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被她的话惊讶到,穆亭晚自己也失神片刻。
她不明白为何脱口而出的是一个如此单薄感性的理由。
稍稍定了定神,穆亭晚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沉着地分析:“那也不行。我不是只要抵达雍京就够了的,将来寻找皇龙佩,或许还要同云锦楼有交集。若清水寨果真是恶匪,恼羞成怒杀了宁砚,我很难解释为什么我能逃脱。若他平安度过此劫,那就更不必说,一定会认定我背信弃义,或许还会蓄意报复。赶路不急在一时,给自己树敌才是得不偿失。”
楚云默然。
这话说得也在理,但她心中始终有些异样。
楚云其实并不反对穆亭晚去救人,她只是不放在心上,并非杀人魔,如果不影响研究的话,楚云的态度都是无可无不可。真正让她忧心的是,再这样下去,穆亭晚会对历史里的人投注太多的感情,那或许会惹来许多麻烦。
但她别无选择,细究下来,穆亭晚还是受害者,她已经做得很好,远超楚云的预期。毕竟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培训,换了别人真未必能比她做得更好,甚至有极大的可能会让研究在一开始就夭折。
楚云按下疑虑,说:“那你看着办吧。只是情况若有不对,一定要及时脱身。”
穆亭晚点了点头,又想起来她看不到,于是又说:“我明白。”
她不知道宋行之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楚云下次什么时候联系她,本着绝不浪费的原则,又仔细考量一番,忽然想起一件事:“教授您帮我找找记载里有没有提到清水寨之人的姓名和经历,野史也行啊,至少可以做个参考。”
楚云听她说第一句时还想说已经查得很细了,听到后面不由得一呆,被她噎得不知说什么好。
野史?口口相传的那种吗?
楚云凉凉地说:“我倒是可以给你找来,但是你确定它们不会误导你?”
穆亭晚信心十足:“放心吧,我有判断力。”
野史比正史零碎得多,来源也广,找起来更麻烦。足足半个小时之后,有判断力穆亭晚听着一堆三头六臂,妖鬼幻术的怪谈,满头黑线。
楚云淡定地说:“的确不会误导什么。”
一听就假得离谱。
不过,在这些乱七八糟的野史中,还真提到了一个不曾载入正史的名字。
程小六。
很随便的名字,反倒多了几分可信度,毕竟以那些传闻的风格,若是编造,怎么也得取个酷炫点的。
但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名字,他在野史中,是射出那关键一箭的人,差点儿就让姚慎死在了清水县。据说他是个神箭手,箭术精湛,百发百中。
射箭这么好的人,应该有一双很锐利的眼睛吧,穆亭晚仔细回忆了一番在清水寨见过的人,总觉得没一个符合的。
深藏不露?还是根本就没让她看到呢?
穆亭晚垂下眼帘。其实她心底里总有种直觉,清水寨就如她所见的那样,并没有什么大秘密。但她没有用猜测去和楚云讨论,而是很保守地说:“我知道了,谢谢教授。我会留意的。”
楚云没有切断联系,静静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再说话,忍不住主动问道:“你只需要这些情报?那批香料,你确定你有办法?祤朝在商业方面管控很严格,手续复杂,这种大宗生意几乎是不可能糊弄过去的。”
穆亭晚挑眉:“我难道还真是来卖东西的么?当然不啊。那是万不得已的选择,现在嘛,我肯定要找真正的源头了。我可是好奇得很,所谓的神箭手是谁,他从哪学来的本事。还有姚县令那谜一样的政绩与画风清奇的清水匪寨到底有何关联。虽然这些事在史书上着墨不多,但是多一些真相也比费力从千年后去研究好吧。”
她说着,勾起一个张扬的笑容:“况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有预感,等我搞清楚清水寨的底细,现在我没能看见的另一条路,就能够浮出水面了。”
说罢,穆亭晚不再停留,直奔清水县最大的客栈。
这之后整整三日,穆亭晚都在打探消息,询问清水县人对土匪的了解中度过。她不急不躁,耐心十足,丝毫也没有因为时间紧迫而慌乱。
这样的心态,纵是楚云也有些惊讶。
情况特殊,她这三天几乎没有和穆亭晚断联过,一边搜集更多的记录,一边借用现代机器进行信息的整合分析。
令她们意外的是,程小六这个名字在清水县并不沉寂,许多人都知道他。
因为他是通缉犯。
既然查到了这地步,接下来只需问清楚他犯了什么罪便是,偏偏穆亭晚每每追问到此处,县里的人总露出一幅意味深长的模样。还有些人干脆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只有一个好心人,见她实在好奇,便指点了两句。
“说不清楚的,姑娘若想知道,不妨去衙门看一场升堂,届时自会明了。”
穆亭晚的身份证明已经配齐,不怕出现在官府面前,听人这样一说,也起了几分兴趣。辰时开堂审案,早起去看一趟,还能有些时间到程小六原先的家附近瞧瞧。
她心里做了个清晰的规划,算是有了个底,思绪便不由自主地延伸到清水寨本身上。
这三日当然不是全都用在了那一个人身上,只是别的方面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进展,尤其是清水寨,神秘得很。
没有人知道它。这的确出乎穆亭晚的预料,但事实如此。整个清水县没人听说过有什么匪寨。
就连程小六,他们也只知道他逃离了清水县,并不知晓他其实没跑远,就藏匿于城外的山脉间。
这可奇了。穆亭晚不信邪,找了外来的行商问,也都说不曾遇见土匪。
穆亭晚原以为,是县令不当人,老百姓齐心帮着遮掩,也不是不可能。但外地人同他们又不熟,没道理一起骗她。
鉴于那简单粗暴的挖坑抓人法,穆亭晚摒弃了许多聪明的想法,脑海中闪过一个诡异的猜测。
该不会是……
那个坑之前还没挖好,他们是第一批幸运嘉宾吧?
