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了伤口，药灵子忧心摇头，“虽被拉住，撞击力度小了不少，但具体情况需要等小玖醒了再看。”
“要不是受伤行动不便，不灵活了，我一定能拉住他。”毒灵子懊恼道。
一旁的璟曜默不吭声，毒灵子觉得他再胡思乱想也得闷出病来，遂分享起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乖徒儿，你知道师父有多倒霉吗？前两日被人围攻了一顿。”
璟曜似是不想理他，他忙换了个话题，“你知道么，我们刚进云中城时，走访了几家患疫病的病人，经四处打听后，发现了某个奇怪现象，你猜为师发现了什么？”
璟曜抬头看他一眼，虽不说话，毒灵子知道他来了兴趣，继续道：“无论男女老少，老弱病残皆有人染病而死，死前身上症状都一模一样。
瘟疫这种东西吧，跟体质和环境息息相关，而这东死一个，西死一个，毫无规律可言，我和你师叔走访了无数人家，发现了关键现象，百思终得其解，那得病之人皆是穷人，接着，我又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为了这个秘密，我被打成了这个样子！”他坐椅子上摊开手脚，展示着伤痕，狼狈极了。
毒灵子看璟曜听得认真，想使唤他一下，“想知道吗？为师渴了。”
璟曜偏过脸去，只盯着床上的玉璟玖，感觉他额头上包扎的纱布怎么看怎么刺眼。
毒灵子见璟曜不动，看向药灵子。药灵子同情他行动不便，勉为其难给他倒了一杯。
他还是接着说：“为师我啊，就去研究了几具患病尸体，发现他们其实啊，是中毒了！”
听到中毒，璟曜转回头，又有了一丝兴致，“师父查到中毒来源了吗？”
“嘿！现在晓得喊师父了，为师告诉你啊。”毒灵子摊开双手，摇摇头，“我不知道中毒来源。”
璟曜瞅他一眼，毒灵子不满，“哎！你那什么表情，我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但我知道是食物引起的，吃下一定量，就慢慢毒发了。”
璟曜思考会儿，“师父，我想请你帮个忙。”
毒灵子冷笑，“知道找为师帮忙了？说说看。”
“你现在走出这个院子，然后，让门口的守卫送你去找厉知年厉大人，再然后，把你刚刚说的话，说一遍给他听。”
毒灵子脸一黑，“我是工具人？”
璟曜又不理他了。
毒灵子看璟曜只专注地盯着玉璟玖，不由想，应是被吓到了，出门前还是安慰了下徒弟，“乖徒儿，别想太多，会好起来的。小玖只是一时受刺激，还没转过弯儿。”
璟曜又瞅他，那感觉就像在问：你在说什么废话？
毒灵子知趣地让药灵子搀扶着他离开。药灵子在出门前也嘱咐了几句，璟曜态度立马转变，“师叔，我知道了。”
毒灵子马上转头瞅那逆徒一眼。
玉璟玖总共昏睡了一日一夜，第二日晌午时悠悠转醒。
他睁着眼睛好一会儿了，听见璟曜询问，“阿玖？阿玖，现在感觉如何？除了额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玉璟玖没回他，璟曜耐着性子又问一遍，“阿玖，哪儿不舒服的话，你告诉我，师父和师叔到了，有我们在，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璟曜看玉璟玖闭上眼，一会儿又睁开，想再问他一遍，没想到他开口了，“阿曜，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他声音冷得如同南墨的霜雪，让他的心也跟着抖了抖。
璟曜想问他怎么了，冰冷的声音又响起，还带了点略微的愤怒，“现在出去！立刻！马上！”
璟曜观察着他，“阿玖，你生气了吗？那你怎么不唤我璟曜？”
玉璟玖不想理他，往右边翻身侧躺，却没想到正面对着他。
璟曜察觉到异常，蹲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毫无反应。
璟曜瞬间明白，他控制不住低下头，一滴眼泪无声落在地上，又是一滴、一滴……
片刻，他哑着声音唤他，“阿玖。”看他呆愣的样子，他提醒，“你好像转反了。”
这里不是玖曜宫，这里往左边转，才会是墙。
玉璟玖闻言翻身转向左边，眼泪也控制不住滑下，流进鬓发，落入枕头，晕湿半边脸颊。
璟曜站在旁边紧盯着他，感觉胸腔里空落落的。原来是心，疼得无法呼吸了。
他站着不发一言，他躺着默默哭泣，时间在流转，他们却停在此地。
其实，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有温暖，光不在，他也在。
玉璟玖感觉过了好久好久，他小声试探问：“阿曜？阿曜你还在吗？”
没有听到回答。
他坐起身，伸手在床边摸了摸，“阿曜？”
一直未有回应，他想着他该是离开了。
他掀开被子下地，也没有穿鞋，光着脚站起，伸手试探着往前，他想着桌子应该就在前面。没想到，膝盖先撞到了板凳，痛得他倒吸一口气，忍耐了会儿，摸索到桌上的瓷壶，扔掷到地上。
他蹲下，双手搜寻着碎片，不小心按上两块，疼得他缩手，一块嵌入肉里，左掌心变得滑腻潮湿。
他用右手拔出掌心的碎片，想着是割手腕呢？还是脖颈？撞脑袋真是太疼了，他不想那么疼。
就在手中碎片要碰到脖颈之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手腕。
那只手握着他的右手往前，他惊慌问：“阿曜，是你吗？”他挣扎着手腕，奈何那力气实在是太大，他挣不回来。
直到玉璟玖感觉到有什么流过他的指腹，蜿蜒经过手臂，他哭喊惊叫起来，“阿曜！阿曜……”
他忙用受伤流血的左手抽走手心里的碎片，急乱中碰上他的肩颈处。
