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现在又是单枪匹马了?”楚云的声音隐隐有些疲惫。
穆亭晚靠在墙角,随口应了一声。
她刚踏入清水县,正不知从何查起,阔别已久的楚教授忽然想起来还有她这么一号人,通讯连接上的那一刻还吓了她一跳。
楚云轻轻叹了一声:“你比我预想的要优秀许多,但是亭晚,你不必总是独来独往,这种程度的干扰不会对历史造成太大影响。必要的穿越者活动,在决定开启穿越项目时都是计算过的。”
穆亭晚静默,其实她不是怕影响历史——她人都在这儿了,要有蝴蝶效应,任她再如何小心也是无济于事的。但她不想长篇大论地跟楚云解释,便略过了这个话题,直切正题。
“教授,您突然联系我,是有什么发现吗?”
楚云见状,也没多作纠缠,正色道:“关于干扰的磁场,我们有了一些眉目,你若是想知道,我稍后与你详说。我这次联系你,是想问问你有何难处,需不需要我们提供帮助。虽然还没彻底排查完,但比起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能做的事更多了些。”
穆亭晚眉梢一动,总算知道楚云声音里的疲惫从何而来。几十天的时间不能说短,但是对于科研项目来说还是很紧的,尤其穿越还是从前没有的技术,全无前人经验可参考,想必楚云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了。
看来他们不是故意把她晾在这儿,而是抽不出空跟她联系。
穆亭晚思考片刻,缓缓道:“暂时想不出什么,帮我整理一下清水县的史料吧,说不定能用得上。另外,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该怎么联系你们。”
这么长时间的断联,穆亭晚虽未生气,但她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她没有主动联系现代的办法。楚云曾经说过可以保障她的生命安全,那时意外又刚发生,千头万绪都理不清,穆亭晚就没太过为难他们。
既然他们有了进展,穆亭晚便将这事又提起来,毕竟没危及性命的事未必就不紧急,她还是要做点准备,不能总是处于被动。
楚云答道:“这个我们也有考虑。先前已经将通讯磁场附着到了一件物品上,它与现代的共鸣最强烈。从上一次检测的信息来看,它就在你手上。你可以试试看。”
穆亭晚愣了一下:“什么物品?”
她穿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连手机都在进入隧道之前,一个没站稳给甩出去了。
哪还有什么跟现代联系的物品?
楚云道:“是一个平安符。”
穆亭晚只觉一道惊雷劈下,她仿佛能感觉到自己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什么?”
楚云十分肯定地说:“是平安符。我不知道它为何会有那样强烈的信号,但它的确在我们的检测中非常清晰,清晰到是唯一一个可以确定在你手中的物品,所以我们选定了它。”
穆亭晚第一次感到无言以对。她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话来,最后只能有气无力地说:“这个……不急,等它回来再说。咳,您还是给我讲讲干扰磁场的事吧。”
楚云以为她说的“它”是指某个人——其实这样说也没错——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等那个人回来,但楚云还是提醒道:“你能有人相助是好事,但穿越之事不要告诉古人为好。”
穆亭晚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惜她有苦说不出,只能“嗯”了一声。
真是的,怎么不早点说,她都给送出去了才告诉她。
好在穆亭晚的信誉值不错,楚云对她还算放心,当即回答起她的问题:“那是一个小型磁场,因为规模不大,又处在移动中,所以准备时没有发现。当穿越机器启动时,它恰好停在你们的校园中,将打开的时空隧道拉到了你的位置。”
穆亭晚皱眉:“既然这磁场让你们都始料未及,说明这种类型的干扰并不常见,甚至可以说罕见,几乎不会出现的那种,对吧?”
对于祖国科研的严谨程度,穆亭晚还是很有信心的,不可能会犯低级错误,所以那个磁场一定是从前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穆亭晚问道:“成因呢?总不会是凭空出现吧?”
楚云无奈道:“我们也在研究这个问题,但是希望不大。因为,它在消失。”
消失?
