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尚嘉不自在的捻了捻手心:“想起来有什么用,我从三十一变成了十八,相当于白赚十三年,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呢。”
沈浅玥喝茶:“谢尚嘉,你是失忆,不是连带着躯体都回到了十八岁,就算你真是十八,也不再是孩子了,你不觉得你的话荒唐吗。”
谢尚嘉还嘴:“我说什么了我,遵循本心的活着不好吗,我就是一普通人,自由自在有什么不好。”
沈浅玥茶盏重重落于桌面:“轻浮浪荡,不堪大任,堂堂尚书省若是普通人,你将天下百姓置于何地,在其位谋其职,你若是不能做便辞了官,能者居之。”
她抬眼迎上了谢尚嘉那双充满少年锐气的眼,她的眼神是近乎审视的穿透力,仿佛要透过这层皮囊,看清那个被遗忘的,属于三十多岁谢尚嘉的灵魂。
谢尚嘉不可置信,用句非常经典的话来说就是,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当他面这么说他。
“沈浅玥!”
这些话语对于十八岁的少年来说羞辱意味过大了,被沈浅玥说,这种感觉更甚,他甚至感觉浑身都火辣辣的,脸肯定是红了。
沈浅玥站着睥睨着坐着的谢尚嘉:“许你做,还不许人说了吗。”
谢尚嘉憋屈:“那怎么办,你让我上朝去,我也什么都不懂。”
反正和沈浅玥对着干准没错。
暖阁陷入了沉默,谢尚嘉的情况是突发的,沈浅玥始料未及,但这场意外绝不能任由发展,必须可控起来。
“眼下争论徒劳无益,你也风寒未愈,需要静养,没有我的允许,禁止外出。”
谢尚嘉嘴角抽了抽,心里不可抑制的想着,这沈大小姐怎么越来越杀伐果断了,这是尚书府吧,按理说不是自己的地盘。
命令我你是命令错人了,我谢尚嘉天生反骨!
沈浅玥说完,没有再看他脸上是何情态,转身便走,房门被她素白的手指轻推,出门前停步,并未回头。
“大人切记按时用药,,炭火不足记得找人加。”
门被合上,隔绝了内外,屋里只有炭盆那劈里啪啦的微弱声音,他垂头走到了榻上,将自己狠狠的凿在柔软的锦被上,脑袋昏昏沉沉,又有点刺痛。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尚嘉才意识到,原来沈浅玥还真是说一不二,说禁止外出,他还真就跑不出去。
尚书府成了谢尚嘉一人的战场,他像一头强行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沈浅玥就是那个可以决策他自由的驯兽师。
凉亭内。
“沈浅玥,这到底是什么药,简直比我的前半生都苦,我快死了,你知道吗。”
谢尚嘉故意夸大其词。
沈浅玥翻阅书本的手不停:“槿玉,去给谢公子买上好的金桔蜜饯。”
这称呼还是前两日谢尚嘉觉得都管他叫大人,让他心里不适,浑身发毛,影响他康复为借口改的。
现在府中尽是些知根知底的忠仆,沈浅玥便也就顺着他了。
槿玉抿嘴,贴近沈浅玥耳边小声低语几句。
沈浅玥笑了笑:“一并带回来吧。”
谢尚嘉见槿玉走远,阴阳怪气:“诶呦喂,你俩玩吧,当我不存在呢是吧。”
沈浅玥声音平淡的嗯了一声。
谢尚嘉百无聊赖的喂鱼,沈浅玥去哪他就跟到哪。
“沈浅玥,你这书房熏的什么香?俗不可耐,我头都疼了,换掉,快给我换了。”
谢尚嘉坐没坐相的躺靠在红木圈椅上,沈浅玥端正的坐在主位处理家事和当铺送来的汇总书信,府中月收付账单。
沈浅玥让人去喊负责熏香的侍女,漫不经心的问:“既然不喜桂花气息,又何必种上一后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肯定不是我种的啊,明日便叫人砍了吧,省的日后我见到心情不畅。”
谢尚嘉随口一说,沈浅玥便蹙眉。
“那都是你精心选育的品种,价值千金,谢小公子还是别轻言放弃吧。”
谢尚嘉不可置信:“你当我傻吗,种一堆不喜欢的花在自己后院,肯定是你喜欢才种的吧。”
沈浅玥:“我又何必骗你,我入谢府前的桂花竟也要算到我头上来?”
谢尚嘉:“那你喜欢什么花。”
“跟你有什么关系。”沈浅玥专心看账本,懒得理他。
谢尚嘉嬉皮笑脸:“沈姐姐,你忘了吗,我是你夫君啊。”
负责熏香的侍女刚进来就听见这句话,低头抿嘴偷笑,从前的大人可没有如此生动。
“谢公子,夫人,熏香不适,奴婢就带了五种香来,您看换哪种比较合适。”
谢尚嘉翘着二郎腿指沈浅玥:“让她挑,反正不是现在这个就行。”
沈浅玥头都没抬:“雪中春信吧。”
将香点好,侍女便退了出去。
清冷的梅香幽幽散开,谢尚嘉瞬间觉得舒服多了。
他本身就是个爱闲逛的性子,养病这些时日已经把他憋闷的不行了,偏偏这府中上下没一个人听他的。
每次他刚要偷溜出去,就会被几个身强力壮,显然是得了吩咐的健仆“客气”地拦回去。
“沈浅玥,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谢尚嘉生无可恋。
沈浅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窗外自由飞着的鸟群。
“虽风寒已好,但到底记忆受损,还需静养,你若是有事,我可为你代为传话。”
谢尚嘉蔫巴:“陈侍郎家的三小姐,妙音姑娘,你知道吗,我想见她。”
沈浅玥沉默良久:“好,你若乖乖听话,待你大病初愈,我带你见她。”
谢尚嘉问:“她过的如何了。”
沈浅玥有问必答:“尚好。”
谢尚嘉好奇:“为何我提她你不生气?”
