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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都是我的

她故意将后三个字咬得极重,尾音上挑,公然挑衅着弟弟,却又在说完后觉得耳根烫了几分。

“新郎官......”褚南峤将这几个字反复咀嚼,直到喉咙里冒出丝丝腥气。

不知是惊讶还是嫉妒,夺过南殊手中的银叉将那蛋糕插下大半,一股脑全塞进嘴里。

“你干什么?”南殊皱起眉毛,不住地向后缩了下肩膀。

“你不用吃甜食了。”黄油的味道腻在南峤嘴里,让他说话都变得不大利索起来,“我现在心里苦,得吃点甜的,你不用。”

南殊轻笑两声,指尖捻了两下帕子,将自己的半张脸掩在下头,只留一双鹿眼露在外,难得生出几分娇羞。

忽而又想起什么,见南峤嘴角沾着糕点碎屑,便体贴的将手帕递去,讨好道:“昨天大姐晚饭时说,咱们过几日要去射猎踏春。你帮我问问沈先生会不会去。”

褚南峤停住咀嚼,显然怔了一瞬,将口中的东西全部咽下才接过帕子擦嘴。眼神上下将姐姐打量一番,那副怀春模样跟昨日的满腔怨气真真儿大不相同。

在这件事上,他才不会给她面子,一把将那丝帕扔到桌上,佯装狠戾道:“我才不去呢!”

说完转身就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倒着退了两步,添上一句:“记得跟他说,你要封他当新郎官!”

南殊轻哼一声,抬手接过梅香递来的咖啡,眼神却始终留在门口,那散落一地的花瓣上。

蓝色丝绒盒子仍静静躺在她的身侧,阳光洒在上头,蒙起一层薄薄的迷。

她坐起身,将那条链子提到光线之下。见它泛起星星点点的光,眼神逐渐迷离开来,像在咀嚼一场早该醒来,却偏偏余味未尽的梦。

静坐许久,起身又坐下,才从刚刚的幻想中渐渐苏醒过来。

“梅香。”她不大开心了,将唇抿成一道直线。

“小姐,您吩咐。”梅香轻声应着。

南殊毫无预兆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只管大步朝前走:“去看看你说的那件衣服,做成什么样了。”

她脸色变得太快,梅香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神扫过被她胡乱扔在桌上的手链,愣了半秒才转身跟上。

霞飞路上那家沪上文明的裁缝店,在南殊进门后便清了所有客人。

那件礼裙被老板恭谨地取出,挂在店铺中央。雾玫瑰色的缎面在灯下泛着细腻的光,缠枝蔷薇的绣样也精巧得无可挑剔。

可南殊总觉得不好,哪里别着劲儿似的。

终于停下踱步,低低呼了口气:“就这样吧。”

还没等老板应声,她便已经转身离开。

并非是突然满意,而是终于想明白,这问题根本不在衣服上。

如果她什么都不做,任由沈承昱从这个手链开始,一步步铺下去,那自己早晚会掉入他的股掌之中。

为了不落下风,必得主动出击。

刚回到家,褚南殊便直奔二路书房而去。

她几乎没有思索,就准确地从书架上抽出那本英文诗集——豪斯曼的《什罗普郡少年》。

心乱如麻,叫她把书翻得飞快,前后掠读几遍才找到从前批注过的一页。

那句话如同一泓冷泉,猛地灌入心底。

南殊的眼中闪起一丝光亮,拿过笔筒中的书签夹入书页中央,“啪”的一声合上。

轻咬下唇,也压不住嘴角的弧度。

贴着墙根走到一楼客房。刚到拐角,便听见沈承昱的声音。他正站在门口,眉头微蹙,与陈秘书低声吩咐着什么。

褚南殊正看的出神,却没想到二人的谈话如此短暂,不过数十秒,陈秘书便朝她的方向走来。南殊躲闪不及,差点跟他撞个满怀。

陈彬下意识将手中的公文抱紧,看清楚人后连忙低头致歉:“褚小姐!实在抱歉!”

