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戎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计划让谢雨平搬到他在市中心的房子里。但这个话却不好说,住在医院里是为了治病,搬到他的房子里用什么理由呢。
别墅里一切都已安置妥当,但是吴冠戎的理由还没有想好。他晚上和谢雨平一起坐在小客厅里,谢雨平抱着手机看小说,他坐在一边剥橘子。
谢雨平看小说看得入迷,橘子送到嘴边的时候想也没有想,张嘴就吃了。等吃了差不多一个橘子,谢雨平才觉出不对,这时候吴冠戎又将橘子送到了谢雨平的嘴边。
谢雨平望了望桌子上的橘子皮,又望了望吴冠戎手中的橘子,摇了摇头,说了句“不吃了”。
吴冠戎也不勉强他,将橘子送到自己的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琢磨,该如何才能不露痕迹又能让谢雨平心甘情愿地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呢。
谢雨平看完了小说,有些疲倦,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准备去洗漱。他回头看吴冠戎坐在沙发上出神,有些诧异。往常这个时候,吴冠戎早就催着他睡了,怎么今晚还坐在这里发呆。
谢雨平心里这样想,但是脚下不停,慢慢往浴室走去。吴冠戎叫水声惊醒,回过神来,身旁早没人了,他嘴里说着“你不要动,我给你放水”,身子已经站起来往浴室走去了。
洗完了澡,两人躺在床上,谢雨平累得睁不开眼,正要陷入深度睡眠,听见吴冠戎在旁边道:“你是不是觉得医院里有些太闷了。”
谢雨平的瞌睡叫这一句话问醒了,他停了一会儿,回答了一个“嗯”字。
“我也觉得这里有点太闷了。”吴冠戎说完这句话,就没有了下文。谢雨平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吴冠戎的第二句话,疲倦袭来,他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谢雨平才用过早餐,谢朝钟和陶玟就来了。
“平平”,谢朝钟先望了望谢雨平的神色,亲热的笑道:“爸爸知道你不高兴,但是吴氏的医院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那都是很不错的,你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谢雨平不接他的话茬儿,问道:“你来做什么。”
谢朝钟叫儿子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往常看到谢雨平这个态度,他已经开始斥责了,但今天正事还没办,不好冒然发脾气。他脸僵了一僵,又缓和了下来,斟酌着要开口。
陶玟见丈夫吃瘪,笑着打圆场道:“平平,你的气色好多了,看来还是这里养人。你父亲就是太冲动,脾气不好,我劝了他多次,他总是不听。”
陶玟和丈夫使了个眼色,谢朝钟笑道:“那天是我太冲动了,事后我想想心里很后悔不安。我们父子,总因为这样那样的误会,吵到不可开交。但是平平,你的个性太强烈了,你这样是要吃亏的。”
谢雨平不吭声。
谢朝钟咳了咳,接着道:“吴先生是一片好意,人家为什么为你的事这样忙前忙后呢,他总还是为你好呀。人,首先是要知道感恩,我们没有什么可报答人家的,所以就更应该承人家的情呀。吴先生的意思呢,这里毕竟是医院,诸多的不方便,而且也太吵闹了些,他在市中心有一套房子,一应俱全,你住过去……”
谢雨平本来是坐着的,听了谢朝钟的话,一声不吭站起来走到旁边,拿起桌子上一只景泰蓝的花瓶,照着谢朝钟的脑袋砸了过去。
谢朝钟虽然说着话,但是一直留意着他的动作,看见他拿花瓶,飞快从沙发上站起来了。但已经来不及了,他还没挪动步子,花瓶已经砸了过来。谢朝钟忙骗了着身子躲,用力过猛,倒在了沙发上。
那花瓶摔在墙上,打得粉碎,瓷片飞溅,陶玟“哎哟”一声捂住了脸。
谢朝钟怒极,再也装不下去,指着谢雨平破口大骂道:“简直是个泼妇!和你妈一样,什么事都只想着自己,叫你做什么你都不愿意。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是你老子,我就有权利支配你!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已经把你托付给吴冠戎了,你要是知趣,你现在就应该去好好巴结他,免得到最后你什么也落不着!”
谢雨平不等他说完,转身去了卧室。这个房子没有厨房,所以缺乏刀具,但是吴冠戎喜欢收藏,这屋子因为是他亲自看着装扮的,所以瓶瓶罐罐尤其多。
谢雨平根本不管这些东西价值几何,拿出来不断朝谢朝钟砸去。他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的愤怒像是压抑了几世纪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妈!你有什么资格!你本来就该下地狱,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做你的儿子,我恨不能去死!你还算是个人,畜生不如的东西。谢朝钟,我连恨你都不屑,总有一天,我会亲眼看着你下地狱!亲眼看着你遭报应!”