一片温热黏腻。
顷刻间，鲜血交融，血混着血，顺淌而下。
“阿玖，我陪你不好吗？”
他一直在旁边看着，看着他光脚下床、摸索向前、撞到板凳、打碎瓷壶……一系列过程看得他心揪起来，胸腔沉闷，没有什么会比这更痛苦了吧。
“阿曜，你先去包扎伤口！”他哭着哀求他，左手按着他的肩颈处。虽伤的不是要害，但他能凭血流量感知到伤口必定不小。
“不用包扎了，我陪你，不好吗？”璟曜看着他慌乱哭泣的模样，又问一遍。
玉璟玖边哭边大喊：“不好！一点也不好！我是我！你是你！我不要你陪我！”
“那你不用管我了，等血流干了，我自己上路。”璟曜用力要拉下他的左手，他死命地按着，哭得越来越大声，“阿曜，为什么你要逼我？为什么？”
“我父皇母妃没了，我没有家了，我连眼睛也瞎了，我实在受不了了。”他哭着抱怨：“我坚持不下去了。阿曜，我每晚都做噩梦，我好害怕！每晚，都好害怕，你知道吗？”
璟曜把他按到自己另一边肩膀靠着，嘴唇靠近他耳朵，温声安慰：“阿玖，我知道，我知道。你家没了，我给你家。你眼睛看不见了，我给你当眼睛。为了我，再忍耐一下，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他靠在他肩膀上摇头，哭得小声了些。
璟曜不断用手摩挲着他的后背，似乎想到了办法，他忙道：“我们不在这了！我带你去东离山！回我们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你就不会再害怕了，好吗？”
他听到此话后，离开他的肩膀，双眼看向前方，眼睫潮湿粘连，流满泪水的脸映在对方眼里。
他有点心动，“真的吗？”
“真的。如果你好不了，我在东离山守你一辈子！”璟曜靠近，额头与他相抵。
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他的心暖了过来，按着他肩颈伤口的手都放松了一点，“阿曜，你说真的？不许骗我！”
璟曜的呼吸持续漂浮到他脸上，“真的，不骗你。”
他哭着笑了。
等毒灵子和药灵子回来，看到两个人坐地上，沾满血的抱一起时，都吓得魂飞魄散了。
璟曜安抚好玉璟玖，就从衣兜里掏出镇定安神的药水，轻轻地抹在他鼻端，在药物作用下，他沉睡过去。
他刚打算抱他去床上，药灵子就跑到他面前，毒灵子也在后面一拐一瘸地冲过来。
璟曜大致给他们描述了一下情况，药灵子无奈叹气。
安置好玉璟玖，药灵子边给璟曜处理伤口边道：“眼睛失明应是这次头部撞击导致的。随着恢复过程，后面肯定还会出现头晕、头疼、嗜睡等一些症状。在皇宫他情绪太激动，的确不适合养伤，去东离山是个好办法。”
“那阿玖的眼睛？”
“这个是暂时的，在东离山恢复得好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随着他的撞击伤好起来。再说别忘了小玖自己也懂医术，虽说医者不自医，但他懂得多，而且这不是还有你吗？”
毒灵子在一旁痛心，也不忘正事，“那个厉知年说，让我们协助他调查，我们等这里的事办好，马上赶回东离山。”
“师父，那倒不用这么急。你好好在云中城呆着吧，多给阿玖点时间。”
毒灵子看看他肩颈处的伤口，“你小子！是多给你点时间吧，别以为师父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心思。哟哟哟！下手还挺狠，那么深的伤口，流血怎么没流死你啊！”毒灵子扒着伤口看了半天。
药灵子打开他的手，“真流血流死了，你眼泪怕是得淹死自己。”
毒灵子转头看睡着的玉璟玖，“小玖这孩子真是命苦啊！从小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如今……唉！是谁都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
毒灵子忍不住摇头叹气，药灵子接着问：“小曜，你们何时走？”
“尽早走吧，阿玖应是不想再呆在这了。”
药灵子和毒灵子守着玉璟玖，璟曜去跟厉知年他们告别。
厉知年稍显担忧，“如果小玖不好，你打算就一直在东离了？”
璟曜肯定地告诉他，“阿玖会好起来。”
玉珘瑨自然希望自己弟弟一切安好，“小曜，云中城之事，放心交给我们，等着你们回来。”
“对了，还有件重要之事，待安定，我们打算让瑞瑄继位。”
璟曜点头。这是他们深思熟虑的结果，他无权插手。若玉珩琛还在，知道后，怕是也得气死。
“有你们在，我放心。如果有紧急的事，可给我传书。”
凌书听到传书，关切地问：“能去东离山找你们吗？”
璟曜看向他，“东离山皆是毒雾，蛇虫鼠蚁遍地，不熟悉的人上山恐会受伤，我们可用书信联系，去冬林小镇会面。”
“好的。希望殿下赶快好起来！”
“嗯，会的。”
厉知年和玉珘瑨放下朝中之事，去探望了玉璟玖一次。
“小玖，大皇兄来看你了……”
“小崽子，去了东离山……好好养伤。”
玉璟玖慌张地拉住璟曜的衣袖，他现在这个样子……真不该示于人前。他小声地对旁边人道：“阿曜，我不想见他们，我想睡觉了。”
璟曜握住他的手，“你今日睡觉的时辰够了，我牵你去御花园散心。”
“我不想去！”
“阿玖，我今日有些头晕，我想去。”璟曜温柔地哄着他。
他还是点头。他已是最大的麻烦了，不能再让阿曜觉得他烦。
厉知年与玉珘瑨尾随而去。
景物依旧在，意兴已阑珊，花儿重开日，不见去年人。
四人走完御花园之路，反向而行。
枯木逢春，犹有发时，珠残玉碎，再无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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