他见过许多因丈夫有了新欢,主母便会勃然大怒的,亦或者不动声色将人除掉了,可沈浅玥怎得半点反应没有……不对,沈浅玥最善兵法谋略,洞察人心。
“你不会已经把妙音娘子秘密除掉了吧。”
沈浅玥将最后一本文书放于桌案,逗弄他:“可能是因为……没那么爱吧。”
谢尚嘉心口涌上一种难言的失落:“不爱你嫁给我干什么。”
沈浅玥理了理衣裳便起身。
谢尚嘉追问:“你去哪?”
沈浅玥头也不回:“如厕。”
趁沈浅玥走远,谢尚嘉眼珠一转,恶从胆边生,目光落在书案上的文书,和自己眼前水灵灵的葡萄果盘上。
他挑出几颗最紫红的葡萄粒,手指碾碎,走到书案旁,掠过文书,看到了沈浅玥经常读的那本兵法,带着恶作剧的得意感,将黏糊糊的果肉果汁,用力涂抹在书页的空白处。
做完这一切,他如打了胜仗一样,抱着手臂靠坐回原本的椅子上,等着沈浅玥回来之后清冷的脸上出现怒意。
余光却瞄到了桌案下一本泛黄的书册,好奇心驱使他抽出了这本书,翻开后第一页竟写着明晃晃的沈大小姐喜桂花,龙井茶,好紫金衣裳,爱有文采风度翩翩之人,日期赫然是九年前。
按照他如今三十一岁的时间线来说,九年前他22岁,当时他便恋慕沈浅玥了吗,那九年前的沈浅玥呢。
谢尚嘉一页一页往后翻,发现这本册子几乎记载了所有关于沈浅玥的事情,修水坝,皇帝舅舅赏识她的兵法谋略,还准了与定武王前往边疆练兵打仗事,为灾荒区修筑住所和学堂,事无巨细,直到翻到一页被特殊标注过的,二十三岁这一年生辰,她定亲了,这一页的下半部分被人撕去。
谢尚嘉只感觉心痛难忍,手盖住了心脏的位置,眼睛也莫名酸涩。
谁订婚了,沈浅玥吗,可他们刚成亲五年,是什么时候定的亲呢,为什么会这么不舒服。
外面脚步声传来,谢尚嘉连忙将小册子塞回到原本那个缝隙,佯装若无其事。
沈浅玥将书案简单整理,动作停顿了一瞬,文书摆放的位置不对,抬头看了一眼谢尚嘉。
对方看天看地就是不敢跟她对视。
“你动了文书。”
谢尚嘉立马否认:“我没有!”
沈浅玥还是坐下来将文书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就是自己常读的兵法谋略册。
果不其然,书页里面的字已经被葡萄汁水浸透,字迹模糊。
“好玩吗?”
谢尚嘉气势莫名弱了几分:“不好玩。”
沈浅玥抽出袖中的一方素白丝帕,细致的,一点点将手上沾染到的汁液擦拭干净,动作从容不迫,将书册连带丝帕一起扔进了废纸篓。
“哐啷——”
像是扔的不是她最爱的兵书,而是一个垃圾物件,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她走后,谢尚嘉脸上的得意僵在了脸上,心里的不适感更加强烈,他走到纸篓旁,将里面的兵书与手帕捡了起来。
尚书府的日子在一种奇异的僵持中滑过,谢尚嘉风寒已好,只是府门依旧被把控的严实。
谢尚嘉已经有好几日没看见沈浅玥了,有时沈浅玥明明看见他了,也不会主动询问他的伤情了,只当看见了一草一木那样略过。
他百无聊赖的在府中游荡,走到了北角门的假山处休息,忽然听到墙外有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沈小姐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急切。
“千真万确,前两日还闹着和离呢。”另一道男声将自己所见所闻学了个七成像。
“天助我主啊,这是天大的喜事,你随我去禀报王爷,我们趁……”
谢尚嘉心头一跳,本能的警觉着,屏住呼吸,贴近墙根,想听的更加真切些,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他猛地回头,只见沈浅玥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回廊下,身后跟着管事和两名侍女,她手里拿着一卷账册,目光平静,又淡淡扫过西角门的方向,墙外的声音嘎然而止。
“大人伤病未愈,园中风大,还是回屋歇着吧。”她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极了久居上位的人。
谢尚嘉张了张嘴,想问墙外面是谁,想反驳自己风寒已经好了,但对上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话被堵在了喉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这里不动,作为反抗。
沈浅玥吩咐管家:“让人送尚书回房。”
“是。”
谢尚嘉用力去推围上来的家仆:“沈浅玥,你别太过分了,这是尚书府,我才是这的主人。”
沈浅玥转身就走,片刻没有停留,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孩童声。
“娘亲,爹爹你们在吵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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