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教室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值日生刚拖完地板，水渍还没干透。余随把书包塞进课桌，发现抽屉里躺着一朵干枯的花。花瓣已经发黄，但形状还保持完好，能看出原本是朵海棠。
她转头看向司棠的座位。空着。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
"司棠又请假了？"前桌的李敏转过头问。
余随耸耸肩，把枯花夹进课本里。晨读开始十分钟后，教室后门轻轻打开。司棠悄无声息地溜进来，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她走路时微微佝偻着背，像是承受着某种看不见的重量。
下课铃响，余随看到司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盒，倒出两片白色药丸。吞药时她的喉结艰难地滚动，像是吞咽很困难。
"你还好吗？"余随问。
司棠把药盒收好："没事。"
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右手无意识地按在太阳穴位置。余随注意到她的指甲盖呈现出不健康的淡紫色。
午休时，余随去办公室交作业。路过医务室时，她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门虚掩着，透过缝隙能看到司棠背对着门口坐在床边，校医正在给她测血压。
"......又升高了。"校医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应该去医院复查。"
"周五去。"司棠说。她的肩膀在宽大的校服下显得异常单薄。
余随轻手轻脚地走开了。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司棠照例请了假。余随因为脚踝还没完全好，也留在教室自习。她正埋头做题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司棠趴在课桌上，肩膀不停抖动。余随看到她攥着纸巾的手指关节发白。
"要叫校医吗？"
司棠摇摇头。咳嗽平息后，她直起身，迅速把染血的纸巾塞进口袋。余随假装没看见，继续做题。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放学时，司棠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很多。余随等在教室门口，看着她把一本厚重的医学书塞进书包。
"一起走吗？"余随问。
司棠点点头。她们沉默地走在放学的人流中。路过校门口的垃圾桶时，司棠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团东西扔了进去。余随瞥见那是一团带血的纸巾。
"你住哪个方向？"余随问。
"青山小区。"
"我也是。"余随说，"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司棠的目光看向远处："刚搬来不久。"
她们在公交站等车。司棠靠在广告牌上，眼睛半闭着。余随注意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嘴角时不时轻微抽搐。
"你经常去医院？"余随问。
司棠睁开眼："为什么这么问？"
"上周五看到你从市立医院出来。"
公交车来了，她们前后脚上车。车厢很挤，司棠抓着扶手的手指节发白。余随看到她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复查。"司棠最终回答，"老毛病了。"
车到站时，司棠的动作有些迟缓。余随跟着她下车，发现她们不仅同小区，还住在同一栋楼。司棠住2单元，余随住3单元。
"明天见。"司棠说，转身走向自己的单元门。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拖得很长，显得格外瘦削。
余随回到家，发现母亲正在整理一堆旧书。
"这些还要吗？"母亲指着箱子问。
余随翻看了一下，大多是小学时的课本。最底下压着一本《常见疾病手册》，书页已经泛黄。她鬼使神差地把这本书留了下来。
晚上做作业时，余随听到窗外有救护车的警笛声。她拉开窗帘，看到一辆救护车停在2单元门口。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匆匆进去。余随的心跳突然加快。
十分钟后，担架出来了。上面躺着的人被毯子盖得很严实，只露出一缕黑发。余随认出了那只垂在担架外的手——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根红绳，正是白天她看到司棠戴的那条。
第二天，司棠的座位空着。班主任说她又请假了。余随趁午休去了医务室。
"昨天2单元有人叫救护车？"她装作随意地问。
校医正在整理药柜："嗯，一个高三女生。癫痫发作。"
"严重吗？"
"不清楚，送市立医院了。"校医递给她一盒创可贴，"你问这个干嘛？"
余随晃了晃手指："好奇而已。"
下午放学后，余随直接去了市立医院。神经内科在6楼，她一间间病房看过去，终于在612房看到了司棠的名字。
门半开着。司棠靠在床头，正在看书。她的左手连着输液管，右手打着厚厚的绷带。床边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正在削苹果。
余随正准备敲门，突然听到那个女人说："医生说要调整化疗方案。"
"没用。"司棠的声音很平静，"肿瘤又长大了，我看过片子。"
"至少试一试——"
"妈，我们说好的。"司棠合上书，"不再折腾了。"
女人削苹果的手停了下来。余随悄悄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
周末，余随去了市图书馆。她在医学区找到几本关于脑肿瘤的书，一坐就是整个下午。那些医学术语很难懂，但有一张图片她看得很清楚——一个长在大脑中的肿瘤，像一只丑陋的蜘蛛。
周一早上，司棠来上课了。她的右手还缠着绷带，写字很吃力。余随看到她课间在吃一种新的药，淡黄色的胶囊。
"手怎么了？"余随问。
"摔的。"司棠说，眼睛没离开课本。
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让写一篇随堂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余随写得很认真，不时瞥一眼斜后方的司棠。后者写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活动右手腕。
下课收作业时，余随看到司棠的作文只有短短半页。最上面一行写着标题：《我没有梦想》。
放学时下雨了。余随带了两把伞，递给司棠一把。
"谢谢。"司棠接过伞，"明天还你。"
她们并肩走在雨中。路过一家花店时，司棠突然停下脚步。橱窗里摆着一盆盛开的海棠花。
"喜欢？"余随问。
司棠摇摇头："只是看看。"
回到家，余随翻开那本《常见疾病手册》。在"脑肿瘤"那一章，她用红笔划了几行字："胶质母细胞瘤...恶性程度高...预后差..."
第二天，司棠没来上学。她的座位空荡荡的，桌洞里放着一把折叠整齐的伞。余随把伞拿出来，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医院复查，下周回来。"
余随把纸条和伞一起放进书包。上课时，她总忍不住看向那个空座位。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司棠的桌面上，灰尘在光束中缓缓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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