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既然早就喜欢了，在云中城之时，你怎么舍得离开我？”
璟曜看他垂下的眼睫扑闪，心里泛起痒意，牵起他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玉璟玖低着头答他：“阿曜，你是皇子，可我不是了。”玉佑泽和颜雁已故，他只徒剩归处。
璟曜纠正：“阿玖，不是皇子！是前朝皇子。”他温柔地把他落在侧脸的长发别回耳后。
玉璟玖抱紧他手臂，“无论是什么，你都有了新身份，就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做暗卫。我又变成了这样，我害怕有一日，你会厌烦我，不如我自己先离开。”
璟曜轻抹他雾气蒙蒙的双睛，感觉那熟悉的心痛又回来了，嗓音也变得干涩，“阿玖，不管我们是何身份，我不会离开你，我会永远陪你。”
玉璟玖想好好看他，却只能感到模糊，“阿曜，你再等等我，我会很快好起来。”
“嗯，你要努力好起来！”璟曜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眨眼就快进入冬季，在东离山的第七个月，玉璟玖的眼睛终于能看清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他给璟曜割下的伤口。相拥的夜晚，他曾用手一遍遍抚摸过疤痕，都不如此刻亲眼所见震撼。
“阿曜，疼不疼？”
目睹他的自责，璟曜摇头，“阿玖，不疼。”当时的心疼足以掩盖一切。
玉璟玖凑上他的肩颈，吻了吻他的伤疤。抬起头，正看见璟曜眼中的爱意，他深情凝视他的眼神让他浑然无觉坠入星海。
他忍不住踮起脚尖，双手捧上璟曜脸颊，送上自己的唇瓣。
他们在门内激烈地拥吻。
有人却在门外暗中窥探。
璟曜察觉到那放肆的目光，大掌揉一揉玉璟玖的腰肢，他“嗯哼”一声，承受不住，渐渐放开。
“阿曜，你怎么，又这样……”玉璟玖呼吸急促地看他。
自那个雷雨夜后，他们时常亲吻。多数情况下都是玉璟玖主动，但每次先招架不住的也还是他。
璟曜一般都是轻吻他额头和脸颊，显得纯情又温柔。
玉璟玖喜欢沉浸在他的吻里。
有些东西触类旁通，他会时不时揉摸他的细腰，时不时顺着他的长发，还会吻他耳朵，吻他脖颈……
然后，玉璟玖就会羞涩地提醒他，下次要安分一点！璟曜答应，下次还是继续。
璟曜欣赏着玉璟玖动情的神态，不想让他给门口之人看见。他牵起他，走到里间，“阿玖，我有东西给你，你在屋里乖乖等我回来，好吗？”他含笑看他，等他同意，才出去。
两人走到木屋周围的林子。
璟曜率先开口问：“来找我们，是有何事？”
“虽书信联系着，但你们离开这么久，我……我们都十分担心殿下。”凌书有些沮丧。
“放心，他如今过得很好。你来得巧，他眼睛刚好复明。”
璟曜看不透凌书的情绪，见他又高兴起来，“那你们何时回去？”
“云中城目前无事，看阿玖意愿吧。”
“我方才，看见你们……”凌书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璟曜并不解释，凌书思考会儿，道：“我本来不想再提，但看你和殿下如此亲密，觉得还是有必要一说，殿下被秦子沐欺负后……甚是伤心，你……不该那么对殿下，这也许会让他想起那次耻辱的经历。”
璟曜脸色冷下来，挑眉看向他：“你放心，阿玖从没和我提起过，倒是你，是不是太过耿耿于怀了？”
“这种事，殿下不会主动提起！而且我只是关心殿下，毕竟我们保护不力，我也相当难受。”
凌书不想多说，把一个包袱递给他，“毒灵子前辈给了我解毒瘴的药，我才能上山来，他们给你们写了信。”
璟曜接过后，凌书说起云中城，“五皇子登基后，殿下被册封为玖王，并赐了玖王府。”
这其中波折，自然没人比厉知年和玉珘瑨更懂。
玉佑泽遇刺，皇位继承人理应是大皇子，再不济也该是玉佑泽甚为疼爱的九皇子。继位一事上，拥立玉瑞瑄的极少。
