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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藏锋与惊雷

废土的深秋,是淬炼一切的熔炉,也是埋葬希望的坟场。

铅灰色的污染云层如同巨兽的脏腑,厚重黏腻地压迫着天地,滤下的光线惨淡无力,带着一种临终般的灰败。凛冽的寒风不再是鞭子,而是冰冷的锉刀,裹挟着辐射尘的冰碴,一点点磋磨掉生命残存的暖意,只留下钢铁般的冷硬。昼夜的酷烈温差将大地反复撕扯,白日阴冷刺骨,入夜则万物死寂,唯有变异兽在远方为了一点腐肉发出的癫狂嘶吼,证明着这片土地扭曲的“生机”。

炼狱深秋,澹台霜已独自行走其中半年。

废土,这最无情的匠人,已将她从内到外彻底重塑。

身形依旧纤细,却再无半分脆弱,每一寸肌理都被风沙、饥饿和永无止境的搏杀打磨得紧致如钢弦,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小麦色的肌肤上,新旧伤痕交错,是她沉默的勋章。

半年前初突破时那锐利外放、几乎要刺痛人眼的锋芒,如今已深敛于内,沉淀为一口古井般的沉静。行走坐卧间,气息悠长绵密,与荒原的呼吸诡异地同步。

那双曾燃烧着幽冷冰焰的眸子,如今深邃得如同无波寒潭,能吞噬所有窥探的光。唯有杀机降临的瞬间,沉睡的锋芒才会骤然苏醒,爆发出令人窒息的、源自尸山血海的压迫感——如同深埋地底的火山,只待裂土而出。

藏锋于拙,以钝示人,以锋守心。

这是废土用无数生死瞬间为她刻下的、最深刻的生存烙印。

半年来,浴血搏杀,凶险遭遇,让她刻骨铭心:活下去高于一切,而收敛起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光芒,往往是最高明的生存智慧。初期的锐气如同黑夜中的火炬,只会徒然招引无尽的觊觎与死亡。

废土教给她的第一课,便是学会在无尽的沙砾中,做一颗最温润、最不起眼的石头。

她的武功,在这残酷至极的磨刀石上,经历了彻底的蜕变与重生。

十年沉寂的壁垒一旦被冲破,厚积薄发的力量便如决堤洪流,汹涌奔腾。

每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死斗,每一次与废土武者以命相搏的“切磋”,都成为她淬炼内息、磨砺招式、体悟生死之道的绝佳契机。师门那些精妙绝伦的招式,被最**的生存法则熔炼、重塑,去除了所有花哨与冗余,变得简洁、直接、狠辣到极致,只追求最短距离、最小消耗下爆发出最致命的杀伤。

那柄玉石寒刃早已与她心意相通。

冰冷的刀锋是她延伸出去的、沉默的意志,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一切威胁生命的爪牙与叵测人心。

然而,力量的攀升并未带来内心的安宁。

相反,一种更幽深、更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荒原上悄然滋生的毒藤,无声无息地缠绕啃噬着她的心。

每当夜深人静,蜷缩于背风的岩穴或废弃车辆的残骸,听着旷野寒风如泣如诉,看着篝火在自己沉静却难掩疲惫的脸上投下跳跃的光影……那个男人的身影,总会毫无预兆地撕裂她刻意维持的冰冷平静,蛮横地占据她的脑海。

砾守。

那个名字,那个满身谜团、背负着沉重过往、最终将她独自抛掷于这片炼狱的……唯一坐标。

他冰冷手腕的触感;低烧中紧锁的眉头与压抑的呻吟;面对强敌时那孤绝如断崖的背影;还有他留下的寒刃、战马、那些救命的物资……以及最终,那片将她彻底吞噬的、冰冷的空寂。

思念?

一种尖锐的、近乎耻辱的刺痛瞬间攫住了她。

她怎么会思念一个她几乎算得上陌生的、甚至可能算计了她的男人?

可那感觉如此顽固,如同跗骨之蛆,尤其是在她突破某个小境界的瞬间,或经历一场凶险搏杀后侥幸生还,力量奔涌而精神却极度疲惫的刹那,那蚀骨的空落感便汹涌而至,其冰冷与穿透力,尤胜废土最凛冽的寒风。

于是,她选择了更疯狂的修炼,更冷酷的搏杀。

仿佛唯有将自己一次次逼入绝对的极限,让□□承受极致的痛苦,让精神在生死边缘反复淬炼,才能将那名为‘砾守’的蚀骨荒芜、连同其中翻涌的、无法言喻的尖锐痛楚,一并锻打进冰冷的钢铁意志里,深藏于古井无波之下。

她主动去挑战更庞大恐怖的兽群,深入残留着致命辐射的禁区,寻衅那些在废土上凶名赫赫的武者。每一次伤痕累累的胜利,每一次从死亡线的深渊挣扎爬回,都让她的力量愈发凝练如百炼精钢,眼神愈发深邃冰冷,如同被反复淬火锻打、隐去所有华光的寒铁。

