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沈怜舟攥着父亲留下的玉佩,指节发白。黑暗中,傅文锦的呼吸声近在耳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香气,让她想起父亲书房里常点的那种香。
"皇城司?"她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颤抖,"我父亲...怎么会与皇城司有牵连?"
傅文锦没有立即回答。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一簇微弱的火光——他点燃了一支细如发丝的蜡烛,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这方寸之地。
沈怜舟这才看清,这是一间不足五尺见方的暗室,四壁皆是青砖,墙角堆着几个木箱。傅文锦的脸在烛光下半明半暗,轮廓如刀刻般锋利。
"三年前,你父亲奉密旨调查锦州军械亏空案。"傅文锦从怀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绢纸,小心展开,"这是他的密奏副本。"
沈怜舟接过绢纸,熟悉的字迹让她眼眶一热。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军械库的异常出入,最后几行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匆忙的情况下写就:
"...
甲三库亏空非止账目所见,恐涉亲王。知府刘、师爷张皆与往来,证据藏于...
"
最后几个字被一团污渍遮盖,难以辨认。
"父亲是奉皇命调查?"沈怜舟猛地抬头,"可朝廷公告明明说他是畏罪自尽!"
傅文锦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公告是给外人看的。实际上,你父亲遇害前三天,曾向皇城司发出求救信号。等我带人赶到时,已经..."他顿了顿,"我们在狱中找到了这个。"
他又取出一块染血的布条,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怜舟勿来锦州,证据在..."
同样没有写完。
沈怜舟喉咙发紧,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她一直以为父亲是蒙冤而死,却不知背后竟有如此隐情。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她声音嘶哑。
傅文锦将蜡烛固定在墙上的铁环中,光影在他脸上跳动:"我需要确认你手里有什么证据。今晚看到你发现账册夹页,才确定你值得信任。"
沈怜舟突然想起什么,警惕地后退半步:"等等,你刚才说'来取一样东西',是指我荷包里的记录?你一直在监视我?"
傅文锦唇角微扬:"从你踏入锦州地界开始。"
"那山道上的匪徒..."
"不是我的安排。"傅文锦神色一肃,"但我确实跟着你进了锦州城。"
沈怜舟心跳加速。她自以为隐蔽的行动,竟一直在别人眼皮底下。这个认知让她后背发凉。
"玉佩里的东西,你看过了吗?"傅文锦突然问。
沈怜舟摇头,小心摸索着玉佩底部的暗格。指甲轻轻一挑,暗格应声而开,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飘落出来。金箔上刻着微小的图案,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芒。
"这是..."她凑近细看。
傅文锦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有人来了。"
烛光倏然熄灭。黑暗中,沈怜舟感到傅文锦贴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别出声。"
密室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
"明明看见他们往这边跑了!"一个粗犷的男声骂道。
"再搜!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怜舟屏住呼吸。那些追兵就在一墙之隔,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她下意识地往傅文锦身边靠了靠,突然感觉到他腰间有什么硬物抵着自己。
她伸手一摸,触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件——是令牌?借着极微弱的光线,她勉强辨认出上面的"皇城司"字样。但当她手指碰到令牌背面时,却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刻痕。
这是什么?
脚步声渐渐远去,傅文锦似乎松了口气,却不知沈怜舟已经悄悄将他令牌翻了个面。就在她即将看清背面刻着什么时,傅文锦突然移动身体,令牌重新隐入黑暗中。
"安全了。"他重新点燃蜡烛。
沈怜舟佯装镇定,将注意力转回金箔:"这像是一幅地图?"
傅文锦凑过来,肩膀与她相触。金箔上刻着精细的线条,隐约可见山形和水流,中央标着一个小小的红点。
"锦州城西三十里的老君山。"傅文锦一眼认出,"这里有个废弃的道观。"
"道观里有什么?"
"不知道。但既然是你父亲留下的线索..."傅文锦顿了顿,"明日我带你去看看。"
沈怜舟警觉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就算你是皇城司的人,又怎么证明你不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之一?"
傅文锦沉默片刻,突然解开衣领,露出左肩一道狰狞的伤疤:"三年前,我带队去救你父亲,中了埋伏。这箭伤再偏一寸,就贯穿心脏了。"
沈怜舟盯着那道伤疤,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不该轻信任何人,但直觉却说这个男人可以信任。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她最终说道。
傅文锦系好衣领,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你父亲最后的手书,藏在牢房砖缝里。上面提到你小时候在苏州外祖家落水的事——这件事除了你父母,应该无人知晓。"
沈怜舟接过信纸,手微微发抖。那确实是父亲的笔迹,而且确实提到了她七岁时在苏州落水的私密往事。信末写道:
"...文锦可托,证据在老君。怜舟若来,务必护她周全..."
泪水模糊了视线。沈怜舟将信纸和金箔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已逝的父亲。
"现在信我了?"傅文锦声音柔和下来。
沈怜舟抹去眼泪,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说你欠我父亲一条命...是怎么回事?"