谢朝钟左闪右躲,但还是有几下砸在了他的肩膀上,疼痛和咒骂叫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了。陶玟这时候已经停止了哭泣,没有人过问他的伤势,他的丈夫正忙着和他的独生子缠打,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碎瓷片,瑟瑟发抖地躲在沙发后面,唯恐被两人之间的炮火扫到。
谢朝钟不顾谢雨平的疯狂,他毕竟是个alpha,三两步就走到了谢雨平的面前,伸手将他手上的瓷瓶子拿过来摔在地上。
“你这个杂种!”谢朝钟脸色涨得通红,他深邃的双眼叫愤怒撑大了,变成了可怕的两个冒着火焰的黑洞。
“你像你妈一样,是个赔钱货!”谢朝钟的脸离儿子只有三四厘米,他的眼中不仅有愤怒还夹杂着屈辱,“她做得那些丑事,她和那个人……”谢朝钟没有往下说,他的声音愈发的低了,“你这个杂种!你不是我谢朝钟的儿子,那个贱人,她让我戴了一辈子的绿帽子,我就让她的儿子,一辈子做人家的玩物!”
谢雨平瞪大了双眼,等他意识到谢朝钟说了什么的时候,他脸上的错愕变成了快乐,他哈哈大笑,简直乐不可支。
“报应啊,”谢雨平紧盯着谢朝钟的脸,“这就是你的报应,你偷了人家的东西,活该替别人养儿子,哈哈哈哈……”
谢朝钟的脸微微扭曲,他胸膛起伏,不断喘着粗气,谢雨平的大笑叫他再也忍不住。“啪!”谢雨平的脸歪在了一边,剧痛和耳鸣同时向他袭来。
谢朝钟把什么都忘了,谢雨平的仇恨和咒骂叫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他要将这个逆子打死,这个杂种!他爱了他那么多年,虽然他一直遗憾他是个omega,但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他。
他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陶玟的身子不能生了,虽然他可以代孕,大把的人等着给他生孩子。但是和发妻十三年的生活,已经叫他习惯了只有一个孩子的生活。他爱她,但他更恨她,因为她让他这么多年的愧疚像一个笑话。
如果不是他偶然发现了那个男人,或许他和陶玟早就断了。他的妻子美貌而富有,尊重他喜欢他,处处体贴,他真的没有必要非要和陶玟搅和在一起。初恋的热情燃烧殆尽之后,妻子的爱情和体贴取代了陶玟曾经在他心中的地位,也许早就取代了,只是他不知道。
和文嘉秋结婚之后,他的生活进入了另一个阶层,一个他从未接触过完全陌生的阶层。他对待自己的岳父谨小慎微,因为这个老人打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这门亲事,是对女儿的爱让他做了让步。他说过,自己将来难成大事。
不幸被言中了。
婚后不久,岳父去世,他开始掌权文氏企业。妻子对他完全信任,那时候他们的儿子才满一岁,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文嘉秋整日忙着照顾儿子,但对丈夫的关注一点也没有少。
岳父去世不久,文氏就在他手里垮了,因为时间太快,连他自己也觉得羞愧,是文嘉秋安慰他。融资重组之后,文氏改为了谢氏,公司规模比从前缩小了一半。妻子毫无怨言,他将她父亲的心血耗尽了,她甚至没有表现出愤怒。
“朝钟,”她握着他的手,眼神温柔地望着他,“这在商场上是很平常的事,就算是爸爸在世,他也会理解的。比起一无所有,我们是太幸运了,只要好好干,我们将来还会东山再起的。其实和这些比起来,我更想你能快乐一点,你有时候对自己的责备太多了。”
真温柔啊,这个女人,她把一切都奉献给了她的丈夫,奉献给了她的家庭。那个时候,他已经结婚七年了,但他好像是刚刚体会到家庭的温馨和快乐。他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和陶玟断了,他婚姻如此幸福,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断送呢。他准备了一大笔钱,才刚刚谈起,陶玟就哭了。
他不知道陶玟对自己的感情那么深,其实他也并没有对他付出过什么,也许一开始还有金钱和陪伴,到但是后来,他忙于工作,和他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除了钱,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感情了。
陶玟坚决不同意,简直哭得成了个泪人儿。他只能安慰对方,害怕他冲动做傻事。
那天晚上他喝醉了,一切都不记得了,醒来时看见陶文靠在他肩膀熟睡的脸,他有一瞬间想掐死他。悔恨叫他立时就要和陶玟分开,这样下去,妻子迟早会发现这件事,那时候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陶玟答应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医院就给他打电话了。自杀让陶玟失去了最后一次做母亲的希望。他很愧疚,不敢再轻易和陶玟提起分开的事,只能继续给他提供金钱,供养着他。
这之后不久,他第一次知道了那个男人。
有一段时间他真的觉得自己垮了,文嘉秋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他不敢再相信。她究竟爱不爱我,这是不是她的伪装,他患得患失,脾气暴躁,一件小事就能让他发脾气,但过后又觉得空虚麻木,对生活充满绝望。文嘉秋每日都承受着他莫名其妙的怒气,惶惶不可终日,但依旧一心一意地爱着他,照顾着他。
他妥协了。其实每个人都可能出轨,谢朝钟想,这么漫长的婚姻时光,谁能保证自己能不打折扣的爱到最后,他不是也有一个情人吗,不该这么责备她。
至少她现在还是我的太太,她还愿意爱我,文嘉秋从来不掩饰对他的爱和喜欢,他们已经结婚七年了,妻子对他的关怀从来没有减少过。这还不够吗,还要什么呢,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是我的妻子从结婚就有一个情人,我会怎么样呢。
