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将过，按高家的习惯，待到卯时家中仆人便要开始忙活了，准备早饭、洒扫浣衣、采买整理，等到那时就没法调查了，三人必须赶在那之前离开。
如果绢女真的是在高家准备的血袋，那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偏院，那边基本只有绢女几人洗衣晾晒，其他人很少来。
几人潜进了偏院，这里没什么东西，今日该洗晒的衣服还没送来，几乎一眼望到底，三人绕了一圈，外面是洗衣的地方，里面有一间上锁的小屋，绕过小屋往里就是一片空地，架着整排的竹竿，看样子就是晾晒的地方。
“进屋看看。”王明哲指了指上锁的木门，三人没在院内发现什么，那么就只剩下小屋了。
王明哲熟练地撬开了锁，一进门正对着小厅，两侧整齐堆放着木桶棒槌之类的东西，东侧有个小门，打开是个杂物间，里面略显混乱，堆放的东西积了厚厚一层灰，上边潦草地盖着的麻布也已经结成一团，看起来很久没人进来过了。
三人在厅内仔细检查，七零八碎的东西很多，碰完还得原封不动地放回，有些耗费时间。
“没闻到血和红漆的味道。”赵珂一边翻找一边说。
这两样东西的味道都很浓烈，如果需要掩盖，那就得用味道更加浓烈的东西，但这里只有淡淡的皂角香，和外头井水清冽的味道。
三人翻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我们冤枉她了？”赵方同脸上带了些愧疚。
赵珂皱起眉，如果不是绢女干的，那还能是谁呢？难道错过了某些线索？
“不，话还不能说太早。”
赵珂闻言抬头，看见王明哲站在杂物间的门边，手里提着东西。
“这是？”
杂物间灰尘重，没有进出和移动的痕迹，为了不留下新痕迹，刚才没有贸然检查，但此时王明哲手里拿的，就是刚才堆在杂物间里的那块麻布，上面挂满了灰尘，干巴巴地结成一块，像一块燃尽的炭。打眼一看，王明哲正悬空提起那块麻布，但仔细一看就可以看出来，麻布头尾两端系着两根鱼线，王明哲就是揪住鱼线把它提起来的。
好端端地在一块脏布上系鱼线，任谁看了都要说可疑。
“这是干嘛用的？”赵方同上前接过麻布，上下看了看。
王明哲朝二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到杂物间门口朝内看。杂物间内露出一条窄窄的空当，约莫一掌宽，灰尘上明显有踩过的痕迹。
“这块布是拿来盖住脚印的？！”赵方同恍然大悟，手中提着的麻布是长条形，正好将空当盖住。
赵珂见里面还有一块差不多样子的麻布，站在门边勾勾手，将它悬起来，果然，又是一条窄道，一直通到杂物间最里面。
他回头朝王明哲抬了抬眉，对方心领神会地捞起衣服下摆，小心地进到杂物间，沿着空当走进去。进到里面，王明哲才发现，这条仅容纳一只脚踩过的窄道，两边堆放的废旧桌椅桶盆，都向两侧微微倾斜，给这条小路留出了最大的空间。虽然王明哲挤进来有些费劲，但若是女人的身形，就还有余裕。
在最里面，王明哲看见一个明显不同的木盆，上面被麻布盖住，揭开一看，桶内沾满了灰，里头还放着一根裹满灰的木棒，但这不是灰尘，而是炉膛中燃尽的草木灰，虽然被筛除了碎屑，但还是能明显看出不同。他伸手抹下一些灰，露出桶壁，木头沁入了红色，但是因为被草木灰覆盖着，没什么味道。
“看来，这就是她拿来做血水的木盆。”赵珂看着王明哲缓步出来，等他走出杂物间，便将手上提着的麻布放回原处，关上了杂物间的木门。
王明哲擦了擦脚底的灰尘，放下衣摆，理了理衣服，“嗯。”
猪血、红漆和羊肠，用完便没有了，即使有剩余，也好处理，但是盛血水的容器可没那么好销毁，看来绢女是先将木盆藏了起来，准备日后处理掉。
“她非常小心谨慎。”王明哲开口，“我们找了一圈，竟然没发现一滴不慎滴落的血水。”
混着红漆的血，一旦滴到外面，没那么容易清洗，就像望月楼的小厮费了半天劲，也洗不掉血水。
“做血水的材料是哪来的呢？”赵方同望向屋外，此时离高家的仆人起床干活，大概还有一个时辰。
“去别的地方找找吧。”赵珂开口，“得抓紧了。”
三人趁着夜色，朝高家的厨房去了。
猪血和羊肠，最先让人想到的就是作为食材，虽然绢女也可以自己买，但她不负责采买，若是提着这两样东西进高家，太可疑了，那么最可能的就是从高家厨房偷拿。
“果然。”赵珂翻看厨房内的记事本，上面记载了本月厨房采买的菜品，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一齐买入猪血和羊肠，厨房灶台边的墙上还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猪血羊肠汤的做法，还特意标注了高老爷最爱吃这道菜，必须把羊肠洗至没有异味。
