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褚南峤惊的挑眉,显然没想到姐姐还能心安理得的继续睡。
干脆直接将那眼罩扯了下来,强行让南殊跟自己对视:“你不也没别的退路?褚家再不是你想要的样子,也不能真闹到头破血流吧?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你心里苦我当然明白!但如今不是逞一时快的时候。现在下去吃饭,你还是褚家的孝女。”
虽然他的语气十分强硬,动作堪称粗鲁,但褚南殊知道,就是这么个理儿。她当下最要紧的事情不是跟父亲与大姐置气,而是趁贺绍卿来致歉的这股风还没过,赶紧把货单的事情翻篇。
“行!大孝子!”南殊嘴上夹枪带棒,动作却干脆得很。从床上下来披起外袍就走,惹的南峤都得小跑才跟得上。
走廊尽头的水晶吊灯泛着碎光,在她披风的下摆上嵌起一抹银圈。
南峤几步追上,想扶她,又被南殊下意识偏肩避开。两人无言,空气中只余衣摆与灯影轻触的细响。
楼下,南音侧身替父亲添茶,眼角余光早早看见二人下楼。褚衡仁听见脚步声却也不动声色,仍把茶杯托在掌心,吹了口气才饮。
当褚南殊走进厅中,众人竟同时停下了手中动作。那一瞬的静,短得像一根针穿过布面,却叫她生出一种被审判的错觉。
南殊微微点了下头,算作行礼。唇角挂起得体的笑,眼神却未多在任何一人身上停留。
目光掠过父亲的注视,扫过大姐眼里的欲言又止,越过南彻怯怯的身形,最终落在自己对面的空位上。
沈承昱的座位空着。她心头一滞,却很快将所有的波动敛起。
“女儿风寒未愈,一时睡过了头,并非有意。还请父亲见谅。”解释的平稳,声音不卑不亢。
“醒了,就坐下来一起吃吧。”褚衡仁语气淡然,仿佛已然原谅了她的所作所为。只是还未等南殊落座,便先动了筷子。
褚南彻本也想跟着吃,但哥姐绕过餐桌时的脚步声好似一块块巨石压上心头,连同胃口也一并给压回去。只得将刚提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
南音敏锐,瞧见刚刚南殊眼神里那一瞬的停留,只等他们二人坐定,便出声来解妹妹的心结:“沈先生下午遣人来,说已返沪。但外交部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今夜怕是要晚些回来。”
褚南峤狐疑地看过去,她没说话,只将第一筷子的菜夹进南彻碗里。
褚南彻手腕一颤,只敢用余光偷看姐姐的神色。其实对自己的这对哥姐,他一直是又恨又惧的。
他恨他们从未将自己当成家人。
十几年来,这姐弟俩看向南彻的眼神里总是藏不住厌恶。骂不犹豫打不手软,跟调教一只猫狗没区别。偶尔几次言辞温和,也叫南彻无法相信那是真心回护。
但他是个贪恋亲情的孩子,总盼着有朝一日,哥哥姐姐能够真正接纳自己。
还记得南殊遇刺那晚,南彻担心,偷偷从祠堂跑出来想去看姐姐伤势如何。却在廊下撞见南峤将一个装的满满的信封塞进梅香手里,嘱咐许久。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怔在原地,到梅香发觉才踉跄着躲进暗处。
晚上跪在祠堂里,想了一宿偷听到的只言片语,猜测信封中的东西,应当就是自己丢失的那把手枪。
可既然枪已找到,哥哥为什么宁可嘱咐梅香也不告诉他?
褚南彻愁的几天几夜睡不着,终究没有头绪。
他想知道为什么,又没法去问。毕竟他一出生就活在二人的阴影下,这种冒犯的问题他是一个字都不敢提。
就褚南殊这一筷子,他甚至不敢猜测这是姐姐在向自己示好。
而孩子们之间的别扭褚衡仁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不愿多管。他现在的心思,都在敲打南殊身上:“如今时局动荡,像承昱这样说得上话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父亲!”南音见妹妹咀嚼的动作慢下来,忙移过话柄,“天暖了,女儿想着过些日子邀上沈先生,咱们一家人去山上射猎。”
“你定夺就是。承昱这孩子难得来,好好招待。”褚衡仁再次点明自己对沈承昱的重视。
而一直在他余光里的南殊却没搭话,筷子尖拨弄着盘里的一小块笋尖,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字字句句都听进了心里。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此刻心底的烦躁到底是因为父亲的话,还是因为沈承昱的晚归。她走的时候明明安排了司机送他回褚宅,可到现在,一天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南殊总觉得,他是在躲着自己。
心里憋着口气,饭也吃不好,随便应付两口就上楼休息去了。
她辗转反侧一夜,却在第二天早餐时得到沈承昱一夜未归的消息。一股火窜上来,哪还有什么胃口吃饭。只按照规矩跟父亲点了个卯,就又蹭蹭蹭上楼去了。
梅香本在楼上为小姐整理床铺,前脚刚抹平被单上的最后一丝褶皱,下一刻南殊便又钻了进来。
“小姐您......”梅香连忙后撤一步,“您不是要去取明日同英国公使夫人看戏时穿的旗袍吗?”