这之后,谢朝钟过了相当舒适的一断婚姻生活。他的妻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她和孩子的身上,但是对他这种转变欣喜若狂。两人简直像是回到了热恋期,无时无刻不待在一起。
但事情不能总按照人的想法发展,生活给了他当头一棒。
立秋后的第二天,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信封,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打开那个信封。里面是一张亲子鉴定书,他刚看了开头就没有勇气再往下看。他翻到最后一页,略过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看到了结果,他和自己的儿子没有血缘关系。他没有声张,又偷偷做了三次,结果都是一样。
他没有和文嘉秋吵架,也没有质问,他无法面对她那张脸,不能听见她的声音。他开始流连花丛,一开始他又伤心又不适应,渐渐地,他习惯了各种脂粉的香味,开始酗酒,酒精给他带来快乐,让他可以短暂忘记周围的一切。
他连陶玟也忘记了,不是对方求到他的门上,他都忘记了他还供养着这么一个人。陶玟很可怜,他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只能依靠他。
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冷静地听着陶玟断断续续地叙述自己生活的困境,“他干嘛不去找个工作,”他有些烦躁的想着,“为了一点钱求到自己这里,不断地向人诉说自己的不容易,有什么意思。”但渐渐地他就被陶玟的心事吸引了注意力。
他当然不相信陶玟说得没有了自己就活不成,但是他想起了和陶玟恋爱的往事,这是他的初恋,以前觉得甜蜜不可描述的事情,现在再想起来只觉得幼稚。但是陶玟的身份不同,他不仅是自己的初恋,还参与了七年自己的婚姻生活,只要他愿意,陶玟还可以接着参与。
他重新包养了陶玟,并且毫不掩饰。
文嘉秋知道陶玟的存在后不久,就生病了。癌症可以将人折磨地人不人、鬼不鬼。她从家里搬了出来,住在医院里。她的病房很舒适,生活有专人照顾,有专业的医疗团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为她服务。但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捱日子罢了。
起初他还常常去医院,那时候谢雨平已经十二岁了,他对父亲感情很深,虽然不能理解父母之间的矛盾,但是父亲对他们母子突然的冷漠和暴躁叫他很伤心。他知道,因为那个omega,父亲对他们刻意回避,漠不关心。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粘着父亲了,那个叫陶玟的男人夺走了他的一切。
文嘉秋的病情不断恶化。妻子住院的第二年,谢朝钟和陶玟的关系已经尽人皆知,陶玟是他的真爱,这是他们那个圈子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有人骂他忘恩负义,有人羡慕他有手段有运气,甚至还有人羡慕陶玟,徐娘半老的年纪,还有这样一位深情的恋人,多么难得。妻子还没有死,他就迫不及待地把陶玟接了回去,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议论。
他越来越少去医院,对于妻子和儿子几乎是不闻不问。那天他从俱乐部里出来,喝得醉醺醺地,一个omega扶着他,胸脯紧紧靠着他的胳膊,香气醉人。omega将他送上车,小心地关上车门,目送车子的离开。
他坐在后座昏昏欲睡,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葬礼很简单,甚至说过于简单。谢朝钟整个过程都显得心不在焉,等到宾客散尽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半夜他走进客厅旁边的一个房间,屋里灯线昏暗,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桌子正中间摆着妻子的照片,正温柔地笑望着他。
他看了很久,觉得那笑容似乎动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看见一个黑影,他的脑子里浮现出《聊斋》的情节,心“砰砰”乱跳。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借着相片前的微弱灯光,他看见亡妻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哆嗦了一下,原来是谢雨平正冷漠而带着恨意地望着他。
“杂种!贱人!”谢朝钟抓着谢雨平的双肩猛烈的摇晃,他已经分辨不出眼前的人是谁,这双眼睛的恨意叫他疯狂,她怎么敢这么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你这个贱人!”
谢朝钟双眼透露着癫狂,他不能承认,自己到现在还深爱着文嘉秋。这个荒诞的世界,他恨恨地想,为什么当初死得不是他。
谢雨平的手臂被谢朝钟紧紧抓着,疼得他眼前发黑。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倒在了地上,谁在又哭又叫,他想把声音挥走,一双手伸过来紧紧地抱着他,他什么也看不清了,完全跌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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