为此事，厉知年和玉珘瑨忙得真是焦头烂额，那些朝中大臣就仿如一头头犟牛，他们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部分支持玉珘瑨的大臣投向玉瑞瑄。
厉知年甚至想：摆烂吧！区区一个皇后，他能胜任！
“大不了几年后，咱们从玉瑞瑄那儿过继个太子，总能等到那时。”厉知年破罐破摔了。
玉珘瑨哭笑不得，“知年，那几位老大臣身子骨还硬朗的很！他们又能耐到哪时呢？”他想提醒他，这些事不可儿戏，他们身后不止有臣子，还有千千万万黎民百姓。
“一些老古董！迂腐至极！冥顽不灵……”厉知年恨得牙痒痒。
“都是因瑞瑄之前伪装得太好了。”
“不对啊！小珘，我们废寝忘食，为他忙前忙后，为何他就一点不急？”厉知年终于发现关键所在。
“确实古怪！父皇心思缜密，瑞瑄既有治国理政之才，他定会为我们所有人都考虑周全，瑞瑄可能有事瞒着。”
如他们所料，玉瑞瑄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
一封传位诏书堵住了悠悠众口。
厉知年：“有这东西，怎不早说？”
玉瑞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厉知年气笑了，还真是块做皇帝的好料。除了他，还能有谁？能忍！不错的很！
泽光二十二年六月，玉瑞瑄顺利登基，改元云瑞，破旧立新。此间，百姓霍然而愈，病去如抽丝，一派好气象。
药灵子与毒灵子在疫病中表现卓越，被百姓广泛称颂。药灵子获誉“神医”，而毒灵子因性格精怪，形象邋遢，得到“毒老鬼”的称号。
毒灵子虽不理解，也暗暗欣慰，他的乖徒儿可是七岁时就这样称呼他了，不止带坏过六岁的玉璟玖，如今，更是广为流传了。
疫病退散，自然就是追封。
玉佑泽开创的太平盛世远未结束，其功德恩泽将被世人铭记，千秋不朽。
药灵子与毒灵子拒绝了身外之物的封赏，继续去悬壶济世。东离山目前是回不去了，他们可不想回去碍眼。
玉珘瑨被追封为瑨王，府邸被升官进爵的厉知年霸占。
其余人，论功行赏，有过则罚。
徐月禾畏罪潜逃，玉琅瑛判处同罪，发布了追缉令，只待缉拿归案。
册封仪式时，九皇子并未在场，又引起一场小小纷乱。
厉知年以玉璟玖身在南墨，为南墨皇后调理身体为由，敷衍过去。因这一义举，他心安理得冒领了玉璟玖的俸禄。
凌书带着凌棋、凌诗和凌画搬去了玖王府。
“护云剑，我已送回护云楼，他们会重新选定首领。”
璟曜问道：“掌管护云楼一直是你的追求，怎么放弃了？”
凌书带上恼怒，“对啊！璟曜，凭什么你不要的东西……才能给我？”
“凌书，我们在护云楼向来交好，你怎能如此想？”
“是吗？我不该这样想吗？”他苦涩地笑，“信我送到了，麻烦你转告殿下，我们在玖王府等他。”
璟曜喊住他：“凌书，既然来了，不多留会儿吗？”
“不了。”他加快脚步从林子出去，顺着上山的路下山，背影看上去孤寂又凄凉，从不曾回头。
璟曜返回时，玉璟玖还在屋子里间乖乖坐着。
原来自己不在他身边，他是这样的，安静、沉闷，郁郁寡欢。
他的确变了，那个独自一人也可自言自语，对一切充满新奇乐趣，每日都嘻嘻哈哈的明媚少年，他寻不见了。
玉璟玖见璟曜回来，站起身迎他，“阿曜，怎么去那么久？”
璟曜拉上他稍显冰凉的手，拿出一封信，“凌书来了，给我们带了师父和师叔的信，阿玖，要看看吗？”
玉璟玖摇头，“阿曜，今晚吃什么？”
璟曜回答的都是他最喜欢吃的菜名。凌书给他的包袱里还放了几包他往昔最喜欢吃的糕点，但他并不敢拿出来。
玉璟玖目前这种态度明显对之前的人和事物有着抵触，万一想到什么不开心的回忆，他也跟着难受。
师父和师叔送来的信他提前看过，确保了没什么问题，才打算给他看。
但，他不想看。
世事无常。他们以为他把他救了回来，可他回到的好似不是原来那个世界。
他试过给他的生活增添乐趣，他给他买了许许多多的新盒子和礼物，但他一遍一遍翻看不舍的，还是少时那些收藏。
一切都变了。
世人的成长各有不同，或用幸福滋养，或用血泪洗礼，他却在体会过甜美后，用泪水浇灌。总算熬了过来，也回不去了。