“三不五时地买入猪血和羊肠，就算丢了一些，也不会有人发现。”赵方同看着面前的猪血羊肠汤菜谱。
“那么就只剩最后一样了。”王明哲望向戏台的方向。
三人到了戏台下，抬头便能看见二层戏台前的两根大红柱，三人上了戏台，靠近闻了闻，虽然新漆味几乎要散去了，但还是能闻出一些淡淡的味道。
“高家在大戏班来前，整修了戏台。”赵珂摸上红柱。
“她拿了红漆、猪血和羊肠，在偏院做了羊肠血袋，再将血袋放置到望月楼的藻井内，而后，在今日子时将血袋扎破。”赵方同喃喃着。
前面制作血袋的过程基本清楚了，但是，放置血袋和扎破血袋这两件事，才是最困难的环节。
卯时快到了，三人离开了高家，朝客栈去了。
王明哲叩响客栈的门，值夜的小二提着一盏小灯来应门，看清来人后挂上笑容，侧身让出位置。
“三位客官哪处潇洒来呀？”小二提灯走在前面，给三人照路。
没人接话，一时陷入沉默，小二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到了房门口，小二推开门进去点上灯。
“客官，那我先退下了。”说着便提着灯下了楼。
三人进了赵珂和王明哲的房间，今夜本就没打算入睡，也就不必让小二加床铺盖了。
外边的天比刚才亮了不少，太阳还没出来，但隐约能听见楼下临街的早点铺子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开门了。
三人刚坐下准备理理今天的事，就听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人走出来，在赵珂几人的房门口停下，烛火映出他的影子，赵珂直接勾手打开了门。
谢解冬衣着整齐地站在门外。
“你醒了？”赵珂问。
“我没睡。”谢解冬进了屋，随手关上了门。
“怎么了？”赵方同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带着些心虚开口，想着他该不是因为被跟踪的事气得睡不着吧。
“当然是怕你们死外面啊！”他咬牙切齿地开口，挨着赵方同坐下，“夜里出门，还说有危险不带我，怎么想都很吓人吧。”
赵方同听这话，原来是担心他们的意思，不自觉笑了笑。
“你笑什么笑？”谢解冬隔着袖子拧了他一下。
“哎呦。”他赶忙收回胳膊，给谢解冬腾出宽敞的位子。
赵珂无奈的摇摇头，“既然你还醒着，就一起来想办法吧。”
“什么？”
“如果你想把一个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一个人多眼杂的地方，该怎么做？”
谢解冬冷笑了声，刚准备开口，就听赵珂又说了句，“不准用法术。”
“嗯……”谢解冬噎住，想了想，“那就挑个没人的时候去呗。”
“没有没人的时候。”
谢解冬皱眉，“那就假装路过，扔角落里。”
“得小心布置，不能乱放。”
“那，那就乔装打扮，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布置，一次不行就两次。”谢解冬说完重重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赵珂，想着这次看你还怎么挑毛病。
赵珂倒是没说什么，王明哲开口了，“你得把东西布置在一个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你有动作，大家都会注意到。”
“你……”谢解冬愤愤地抬手指了指，“耍我呢！”
“别，别生气。”赵方同看他马上要蹦起来，赶忙拉住。
赵方同向他说了今晚望月楼血水的事，还有在高家发现的东西，他难得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是说，你们怀疑一个普通女人，凭一己之力，将血袋放到望月楼的藻井里，还准时把它扎破了？”
“对。”
谢解冬一脸震惊，“她不但做到了，还隐藏的非常好，全身而退？”
“对。”
“你们有病吧？”谢解冬一脸无语地站起来，“你们不觉得这是污蔑吗？她怎么可能做到。”
赵方同拉着他的袖子，让他坐回来。
“虽然听起来不可信，但是制作血袋的材料和木盆，都指向她，况且，她有这样做的动机。”赵珂平静地开口。
谢解冬一屁股坐回去，回归沉默。
“她恨望月楼，恨赌坊将他丈夫变成这样。”王明哲缓缓开口，“他们曾经拥有美满的家庭，幸福快乐的日子。”
“可是，她真的做得到吗？”
现在，不止谢解冬疑惑，赵珂几人也处在谜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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