“没事。”她随口敷衍,扬着脖子去找他身后的人。毕竟枪都架好了,万不能叫敌人跑了。

沈承昱已听见动静,抬头看过去时,南殊已经带着点“气势汹汹”的莽劲儿直奔自己房间而来。

他刚伸手想关门,却晚了一步。她已经将门死死推住,带着惯常的执拗挤了进来。脂粉气微微荡起,险些蹭在沈承昱那身干净挺括的白西装上。

一丝冷玫瑰混着苦橙叶的香气轻飘飘钻进鼻息。沈承昱却意料之外的没有后退,而拷住她手腕将人扯进屋内。

南殊在被冒然捉住的那一瞬眉心微动,沈承昱才意识到自己刚那一下的手有多重。

轻轻松了下,才抬起另一只手“砰”地关上了门。

“褚南殊,你干什么?”他眉头紧锁,语气冷冽如霜,却带着点低低的笑意,让人摸不清头脑,“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南殊一怔。

她原本只是气,气他那条刻了字的手链,气他总拿“稳妥”“合适”与文质彬彬的外表来包裹一腔算计。她想反将一军,想让他也尝尝那种被人撩拨、却不得不收回寸寸心意的滋味。

可沈承昱这一句叫得太重,太熟,也太过于像一场真实的争执。

她忽然意识到此刻的局势有多么微妙。自己孤身闯入一个男人的房中,门已落锁。此事一旦传出去,便成了任人操控的把柄。到时候褚衡仁可高兴了,得敲锣打鼓的把这场“丑闻”变作婚书上永结同心的签名。

南殊错愕一瞬,但怒火下一秒便顶了上来。

她咬紧牙关,无数声质问自心底疯狂地翻涌出来。

你不是冷静么?不是拿捏得住所有人心吗?那你告诉我,你又凭什么对我发火?

“放开我!”她扬声,眼中带了些灼人的火,像是要以这场闯入,把那些未曾说出的、不肯承认的委屈与怒气一并砸出去。

沈承昱轻嗤一声,笑她也不过如此。但终究没失了正人君子的分寸,还是稳稳的松开手。甚至不忘在放手之后扶她一把,免得面前莽撞的人因被拽动而脚步不稳。

褚南殊紧咬下唇,眼里带着火气。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先收敛神色,咬牙装乖道:“沈先生,您误会了,我是专程来谢您的礼的。”

“我还以为你能忍到明天。”沈承昱语气淡淡,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调笑的意味,好似在借此机会发泄着被抛弃在杭州时的不满。

南殊被他带着走神,不大自然的低头,抚了两下手腕。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全被他这轻轻一句碾碎。

“明天没空,我不愿人太久的人情。”她强撑着不露怯,却终究慢了半拍。

“哦?”他挑眉,“跟英国公使夫人看戏,地点是大华戏院二楼包厢,三点半,对吧?”

南殊猛然一惊,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强作镇定地质问:“你怎么知道?”

沈承昱敏锐地捕捉到南殊那一瞬慌张的情绪,不紧不慢绕到桌前坐下,才缓缓开口:“我昨日和公使先生有个会议。会后闲聊,他突然提起,说夫人明日要同我的未婚妻喝茶。”

沈承昱轻描淡写地说,眼底却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光。

“外头是这么说的?”南殊语气发紧,万万没想到褚衡仁把消息散的这么快。

“我也奇怪。”他笑,“传得还挺真。”

“你就这样跟公使认下了?没有辩驳?”南殊狠狠将手中的书摔在桌上,带起的风将沈承昱刚写的稿件掀飞。

“我若是当众反对,岂不是拂了褚伯父的面子?”他也不怒,只将稿件重新捋好放在一旁。

指尖抚上南殊甩过来的书,低头读起封皮上的字:“A Shropshire Lad?”

轻笑一声,抬眸闻道:“你的谢礼?”

褚南殊没应,先去把大门敞开,才回头看见沈承昱正沿着那签儿把书翻开。

琉璃书签上描着一树梨花,透着点点金光落在纸上,仿佛将春光藏入字缝之间。

她走上前,将那书签从沈承昱的手中抽出,指腹一掠梨花的纹理,语气格外分明:“这是我的。”

而后不等他回话,便不带一丝留恋地转身出门。

她原本还想问他是否出席春狩,可如今看来,是没必要了。

以沈承昱附近的态度,他大抵不会不给褚家面子。这就是南殊想要看到的结果。她就是要沈承昱看在自己的份上为褚家出面,而不是为了褚家的资源,强行绑定褚家的女儿。

她不要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她要这个人动心,她要他爱她。

沈承昱没出声,只静静目送她离开。那道身影不再如初见时那般寡淡无波,而是带着一股近乎固执的决绝,像是定要划开彼此之间那道沉默的屏障。

风从廊下灌入屋内,卷起案上的书页。书角在沈承昱的指下轻轻翻动,他却始终压着书签所在的那一页。

“Clay lies still, but blood’s a rover;

Breath’s a ware that will not keep.”

盯着那行字标红的字良久,指腹摩挲于书页边缘,神色不明。

沉默良久,沈承昱才将那书本合上,低声一笑,笑意里似有无奈,也带着点认栽的疲惫:

“......的确不宜久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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