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临近毕业的那年,沈路占据了我所有打篮球的时间,用几乎是半威胁的口吻迫使我开始学习,即便我反复诉说着我对学业实在不感兴趣,但他对这件事格外执拗,始终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我只好妥协。
沈路巩固自己的同时还要兼顾我似乎让他力不从心,好几次课间沈路几乎是倒头就睡,相较起我自己,我更担心沈路的状态,我劝他不要搞错了重心,但他照旧还是笑着说他会帮我,然后把昨晚整理好的笔记递给我。
我皱着眉,低头看了看那本简洁的笔记,又看看沈路眼底淡淡的黑眼圈,好奇沈路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很憔悴。为了让沈路少操心,我竟然也学会了主动看书做题。
毕业的前一天,班里例行举行了一场告别晚会,我照旧坐在角落,杵着脑袋看着其他人哭哭啼啼的告别,没人跟我搭话,但我也不在乎,我只觉得他们吵闹,我对这些人没什么感情,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看见沈路身旁络绎不绝的有人上前,跟他搭讪、同他告别,我就觉得更烦躁,竟然开始回忆沈路是从什么时候起这样受欢迎的。
细想的话,沈路长得好看,成绩好性格也好,好学生自私的行为做派从来不会在他身上发生,无论是谁遇到不会的题,只要找到他面前,沈路都是极耐心的讲解。这么想的话,沈路受欢迎好像也是情理之中。
但他迟迟在人群中抽不开身让我有些不满,透过人群缝隙,我看见沈路跟那些人寒暄着,脸上始终挂着笑颜,我越发觉得刺眼,晚会还没结束,我抓起书包甩到肩上,没打一声招呼就从后门溜了出去,学校的大门还没开,我只能折返回操场,想从我逃课的必经之路,操场旁一道矮墙那翻出学校。
刚往后退了两步,想靠助力跳上那堵墙,肩上的书包带就好像被谁拽住,我回头看,是沈路。
昏暗的灯光没有模糊沈路的脸,反而在他干净的校服和那副柔和的笑上像蒙了一层滤镜。他偏着头问我,“去哪儿啊?”
“不用你管。”我把头一扭,刻意不去看沈路那张脸,环着手佯装不在乎的模样,“你回去吧,那么多人你一晚上告别得完吗?”
沈路愣了一下,很快笑出声来,我没觉得这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但沈路却笑得格外放肆,甚至原本空旷安静的操场现在只回荡着沈路的笑声,我生怕他引来教导主任,忙上前捂住他的嘴。沈路的脸憋得通红,缓了几秒才拉开我的手。
“我跟他们道别是因为我们不会再见了。”沈路解释道。
我白了沈路一眼,心里骂了他一句,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他只记得别人,忘了我们也是不会再见的。但我没说出口,只是生闷气似的把书包往墙外一扔,没再看沈路,纵身跳上墙沿,跃出校外。
中考结束得很突然,时间好像戛然而止让我有一种不适应的割裂感。
出成绩的那天,我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听到家里的座机在响,我把枕头往耳朵上一压,不耐烦的翻了个身,那个座机常响,但来电的无一例外都是贷款公司的电话,所以我一般不会去接。我爸已经五天不见踪影了,这种情况也是常有的,这样更好,倒省去了我很多麻烦。
电话反反复复响个没完,我被吵得实在睡不着,才不情不愿的起床,准备直接告知对方欠款人死亡。老旧的座机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瞥了一眼,忽闪忽闪的来电显示倒不像是催款的短号,我疑惑的接起电话,那头是沈路熟悉的声音。
沈路兴致勃勃的问我有没有查看成绩,我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随口应了他一句,“没有。”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高兴,骂我对自己的事也不上心,催促我赶紧查看,并邀我一起吃午饭,说看到一家烤肉店看起来很好吃,我下意识的朝那个抽屉看去,跟着我爸一起不见的,还有抽屉里仅剩的那点零钱,我沉默了几秒,想开口回绝,沈路却好像能读懂我此时的窘迫一般。
“我攒了好几天的零花钱,就等着带你去吃烤肉呢,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其他朋友了。”沈路道。
我继续沉默着,但此时想回绝都好像没了理由,于是我应承了下来。
烤肉店门口见到沈路时,他突然冲上来抓着我的手腕问我的成绩,我耸了耸肩,告诉他大概能上个普通高中吧,他明显笑容僵了一下,又很快用惯用的那种笑掩了过去,拍着我的肩膀夸我厉害,然后拉着我就往店里走。
我皱眉,不明白他刚刚那副细微的表情变化是什么意思。
落座后,他突然神秘兮兮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绳,说是送给我的,不由分说的就往我手腕上套,我抬起手腕看,觉得那条红绳要说是礼物也未免太牵强,因为看起来不像是新的,编织得也很草率,更像是陈年的旧物,连结扣都有些松了。
“礼物吗?”我问沈路。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郑重其事般的摇了摇头,“不算,本来就是你的。”
我认为沈路又在卖什么关子,就懒得追问,毕竟沈路总是会有很多超乎常理的行为,我只是取下那条红绳,递到沈路面前,“结扣松了。”
沈路拿在手里,认真的看了看,纤细白净的手指很快在那条红绳上摆弄起来,我安静的坐在对面看着,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沈路动作倒麻利,没等我好好复盘到底是哪里来的熟悉感,沈路就修好了结扣,再次把红绳套上我的手腕。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辟邪减灾,开运转运。”沈路答。
“嗯?”
沈路笑道,“好运常在。”
我盯着手上半旧的红绳勾了勾嘴角,没有接话,心里却十分不屑。沈路这人真蠢,居然妄想把好运寄托在一条绳子上,如果只靠这样的东西就能把日子过好,那我这十几年像腐烂果子一样让人作呕的人生又算什么呢?但我再抬眼时,对上沈路那双清透的眼睛,我突然又有一瞬间觉得其实老天对我还不错。
我已经忘了那天的烤肉是什么味道,只记得沈路一直把烤好的肉往我盘子里面夹。
社区阿姨知道我考上了高中,也特地给我申请了补助,虽然不太多,但总算学费有了点着落。早在中考之前,我就找好了一个工地,那的工头死活不肯要一个暑假工,我只好说我是孤儿,本来就没打算去读高中,只想找个地方混口饭吃,工资低一些也没关系,工头半信半疑的问了我很多问题,我几乎是说破了嘴皮他才终于看我可怜似的松了口。
那天见过沈路之后,我们整个暑假没再见过面,我忙于在工地上赚学费,偶尔还要应付上门讨债的债主,也实在无暇顾及沈路。
人如果突然拥有太多,等失去的时候难免就会无法承受。
我知道沈路跟我从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等我们不再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段短暂又美好的关系结束的时候,虽然不舍也有些心痛,但我的自知之明不断提醒着我这是必然结果。
我不断的劝慰自己接受一切,几乎用了整个假期的时间才说服自己应该继续走自己的人生进度。
但沈路就好像是老天刻意来改写我命运一般,高中报道那天,我在学校门口看见了沈路,他就好像站在初中门口四处张望寻找我身影时的模样,诡异的在人群中探着脑袋,我震惊于会在这样普通的学校看见他的身影,甚至几度认为只是长得相似,直到他率先朝我招手,我才终于确认。
是沈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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