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璟玖忙着跑出院子，四处张望。未见人影，只在路边石墩上发现一个放在干净手绢上的糖人。
他蹲下，拿起糖人左看右看，外形轮廓怎么看都感觉像自己。且糖签底部标志是他唯一喜欢的那家，会是阿曜给他的惊喜吗？可是，阿曜人呢？
他拿起手绢嗅了嗅，不留余味，唯剩糖香。没有阿曜的味道……
那人就在远处林子里，静静看着，想要把此副画面深刻进心里。
不久后，他看到玉璟玖捏着糖人、拿着手绢站起身，满脸疑惑地走回院子。
他把东西放在院里石桌上，坐下后，始终没有张嘴吃。
又等了会儿，那人默默转身，走向含有毒雾的林中。
璟曜着急地赶回木屋时，玉璟玖正坐在石桌上发呆。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天知道他上山时跑得有多快，生怕错过半分。
下山卖了药后，他买好东西，打算回山，江朝找到了他。
江叔告诉他，有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这几日都在东离山山脚徘徊，他们未看清面容。叶影阁之人一直盯着，适才来报，黑衣人直接上山去了。
璟曜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转身就往东离山上狂奔。
玉璟玖听到响动转头，看到是璟曜后，起身跑去抱他，扑进他怀里，才好奇问：“阿曜，你怎么啦？”
“没事，路上……有些急，院里来过……什么奇怪的人吗？”璟曜闻着他发间清香渐渐舒缓下来。
玉璟玖摇摇头，退出他怀抱，用衣袖擦了擦他额上的汗水。
鼻间的清香更显浓郁。
玉璟玖放下抱着他腰的一只手，指向桌子，“但有人敲门，我只在门口发现一个糖人。”
璟曜走过去，拿起糖人观察，和他同一家买的。
玉璟玖去拉他另一只手，“阿曜，你怎么空手回来了呀？”
“阿玖，东西我落在山脚茶棚了。”他当时心急如焚，哪里还能管东西。
“我明日再下山去取，林子里的毒雾，我今晚需要改动一下。”
玉璟玖点头，“阿曜，这糖人怎么办？”
璟曜似乎也在研究能不能吃，玉璟玖及时放弃，“我把它放回门口吧。”不是阿曜买的，他也不想吃。
璟曜听到有人走来的脚步声，连忙拉紧玉璟玖的手，把他护在身后。
他们很快看清来人面容。
“哎哟！莫着急！莫着急！是我！”江朝这跳脱的性子和毒灵子如出一辙。
未等璟曜开口，他自觉道：“小曜，江叔来了，还不去泡茶？”他把璟曜买的东西放石桌上，原来是专程来送东西。
看这大包小包，璟曜觉得他是真渴，“阿玖，你在这陪江叔坐一会，我马上就来。”
“好。”
接下来，小院里落针可闻。玉璟玖坐在石桌一边，低头看地。
江朝有意缓和气氛，“小玖啊，小曜未曾与你说过我吧！我叫江朝，江水的江，今朝的朝，今朝江上客的江朝。”
玉璟玖摇头，“阿曜与我说过。”
江朝丝毫不意外璟曜向其透露了他的身份，他迅速把糖纸包裹着的三个糖人拿出来，“小玖，小曜买的糖人你要不要吃？不吃的话我可吃了！”
玉璟玖暗暗想，阿曜真买糖人了，还是三个，但是都在别人手里。他有点泄气，片刻后，仍是鼓起勇气，“江……江叔，你把阿曜那个，给我就行。”
“噗……哈哈哈，还带歧视的吗？”
江朝眼睛一瞟就看到桌上另外的糖人，他把手里的三个都塞玉璟玖手中，“这个很好看！我吃这个！”
话音刚落，江朝就把手绢上的糖人塞嘴里。
这形象着实滑稽！
璟曜端茶回来时，正见江朝在有滋有味地吃糖人，不禁好笑道：“江叔，你多大年纪了，还吃这个，小心你的牙！”
玉璟玖犹豫会儿，把手里的“毒灵子”递给他，“这个也给你！”他只留下“璟曜”和“药灵子”。
江朝激动地接过，等他把两个糖人都吃完，发现玉璟玖只吃完一个，还在那盯着“璟曜”的糖人发呆。
“不想吃的话，可以给我！”
玉璟玖没理，转头问璟曜，“阿曜，这个……我可以先不吃吗？把它放在我们房间里，等我看够了再吃。”
江朝闻言，呛出一口茶。
璟曜笑着对他道：“阿曜，做人形状的糖人最近才刚兴起，仍会持续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再下山买，放着会不好吃。”
玉璟玖想了想，“那这个就插屋里，好不好？”
“好，那我处理一下，它就不会融化了，能放得久一点。”
江朝插不上话，自顾自看着包袱沉思。有些东西的用途大差不差，他方才也隐约看见玉璟玖脖颈上的红痕。没想到，这两个小娃儿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他该替他们高兴。
但他没有忘记来意，“小曜，今日你离开得太过快了，我还有事情未告诉你呢！”
这次，玉璟玖极其懂事，“阿曜，我先去找个瓶子，看看糖人放哪里合适。”
“嗯。”璟曜把他被风吹乱的墨发揽到耳后，“我很快便去陪你。”
背着江朝的面，玉璟玖耳朵红了。
等人走后，江朝边说边缩了缩脖子，“啧啧啧！这小娃儿还挺纯情，你们俩这相处啊，看着我腻得慌。”
“我方才吃的糖人都瞬间不甜啦！”
璟曜在石桌坐下，江朝伸手把桌上的手绢塞袖子里，“待我回去好好查上一查，他每次皆不露脸。”