傅文锦神色微变,似乎不太愿意提及:"十年前,我奉命追查一伙江洋大盗,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是你父亲识破贼人计谋,提前在渡口设伏,才救了我一命。"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沈怜舟能感觉到其中隐去了许多细节。不过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
"我们现在怎么办?"她问道,"醉仙楼肯定回不去了。"
傅文锦思索片刻:"我在城南有处宅子,暂时安全。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现在这身打扮恐怕出不了城。"
沈怜舟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男装,但经过方才一番追逐,束发早已松散,衣领也被扯开一角,露出里面白色的裹胸布。
她急忙拢紧衣领,脸颊发烫:"我...我有女装,藏在醉仙楼床下的暗格里。"
"太危险了。"傅文锦摇头,"我另想办法。"
他从墙角木箱中取出一套粗布衣裙:"委屈沈姑娘暂时扮作我的丫鬟。等天亮后城门开了,我们混出城去。"
沈怜舟接过衣裙,触手粗糙,显然是寻常百姓所穿。她犹豫道:"就在这里换?"
傅文锦背过身去:"我保证不回头。"
烛光下,他的耳尖微微泛红。沈怜舟咬了咬唇,迅速脱下外袍。裹胸布解开的一刻,她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
"你经常这样...救人于危难吗?"为了缓解尴尬,她一边穿衣一边问道。
傅文锦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僵:"你是第一个。"
沈怜舟系腰带的手一顿。这个回答出乎意料。以傅文锦的身份和身手,怎会是第一次救人?
"好了。"她整理好衣裙,将父亲的信物贴身藏好。
傅文锦转过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粗布衣裙掩不住她纤细的腰肢和优雅的颈线,尽管发髻简单,反而更显出她清丽的面容。
"怎么?"沈怜舟被他看得不自在。
傅文锦移开视线:"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沈姑娘...如此适合女装。"
沈怜舟耳根一热,急忙转移话题:"接下来怎么做?"
"等天亮。"傅文锦靠着墙坐下,"你先休息会儿,我守着。"
沈怜舟确实疲惫不堪,但满脑子疑问让她无法安心:"傅大人,你查这个案子多久了?有什么发现?"
傅文锦闭目养神:"两年零七个月。线索断在老君山一带,直到发现你父亲的密信,才把几个关键点连起来。"
"那账册..."
"伪造的。"傅文锦睁开眼,"但做得太精细,几乎可以乱真。我怀疑朝中有高人参与。"
沈怜舟想起什么:"父亲密奏中提到'恐涉亲王'...是哪位亲王?"
傅文锦神色骤变,一把捂住她的嘴:"慎言!"
就在这时,密室的一面墙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傅文锦迅速吹灭蜡烛,将沈怜舟护在身后。
墙面缓缓移动,露出一条缝隙。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道:"大人,是老奴。"
傅文锦松了口气:"陈伯。"
缝隙扩大,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提着灯笼走进来:"老奴见大人久久不归,担心出了意外。"
"无妨。"傅文锦示意沈怜舟跟上,"这是陈伯,我的老管家。陈伯,这位是沈大人的千金。"
陈伯浑浊的眼睛在沈怜舟脸上停留片刻,突然老泪纵横:"像...太像了...沈大人若在天有灵..."
沈怜舟心头一酸。傅文锦轻咳一声:"陈伯,先离开这里再说。"
密道曲折幽深,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到达尽头。推开伪装成柴堆的暗门,三人已置身于一间简朴的民居内。
"这里是..."沈怜舟环顾四周。
"安全屋。"傅文锦简短解释,"皇城司在每座城都有几个这样的据点。"
陈伯端来热茶和干净布巾:"姑娘先歇息,老奴去准备些吃食。"
沈怜舟道了谢,转向傅文锦:"我们现在算...盟友?"
傅文锦唇角微扬:"算是吧。不过..."他神色一肃,"明日去老君山凶险难料,沈姑娘最好留在此处。"
"不行!"沈怜舟斩钉截铁,"那是我父亲留下的线索,我必须去。"
"很危险。"
"再危险我也要去。"她直视傅文锦的眼睛,"父亲死得不明不白,我苟活至今只为查明真相。若因惧怕危险而退缩,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父亲?"
傅文锦凝视她片刻,终于点头:"好。但你必须听我指挥,不可擅自行动。"
沈怜舟正要答应,突然想起摸到的那块令牌背面。直觉告诉她,傅文锦还有秘密未说。但现在,他们目标一致。
"成交。"她伸出手。
傅文锦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天亮就出发。"
窗外,东方已现出鱼肚白。沈怜舟望向渐渐亮起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短短一日,她的世界已天翻地覆。父亲的冤案、神秘的皇城司指挥使、危机四伏的锦州城...还有那块她没看清的令牌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而明天,在老君山的废弃道观里,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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