莫名其妙地出现,只将她送到了祤朝,就开始慢慢消失。穆亭晚蓦然有一种荒诞的联想。
它仿佛是专门来做这件事的一样。
楚云继续说:“我们推测是与穿越启动时人为制造的磁场相互抵消了。目前只能尽量记录下详尽的数据,或许将来能解开这个谜题。这对你来说也不算坏消息,我们推算出这个磁场是九月份左右出现的,一直在衰减。你穿越之后,这个速度在加快,等它的影响完全消失,我们就具备了随时接应你回来的能力。”
她顿了顿,又说:“亭晚,历史研究很重要,感谢你愿意配合我。但过去不会比现在更重要,资料更不能与人相比,你要记得,安全第一。”
穆亭晚听得有些呆住,着实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然而转念一想,正经选上来的穿越者自然是做好了觉悟,不惧危险的,但穆亭晚是临危受命,本没有什么义务。若是涉及社会稳定的大事也就罢了,一个穿越技术项目里稍带的历史课题,逼人搭上性命也说不过去。
尽管如此,楚云话里的关心不是假的,穆亭晚应了下来。
谈话间,清水县的资料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时间跨度窄,又是小县城,在大数据的加持下,很快就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楚云打开页面,已经是提炼过重点的,她快速念道:“清水县,距雍京还有四百里左右。嘉和十五年间,此地的县令叫作姚慎,因政绩突出,于十六年升迁京都,任正六品刑部主事,后来一路平步青云,但与清水县再没什么干系,暂且不提。值得注意的是,从记载来看,此人经手的案子似乎总是贫苦人家在作乱,无一件判到豪族乡绅身上,专家们认为其所谓政绩存疑,或许有什么猫腻,最好不要信任他。”
穆亭晚垂眸,认真听着,同时飞速地分析楚云提供的信息 。
首先是距离,她只知道岭藩县到雍京直线距离大概有千里之遥,实际走起来当然不可能不绕路,她又不会飞。所以到现在,她已经对自己所处的位置把握得不太清楚,楚云的提示很及时。
路途过半,真是个令人精神一振的消息。
其次,楚云提到的那个姚慎,可能有几分能力,但显然不是个清正廉洁的官,贿赂定然没少收。好在穆亭晚已从清水寨众人的反应里猜出几分,没抱什么期待,也就称不上失望。
她只是有几分好奇:“既然他做事这么束手束脚,怎么还能升官?”
地方官调至京城本身就是一种升迁,就算他有关系人脉,平调已是极限,要想官级一并升上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楚云向下翻了翻:“十五年末,此人剿灭了清水县盘踞的匪寨,立下大功,故而破例升迁。这匪寨穷凶极恶,他也算是为民除害。”
“穷凶……极恶?”穆亭晚迟疑地问,“他剿灭的那个,是叫清水寨么?”
还是说这地方另有一个大匪帮?
楚云听出她的疑惑,仔细确认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不错,是清水寨。”
穆亭晚抿了抿唇:“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楚云问:“为何这么说?”
“之前人多,我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自言自语,话说得简短了些,有些事没同您讲清楚。”穆亭晚解释道,“我之所以孤身来清水县,就是因为被清水寨劫了,他们要我去卖香料。”
楚云也听出了不对劲:“这做派……的确不像亡命之徒。可是记载中,那一场剿匪,姚慎实实在在受了伤,一箭插进胸口,凶险万分,也不像自导自演。”
楚云说着,忍不住深深叹气。搞科研最重要的就是严谨,她更是以心细如发著称,令无数学生闻风丧胆。可是历史这东西,扑朔迷离,尤其文字记载总免不了带着记录者的偏向,有些史料甚至相互矛盾,她也不得不用上“像”这种字眼。
穆亭晚也觉得迷雾重重,她只能说:“也许是我看走了眼,毕竟在您告诉我这些之前,我也没看出来他们手里竟然有弓箭。”
可是,既然有弓箭,为何当时不远远埋伏着射杀他们,而是近乎愚钝地费力挖陷阱呢?
穆亭晚手里的信息少到可怜,整合不出什么结论。
明知想不出来,穆亭晚便暂时按下不想,又问道:“您说能做到的事更多了,具体指什么?”
真许她随便提要求,那她需要的可就多了,穆亭晚按捺住那些明显不可能的胡思乱想,先让楚云给个准话再说。
楚云道:“可以送一些质量较轻的物品给你。”
穆亭晚微微闭眸,道:“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一件事,帮我伪造一下身份吧。现在天高皇帝远还能糊弄,既然要去雍京,这些都得备齐。”
绝不能再像面对徐县令时那样被迫躲藏。
楚云应道:“这个自然,我们正在准备,到时会送到你手中。”
穆亭晚忽而心念一动,期待着说:“既然可以把现代的东西送来,那联络器……”
楚云听得出她未说完的话,但她只能遗憾道:“没办法,从现代送去的东西会与过去的时空相斥,连接会不稳定。别说一个小物件了,你这么大一个人,也是昼夜有人维护机器才能保证不失去信号。”
穆亭晚大失所望。
楚云见她不再说话,主动问道:“关于那批香料,你可有主意?或者你可以直接脱离那匪寨的控制,倘若记载属实,他们未必会信守承诺。”
穆亭晚皱了皱眉:“他们手里有人质。”
楚云沉默一瞬,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亭晚,我说过你不必独来独往,但也不要过分在意他们。所谓的人质,他们已经死了千年之久了。”
这两者在楚云眼中并不矛盾,毕竟她站在未来,祤朝的人和事就连结局都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她纵观全局,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足够,局中芸芸众生,早已散作尘埃,改变又有什么意义?
已逝千年,和已逝九百五十年,有什么分别?
穆亭晚也该这样想的,她只是暂时做这历史中的旅人,从不属于这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