穆亭晚又笑又叹,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了。
“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穆亭晚脚步一顿,才恍然发觉,她已经回到客栈门口了。而那门前望着她的人,不是宋行之又是谁?
她没有很惊讶,十分自然地走到他身旁,说:“我算着你也该回来了。怎么样,岭藩县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宋行之道:“不能说没出事,但问题不大,已经解决了。”
穆亭晚疑惑地歪了歪头。
宋行之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想揉揉她的头。宋行之轻咳一声,在她开口询问之前打断她,解释道:“你离开岭藩县之后,姓徐的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大肆搜城,拿着一个姓氏的音调寻人。”
穆亭晚心有所感,抬眼看他:“是……”
宋行之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随即又说:“他们找得很杂,什么木、慕、穆都查了一遍,我想那个告密之人应该没见过你,只是在哪听到了你的名字。”
他想了想,补充道:“并且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连是男是女都不确定,直到不久前才说要找穆姑娘,顺着查到了墨韵斋。”
穆亭晚紧紧蹙着眉头思索,忽然神情一松,喃喃道:“董彪。”
当日在徐府密室,有一壮士曾漏嘴喊了她一声,但他及时打住,便没人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还是被董彪听到了。这么晚才想起来找穆姑娘,想必他听得也不是很真切,费了不少劲儿才想出来那两个字是何意义。
只是……
穆亭晚神色凝重,问道:“我也不是放完火立刻就走了的,怎么我在的时候没听说他们在找我?”
宋行之闻言,挑眉道:“你一说董彪,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听闻徐府失窃以后,在密室找到了被绑起来昏迷不醒的董彪。人没醒,不能即刻问话,徐县令气急败坏,叫人把他扔去柴房了。后来调派人手搜查,诸事繁多,也就忘了这档子事。倒是那董彪醒过来便叫嚣着要见县令,可惜他平日里作威作福,看守他的人早怀恨在心,直把他饿得奄奄一息了才去通禀县令。也就是那会,我们随云锦楼出了城。至于搜查的时间还要再靠后一些,看来他的确吃了不少苦头,缓了几日才能开口说话。”
穆亭晚微微颔首:“幸好走得及时,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如今她远在几百里之外,狗官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可是墨韵斋却跑不了。
穆亭晚眼神一凛,问道:“柳文渊呢?他怎么样了。”
宋行之抬手在她头顶轻轻一按,便立刻收回来,道:“别着急。他没有性命之忧。”
穆亭晚见他一幅说来话长的模样,便带着他先回了客房。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只是个暂住的地方,除了必要的休息,她几乎也不在这房间里待,各种摆设都是客栈里自带的,更是没甚可避讳的。
相比之下,还是防一防人多眼杂更要紧。
宋行之倒是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穆亭晚没耐心等,一把给他推进去了。
她本人如此坦荡,宋行之也弃了虚礼,直奔主题,向她详尽地说了这一趟的见闻。
那徐县令查到了墨韵斋,自然也查到了李家,但人去楼空,他们只逮到了柳文渊。
宋行之去得还算及时,加上他们真正想抓的是穆亭晚,还要留着柳文渊,想办法撬出她的行踪。只是虽未伤及性命,皮肉之苦是受了不少的。
宋行之说到这里,不无感慨地说:“没看出来,他还挺有骨气的,硬是没吐出一个字。”
穆亭晚也有些意外。她并不介意柳文渊出卖她,因为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离开岭藩县后要去雍京,即便他把云锦楼供出去,也不妨事的。
不如说,当她知道自己暴露的那一刻,她心里就默认柳文渊所知的信息都被狗官掌握了。这是人之常情,穆亭晚绝不至于为此生气,这般关心也不过是不愿背负人命。
穆亭晚没想到他会拼死遮掩。
她望向宋行之,表面上看不出波澜,只问道:“所以你把他救出来了?情况如何?”
宋行之道:“救人要紧,我便先去了大牢,没想到正好与人撞上。”
穆亭晚一共就让他送了两封信,柳文渊成了阶下囚,暂时被放在一边的自然是另一位。
“邵筠。”
她直截了当地说。
既然将送信的事托付给了宋行之,穆亭晚就没打算再瞒,更别说他们已经打过照面了。
至于邵筠会去救人,穆亭晚并不感到意外,就像她一样,以邵筠的性格,也会认为柳文渊是在替他挡灾,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两拨人正好选在同一天,也是巧了。
穆亭晚默默腹诽,那天的大牢防守是有多松懈?
宋行之继续说:“他还不算傻,掩了面来的,虽然难免惊动了人,但没露了身份。柳文渊不能再随便现身,墨韵斋也被查封,你交代的事让邵筠想法子去办了。只是柳文渊不能再待在县令眼皮子底下,我把他一起带来了。”
“嗯?”穆亭晚震惊,“你把他带来了?他人呢?”
宋行之十分淡定:“被我抵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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