外在的锋芒已彻底内敛,沉淀为一种深不可测的厚重。

行走在荒原上,她宛如一块饱经风霜的顽石,沉默、疲惫、气息温吞,是最不起眼的独行旅人。唯有腰间那柄刀柄被粗布缠绕、完美敛去所有寒意的玉石短刃,与座下那匹同样沉稳内敛却骨架精悍、眸藏灵光的驳色战马,隐隐透露出不凡的底色。

深秋的风势骤然加剧,卷起漫天昏黄沙暴,能见度骤降至不足十步。

澹台霜用浸透油脂的厚实粗布严密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沉静如万年寒潭的眼眸,策马在一处遍布巨大风化岩柱的戈壁滩上艰难缓行,寻找着能躲避这狂怒天威的所在。

呼啸的风沙如同亿万狂怒的怨灵,嘶吼着撕碎一切声音。

然而,就在这片混沌喧嚣的死亡帷幕中,几个尖锐、亢奋、带着某种幸灾乐祸意味的词句,却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意外地、无比清晰地刺穿厚重风墙,狠狠扎进她的耳膜——

“……爆了!京城最大的消息!慕容家悬赏天下名医,神药,赏格是这个数!”兴奋的倒吸冷气声

“……为谁?”

“还能有谁!那位七皇子啊!砾守公子!”

“听说……旧毒反噬!惨不忍睹!浑身经脉尽碎似的疼,日夜哀嚎……慕容大小姐眼睛都哭肿了!”

“这么严重……?”

“药石罔效!宫里的老御医连夜被请去,看了直摇头,说能撑到如今已是奇迹!”

“完了!彻底完了!说是……绝对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那还找什么神药?瞎耽误功夫!”

砾守?!

七皇子?!

旧毒反噬!经脉尽碎!日夜哀嚎!药石罔效!

就这几天的事儿!绝对熬不过冬天!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瞬间洞穿了她半年间辛苦构筑、自以为坚若磐石的所有冰冷壁垒!

轰——!!!

灵魂深处,仿佛有什麽东西彻底炸裂!她浑身剧震,如被九天惊雷接连劈中!攥紧缰绳的手指猛地失控发力,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几乎要将坚韧的皮革勒断!

座下战马惊惶地人立而起,发出痛苦而恐惧的长嘶!

心脏被一只无形却绝对冰冷恐怖的铁手狠狠攥住、捏紧!

窒息般的剧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周遭震耳欲聋的风沙声骤然消失,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空白,唯有那几个恶毒的字眼如同丧钟,在她意识的最深处疯狂撞击、回荡,每一次都带来新的撕裂:

绝对熬不过这个冬天……就这几天的事儿……日夜哀嚎……

是他吗?真的是那个男人吗?

那个曾经用虚弱声音告诉她前路危险的男人,那个在她背上气息微弱的男人。

现在正承受着那样的痛苦?!并且……即将死去?!

苦心维持的‘藏锋于拙’荡然无存!

一股冰冷、狂暴、带着纯粹毁灭气息的实质煞气,如同挣脱了万年枷锁的远古凶兽,完全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轰然爆发!新生的力量沛然奔涌,如此突兀猛烈,竟将她周身呼啸的狂风与席卷的沙尘硬生生排开、逼退!

身周空气骤然凝滞、扭曲!

一个充斥着毁灭与死寂的短暂真空地带,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谁?!!”

一声带着惊怒与骇然的厉喝,从不远处的风蚀岩柱群深处炸响。

显然,正在那里对峙或交易的双方,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至极的气息彻底惊动了。

几道身影迅速从嶙峋的岩柱后闪出,惊疑不定、如临大敌地望向沙尘中那道仿佛苏醒凶兽般的蒙面身影。一方大约三四人,穿着相对精良的皮甲,武器制式统一,脸上带着京城来人特有的倨傲与警惕;另一方则只有两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像是常年在此挣扎求生的本地猎户或情报贩子。

澹台霜对这些人视若无睹。

她的目光,如同两柄渴饮鲜血的利刃,穿透昏黄的沙幕,死死钉在那个刚才声音最大、提及“日夜哀嚎”的京城武者脸上。

狂风撕扯着她的衣袍和蒙面布巾,猎猎作响。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臂,指向那个人。因极致用力而剧烈颤抖的手指,绷紧如冻僵的鹰爪,带着一种几乎要撕裂空间的恨意与恐惧。

嘶哑、冰冷到完全不似人声的声音,仿佛从被彻底撕裂的胸腔深处艰难地碾磨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锈味的寒意,足以冻结灵魂。

“你,刚才说……砾守……怎么了?”