“阿玖，明日带你去镇里玩。”
“我想吃那家的糖人。”
“好，我们去买。”
年少时总归特殊，他对东离山倒是始终保持着那份纯真向往。
第二日，在集市闲逛时，璟曜看见某个眼熟的四十来岁中年人在给人算命。
视线交汇，算命先生注意到他们，渐渐走来。他穿着黑袄衫，举着一面“傲雪凌霜”的旗子，对着他们眉开眼笑，“两位要不要算个命？”
玉璟玖摇头，想拉璟曜离开。
“哎！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他急忙追上去。
璟曜转头看看江朝，“阿玖，我跟他说两句话，你在旁边等等我，好吗？”
玉璟玖不想松开他的手，“阿曜，我不可以听吗？我不会打扰到你。”
璟曜刚想答应，玉璟玖沮丧道：“算了。我去那里坐着等你。”他指指不远处屋檐下的台阶。
玉璟玖走过去坐下，安静得就像变成了一尊白色雕塑。
江朝还没有从这副情景中回过神。
“江叔，你怎么又出现在这了？”
江朝没管他的问题，瞪大眼问：“这还是我以前见过的那个小皇子吗？”他伸手指了指玉璟玖，再指指自己，满脸不可思议。
“是他。”
璟曜忧心地看了会儿玉璟玖，他只低头安分地坐着，可他以前从来不是那能安分的性子。
“他这状态……”江朝拄着旗子，不停摇头。
“既然知道他状态不行，就不要耽搁我时间，有话快说！”
“嘿！我没话可说，来看看小曜你过得怎么样？”
“现在看到了。”璟曜直接又简洁。
“小曜，你还是这么冷酷无情。我看你适才陪小皇子逛街时，笑得可是春风得意。”
璟曜斜瞅他一眼，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哎哎哎，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啊！”江朝在后面呼喊抱怨。
璟曜在隔壁小贩那买了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面具。他戴上，走到玉璟玖面前蹲下，左右摆晃着脑袋。
“阿玖，可爱吗？”
玉璟玖低头看着他这极不协调的形象，笑了一声，伸出手，缓缓揭开面具，“可爱。”
对视瞬间，璟曜脸上明朗的笑容，令他说不出的欢喜。他突然觉得庆幸，庆幸他还在东离山，还有阿曜。东离山的风很凉，但阿曜的怀抱那么暖。
要是能把这样的日子牢握在手里，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浩浩长空，风烟蒙蒙，绒花纷纷倾撒，雪色洁白如银。年年皆落雪，今时似不同，雪覆青丝，他们心意已相通。
等回到半山腰，周围已一片白茫，万物失色，寂静无声。
璟曜转头，温柔道：“阿玖，我背你。”
玉璟玖接过油纸伞，一手搂住他脖颈。
他替他踩过泥泞，他为他遮挡落雪。行走在风雪里，他们丝毫不寒冷。
“阿曜，你真好。”
温热的泪淌过脸颊，流经下巴，滴落在璟曜脖颈，风一吹，便发凉。
日光映照，雪地明亮，他们都沉默着，坚定走向刺目的光芒。
眼泪不知流多久，终会有停时。到达木屋，玉璟玖恢复如常。他们谁也没提起路途中的哭泣。
璟曜想：能哭是好事，就怕他闷着不哭，反而把自己憋坏了。
夜晚愈加寒冷，他们也睡得更早了。
屋里燃烧着他们在小镇上买的炭火，一室暖融融。
入睡前，玉璟玖问璟曜，“阿曜，你想没想过要离开这儿？我们是不是不可能永远待在东离山？”
璟曜明白他的害怕，“阿玖，你想在东离山，我们便一直在这儿。”
玉璟玖却在心里问：真的能这样吗？
生活总是如此奇妙，识遍愁苦滋味，原来家，也可能不再是家。
时候到了，总会离开吧。
来时春风和煦，现已冰霜凛冽。他牵着他走过山间的群峰清泉，享受人世的繁华冷暖。这固然美好，但未来前路，还要继续往远处走。
命运也无法保证，这一路，他们总能执手相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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