应过来追了过去。
李脊做的蛋炒饭，蒋宜和温南回去，林白驹和李脊已经吃起来了。
“我以为你要去丈母娘家吃呢，”李脊看见了他，揶揄他说，“这样我还能多吃两碗。”
“撑不死你。”蒋宜说。
*
蒋宜的记忆里，乡下一直有条河，不知道来源，也没有名字。
河很宽，很浅。两岸都是树，还有一些蒹葭。河里游着村里人家的鸭子。
没认识温南之前，这里是他和李脊的接头地。
李脊找了很多干草，就地生了一堆火，西瓜和鸡尾酒从蒋宜家的老井里泡过后变得冰凉。
“嚯，真冰啊，”李脊摸了一下西瓜，“老井果然没让我失望。”
“比冰箱好用吧，”蒋宜问：“带刀了吗？”
“带了，”温南说，“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西瓜。”蒋宜两根手指并拢，指着西瓜指示道。
温南比了个OK的手势，拿着刀一步步走向西瓜，对着应该是西瓜腰的部位捅了进去。
噗呲。
西瓜切除手术很成功。
咔嚓和村里叫尖叫鸡的狗鬼混回来，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身泥，还臭烘烘的。
林白驹在下游给它洗澡，把咔嚓洗得嗷呜嗷呜的叫，然后甩了他一身水。
温南看着觉得好笑，拿起一瓶鸡尾酒想喝。
“你别喝这个，”蒋宜走过来把温南的酒拿走了，递给他半边西瓜，“吃这个，刚杀的，还热乎着。”
温南有点无奈，他一直觉得蒋宜真的把他当成是个小孩。睡不着要抱着拍背、洗澡什么水温合适、画多久的画要抬头看看远处的绿色、什么东西能吃，什么要忌口，他都会说给他听。
“乖。”温南一直没什么动作，蒋宜以为他在生气，轻声过来哄着：“生气了？”
温南摇摇头，终于无奈的笑了。
“送你个东西。”蒋宜问。
“什么？”温南问，“要我猜一下吗？”
“那倒不用，”蒋宜说，“猜估计也猜不出。”
“好吧。”温南笑了笑。
蒋宜也不卖关子，从裤兜里摸出个盒子，大概有手表盒那么大。打开里面是个ccd,温南上学的时候，班里很多女生买这个来拍照。
不过这个也有很多品牌，但他不在意，只要是蒋宜送的，他都喜欢。
这时林白驹给咔嚓洗完了澡，站起身刚好看见他们在互相对视，在心里默默呕了一下。
咔嚓在林白驹脚边坐了会儿，大概觉得没意思，就带着一身湿哒哒走到李脊身边。李脊正好在烤鱼，它用力甩了一下，它毛里的水瞬间就飞了出去。
“哎呦，”李脊感觉有几滴水溅到了嘴里，呸了两下喊了起来，他那个地方只能看到蒋宜的背影，他瞪着蒋宜的后脑勺，他说：“管一下你儿子啊，我这忙着呢。”
是很平常的文啦，喜欢他们这样[害羞][害羞]感觉岁月静好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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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冰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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