“你去吧。”她只顾裹紧被子。
“您不去看看还有什么想要改动的了?”
“沈承昱昨天真的没回来?”南殊直挺挺的从床上坐起来,发丝有些凌乱的拂在脸上。
“是,门房说......”话才应了一半,就被敲门声打断了。南殊只得摆两下手,叫她先去开门。
梅香从内屋七拐八拐走到门口。打开门,只见那人穿着一袭笔挺的西服,手捧鲜花,在门口站的笔直。
“沈先生,这么早您怎么来了?”梅香故意提高声调,让里头的南殊听个清楚。
沈承昱轻咳一声,顺着梅香的音调开口:“听闻二小姐病还没好,特来看望。”
噤声片刻,四只耳朵竖着听,也没见一点声响。
梅香便立刻决断,伸手接过沈承昱手中的花束颔首道:“多谢沈先生。只是我们小姐现下还在休息,等她醒了,我会告诉她您来过。”
沈承昱早就料到会吃闭门羹。以南殊的脾气,能放自己进去才是奇了。可纵使知道,还是忍不住向屋内张望。
停顿了半分钟,还是没听见那句“请进”。于是垂下眼睫道了声谢,便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梅香伴着沈承昱决绝的脚步声看了眼手中的花束,只觉得无话可说。人都来了,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该硬闯几下吧,竟就这么走了。
只得将花捧到南殊床头,叫她定夺。
不出所料,南殊听说沈承昱就这样走了,直接垮下脸来。
扯过贺卡看字,只见上面荒谬的写了一行“祝,褚南殊小姐早日康复”。
褚南殊小姐看完怒极反笑,读过这句话时甚至希望自己不识汉字。
拎起花束将珠帘甩的哗哗作响,毫无留恋的扔出门取,却又在关门的瞬间瞧见好似有什么东西自花束中飞了出来。
开门去看,果真有一只蓝色的丝绒盒子躺在地上。
梅香刚想上前去捡,却被褚南殊抢先一步。她拿起那盒子坐到沙发上,脑中转过千百种可能。
两指推开盒盖,里面的东西还真是单薄的在她意料之外。
不是玉,不是翡翠,不是南殊一惯戴的那些带华而不实的东西。
那是一条细得近乎消失的白金链,中央一枚吊坠,看上去像不小心被划破的门框,轮廓不规整,却镂得极净。
她将那条链子谨慎的提起,指尖拂过那别致的圆环,忽然顿在原地。
光线找过内圈,一行细得快被忽略的字映在南殊眼里:Not through the door.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许久,忽而失笑,心像被细针挑了一下,又好像隔空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记得,这是换货单那晚上,自己“卸磨杀驴”时指着沈承昱鼻子说出的话。当时不过是随口调侃,没想到这人这么记仇,竟刻成铁证送了回来。
“你不是食不下咽了吗?”皮鞋声音沉重,扰了南殊的笑,“本来想着给你带点甜的让你开心开心,看来你也不需要。”
褚南峤路过门口时看见那一地狼藉,就感到事情不妙。小心翼翼将那块磅蛋糕放在茶几上,才伸头去看南殊手里的链子:“这是哪来的?还挺别致。”
褚南殊探出指尖,轻抚了那坠子一下,慢悠悠道:“有人要当官,给我的送礼。”
南峤见她面色不错,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出言调侃:“送你?你又不是巡按大人,能帮人家当什么官?还不如送我来的实在。”阴阳怪气,伸手就要去夺。
好在南殊反应极快,一把将那链子握在掌心,挑衅道:“这个官,还真就得我来封,别人封不了。”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又没抢过姐姐,南峤连声音都添了几分气急败坏。抱臂依在沙发上,像只跳脚的猫一般:“什么官要你封?”
南殊没立即回话,只把丝绒盒子搁在旁边,叉起一小块蛋糕放入口中,才挑起眉梢调笑:“这个人,要当新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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