璟曜回他：“我可能知道他是谁。”
山里毒雾的解药没有几个人知道。东离虽盛习医毒之术，但他对自己制的毒极有自信，其中几味药又只有东离山山顶处才有，要破解，定不容易。
江朝挺感兴趣，“哦？是敌是友？”
璟曜道：“是敌亦是友，既然他没有伤害阿玖，我暂且可以不去追究他。”
“那你打算一直在这东离山上吗？”江朝着急道：“小曜，已经一年半了！目前，南墨整体上还算稳定，但陆家，可并不安分。”
“阿玖如今已不同往昔，他既想待在山上，我自然会在这陪他。”
江朝瞬间严肃，“我说的这件事，你要做好准备！”他盯着璟曜，“许国公的夫人快不行了！”
“师父和师叔不是去了南墨吗？”
璟曜收到过毒灵子的信，他说他们要去为许老夫人看病，至今已过去四五月。
江朝无奈，“人老了，总有这一日，再者，有些病是治不好的。好好想想吧！这是将军府岩松给我传递的消息，他也是你父亲的轻影卫，过几日，你也许还会收到你师父和师叔的信件。
许老夫人一直惦记你，许国公也不会向他夫人隐瞒你的消息，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请你师父和师叔出面，他们找了外孙这么些年，不会轻易言弃。”
“小曜，你周围亲近之人，应都知晓你的身份了吧？”
“江叔，你知道，我不喜欢也不需要这个身份。虽然我们不熟悉，他们毕竟还是我的亲人，血缘摆在那里，我洗不清也丢不掉。”
江朝面上表现着心疼，“小玖是明事理之人，好好和他说，他会陪你去送许老夫人最后一程。岩松的话我已带到，江叔我走了。”
转身时，璟玖喊住他，“江叔，你不去南墨吗？”
江朝低下头，眼里无尽悲伤，“不去了！那里有我不能见的人，他还在，我的承诺就在。”他挥挥手告别，继续迈大步子往前走。踏上这条路，便不能回头。
璟曜返回屋里，玉璟玖仍坐在床边，呆呆看着手里那根糖签。
他还是把糖人吃了，吃的时候，似乎有些许苦涩。
“阿曜，我们何时离开？”玉璟玖毫不掩饰地问。
璟曜走过去坐下，把签子接过，放到桌上，拉起玉璟玖的手，“阿玖，如果你想待在这里，事情结束后，我们又回来，好不好？”
玉璟玖靠去他怀里，揽上他的腰，眼角滑下一滴泪，干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好。”
他无法选，若是想陪着阿曜，那就只有……离开东离山。
璟曜心疼他的懂事，如果可以，他真想，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和他在这山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长相厮守。可惜，眼下他还不能，他有他该负的责任，还有应尽的义务。
他在心里想，回去后，他会打点好一切的，等到所有人和事都能放下远离时，他只拥有一个玉璟玖就已足够。
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情感总是错综复杂，有了联系牵挂，就再难以隔舍割断。一步错，终是举步皆错。
过了几日，一切准备妥当。
正式决定要离开那晚，玉璟玖迫不及待地去吻璟曜。在热情似火的亲吻迎合里，他们再也分不开彼此。
玉璟玖享受这种感觉，唯有这样，他才会安心踏实。
璟曜的一滴汗液垂落在他左肩膀，接着，温热的手抚上他的伤疤，把汗液抹晕开。他停下动作，想到玉璟玖第一次时，说这疤丑得吓人，而他只想把它轻柔抚平。
“阿玖，南墨有一种蓝花唤清雪夜凝，长在千雪山雪地里，在日光照耀下才能盛放，夜晚花苞会闭合。因稀有，极少有人见过。它无叶无枝，仿若嵌在雪地里的蓝牡丹，圣洁高贵。”像你一样。
玉璟玖回神，双眼迷离地看向他，“你见过吗？”
“见过，极美！”
玉璟玖得短暂清明，懂了他的意思，“阿曜，东离山上有蓝烟草，你在我左肩绘上它，我的伤疤也可以很漂亮！”
璟曜脸上露出笑容，低头在他左肩伤痕处落下一吻，“阿玖，你的所有都漂亮，我想给这画这花，是因它衬你。”还有，我想在你身上留下独属于我的永久标记，证明你只是我的。
他们爱到刻骨铭心，无以言表，只唤着彼此的名字，亲吻在一起，情意绵绵，身体相缠，继续这漫漫长夜。
第二日当然是没走成。玉璟玖躺床上休养，璟曜则去制作绘画原料。待弄好时，已到第三日傍晚。
原料未用完，玉璟玖也想给璟曜画上一朵，但见璟曜画的层次分明，花瓣舒展自然，伤疤变得不甚清晰，小巧花朵点缀于锁骨之下，犹如开在枝头。
玉璟玖犹豫了。蓝烟草处理过的特殊汁液沾上皮肤就是终生，他怕画毁了，毁了会丑一辈子。
思来想去，他在璟曜受伤的手臂处，规规整整地写下一个“玖”字。
这是属于他们的永恒记忆。
再次准备妥善，毒灵子的信鸟也到了，时机正好。
又歇息一日，第五日，他们踏上重返南墨的路程。
他们并肩牵手，以为走的是一条通向圆满的道路。却不知，命运弄人，大道上又有岔路。从此，天涯路远，仅能在夜里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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