“再说一遍。”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死亡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岩柱群,连呼啸的风声似乎都被压了下去。

那京城武者脸色骤变,为首的壮妇更是被那双骤然间变得血红、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眼睛盯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死命握住腰间的佩刀刀柄,指节捏得惨白。

“你…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武者色厉内荏地大喝,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眼前这蒙面女人散发出的气息,让她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那目光便足以让他脊背冰凉。

澹台霜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对方,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洞穿,字字如冰锥砸落:“砾守,到底,怎么了?说!”

那武者被这恐怖的气势彻底慑住,只想尽快摆脱这突如其来的煞星,语速极快地喊道:“砾守公子!就是京城那位曾经的七皇子!回京后旧毒复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险!慕容家倾尽全力,遍寻名医都束手无策!宫中最资深的御医看了也摇头!说是…说是当年那毒太烈太怪,早已深入骨髓腑脏,能撑到如今已是奇迹中的奇迹!如今寒毒全面反噬,经脉寸断般剧痛,日夜不休……药石罔效,是真的没办法了!怕是…怕是绝对熬不过这场冬雪了!就这几天的事了!”

说完,她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死死盯着澹台霜,额角渗出冷汗。

“绝对熬不过这场冬雪了……日夜不休……经脉寸断……”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尖,烙下无法磨灭的焦痕。

风声消失,只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她身体猛地一僵,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紧接着又被无形的万钧重锤狠狠击中!攥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暴凸,剧烈地颤抖着。那狂暴的杀意如同被强行冰封的滔天熔岩,在她体内疯狂地冲撞、灼烧,带来五脏六腑都被撕裂般的剧痛,硬生生将喉间翻涌的腥甜压下,只余下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绝对冰冷。

她没有再问一句,甚至没有再看那些惊惶不安的人一眼。

猛地一勒缰绳!

“唏律律——!”

战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如同离弦之箭,猛地调头,毫不迟疑地冲入更加肆虐狂暴的风沙之中,瞬间便被昏黄混沌的天地彻底吞没。只留下岩柱间几个面面相觑、心有余悸、仿佛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身影,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恐怖余威。

狂风裹挟着冰碴,刀子般割在脸上,却远不及心中万一的冰冷。

澹台霜伏低身体,任凭座下战马凭着本能在这昏天黑地的沙暴中盲目狂奔。她的意识一片混沌空白,唯有那几个恶毒的字眼,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地、永无止境地灼烧着她的神经。

绝对熬不过……就这几天……经脉寸断……日夜哀嚎……

半年。整整半年!

在这炼狱般的废土挣扎求生,每一次与庞大恐怖的兽群浴血搏杀,每一次深入辐射禁区险死还生,每一次挑战那些凶名赫赫的武者几乎被打碎全身骨头……支撑着她一次次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除了变强的执念,还有一个深埋心底、连她自己都不愿正视、更不敢承认的、荒谬至极的念头——

找药!

那些盘踞在剧毒沼泽最深处、守护着能解百毒的玉髓涎的三眼毒蟾;那些盘踞在熔岩裂谷边缘、巢穴旁生长着至阳至刚的烈阳花的赤鳞火蟒;那些潜伏在古老辐射废墟深处、其毒囊内核包裹着能重塑经脉的星陨晶核的钢铁巨蝎……

废土的凶兽,如同最吝啬恐怖的守财奴。

将天地间残存的那些奇珍异宝、救命灵物死死霸占。

而她,这半年来,化身最疯狂、最不要命的“盗贼”,用命去拼,用血去换!

腰间那个不起眼的粗布小袋,早已被各种奇形怪状、或灼热炙手或冰寒刺骨、散发着奇异能量波动的药材塞得满满当当!每一次险死还生的收获,她都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包裹好,仿佛那是……一点微弱的、渺茫的、连她自己都不敢去定义的希望火种。

她从未明确想过要拿这些药去救谁。

她只是无法停下。

仿佛只有不断地寻找,不断地掠夺,不断地将那些被凶兽视为命根子的珍宝收入囊中,才能稍稍填补心底那片名为“砾守”留下的、蚀骨的空洞与荒芜,才能对抗那日夜啃噬的、无法言喻的痛楚与……某种被抛弃后却依旧顽固滋生的、让她倍感耻辱的牵挂。

她以为时间还长。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强到能踏平废土所有险地,总能找到那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神物。她以为……

“绝对熬不过这场冬雪了!就这几天的事了!”

轰——!!!

不是煞气爆发,而是她脚下整个世界、连同她半年间所有挣扎与隐秘期盼,彻底崩塌、陷落、化为虚无的巨响。腰间那个沉甸甸的、装满了她半年玩命换来“希望”的小袋。

此刻却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嘲讽,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所有的奔波,所有的伤痕,所有的以命相搏,所有的……卑微而顽固的期盼。

都在这一句恶毒的宣告面前,碎成了齑粉,被这废土的狂风吹得一丝不剩。

没有用了。

一切都……没有用了。

他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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