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戎打发走了方文冉,心中却并不轻松。方文冉的话提醒了他,有朝一日谢雨平醒来,那时候如果他执意要走,自己该怎么办呢。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谢雨平永远不会想起这一段记忆。
吴冠戎的愁闷,只能他自己去排解,谢雨平的日子,最近真是顺心得不得了。吴冠戎没有说错,谢雨平与吴太太相处很好。谢雨平虽然看着不好相处,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很柔软的人,因为母亲的离世,所以在他内心一直渴望母爱。吴太太又是个母爱过剩的omega,自己的儿子虽然常常能见到,一个青年期的alpha,对母亲的贴心是很有限的。
吴冠戎和谢雨平的婚期已经确定,在下月15号,现在已经八月份,虽然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吴太太总觉得什么事都才刚开了个头,一切事情都要争分夺秒的干,一群人也跟着忙得人仰马翻。
谢雨平什么事都不懂,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在吴太太后面,随着他摆弄自己。至于陶玟,出于面子也曾出过几个主意,但他并不比谢雨平的见识高多少,一切想法当然最后都被否决。陶玟倒没有多少受伤的感觉,吴太太拒绝人也不会叫人难堪,陶玟正好落个清闲。
谢朝钟最近忙着赚钱,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不是吴家打来电话要约着一起吃饭,恐怕他连儿子的婚事都忘到脑后了。
这次是除上次在吴家家宴后的第二次见面,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见面,吴冠戎和谢雨平也要参加。
谢朝钟倒没有想到吴成章会这样客气,在他看来,上次吃过饭之后,吴成章短时间之内是不会再和自己约饭的,不算工作餐的话。谢朝钟当了十几年不着调的爹,他没有感受过多少正常家庭的温馨和快乐。文嘉秋曾经带给过他这样的感受,因为时间太短,也因为太屈辱,他早就把它藏到了记忆的深处,轻易不肯叫它见天日。
吴成章是个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人,他没有谢朝钟的经历,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心思。他重视家庭生活,虽然对于儿子的选择他不以为然,对谢朝钟他常常是皱眉的时候比高兴的时候多,但他还是将谢雨平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对于亲家一家,他都很尊重,在心里已经将他们视作自己家的亲戚。
这次吃饭只有吴、谢两家六口人,算是一个家庭小聚会,虽然是在外面吃,其实还是吴氏的酒楼。几人坐电梯往顶楼餐厅,服务员引着他们进了包间。谢朝钟一走进去,先觉出一种很淡的香味。这是一间客厅,摆着红木器具,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客厅一面墙上挂着几幅云雾缥缈的山水画。往里头走是餐厅,中间搁一张小圆桌子,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副瑞雪红梅图,旁边三张沙发圈着一张紫檀螺钿的茶几,不像是个吃饭的地方,倒像是在人家家里。
吴成章和谢朝钟谦虚了一回,吴成章坐了上座,谢朝钟旁边坐了,各人的夫人坐在丈夫旁边,吴冠戎和谢雨平坐在下面。
这还是第一回,谢朝钟坐在吴冠戎的上头,往常见面,他是连和对方做一桌的资格也没有的。这时候不但吴冠戎要和自己客气,连吴成章也要和自己周旋,这就得意到一万分,连带着望着谢雨平也没有往日的反感了。
不管别人说什么,他谢雨平总还是他谢朝钟的儿子,他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如今踩着儿子的头平步青云,那滋味儿更是妙不可言。
谢雨平自上回见到谢朝钟到今天,已有两个月不曾见到父亲。他对谢朝钟没有感情,除了觉得他有些消瘦,又格外意气风发之外,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倒是陶玟,不知道是不是谢谢朝钟嘱咐过,表现很是得体,只是望着他的眼神有些过于热烈了。这种谄媚劲儿,谢雨平从来没有见过,猛一看见,还真有些啼笑皆非。
一顿饭吃得不声不响,吴家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谢朝钟商场浸淫这么多年,又和吴家来往多时,这件事不会不知道。他自己家里没有什么规矩,但很愿意遵守吴家的规矩。
吴冠戎是一贯的体贴,他自己吃得不多,席间倒是一直照顾谢雨平。alpha垂着眼睛,心无旁骛地仔细挑着鱼肉里的鱼刺,灯光洒下来,将他的脸照得一览无余。吴冠戎挑好了鱼刺,将鱼肉夹到谢雨平的碗里。
谢雨平有些尴尬,觉得这样有点太放肆,又不好叫人夹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吴太太在对面笑道:“雨平,你明天来家里,正好我订的几样首饰都到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谢雨平咽下口中的鱼肉,答应了一声。
吴太太开了口,其他人也热络了几分。
陶玟紧跟着在一边笑道:“真是巧了,我也给雨平定了几样首饰,正好,我明天带过来和你给我看看,就是怕我的比不上吴太太的。”
吴太太笑道:“这说的什么话,都是为孩子,还分什么高低吗。你明天早些来,留下来一起吃中饭。”吴太太又将脸转向吴成章笑道:“你明天回不回来吃饭,你若是不回来,我就不留你那一份了。”
吴成章想了想,笑道:“我还是出去钓鱼吧,叫我待在家里和你们看首饰,我真要闷死了。”
谢朝钟笑道:“感情好,兄弟正想约着老兄一起去钓鱼,没得说,老兄一定是不能推辞的了。”
吴成章笑道:“好,我明日在家恭候。”
谢朝钟又对儿子道:“雨平,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和人去出去散心,我看你不如安心等婚礼办完再说这件事。”
谢雨平听了这话一愣,他几时说过要出去散心的话,怎么自己一点也不记得。谢朝钟说了这句话也有些后悔,他今日太高兴,竟然将这件大事忘了。谢雨平失忆了,他如何记得起从前的事情,自己为何偏偏提起这一茬儿。
不等谢朝钟找补,吴冠戎已经开口。
“你要出去散心,想去哪里?”
谢雨平本来就不记得这件事,叫他如何回答,想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朝钟笑道:“想不起来要什么紧,结了婚,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冠戎反正不会拦着你。”
谢雨平望了望他父亲,心中觉得有些厌恶,只笑了笑,拣着面前盘子里的虾仁吃。
谢朝钟又对吴冠戎笑道:“冠戎,蜜月的地点定了没有,这件事可马虎不得。太太们眼睛是盯着这件事的,弄不好,以后可是后患无穷的呀。”说着哈哈笑了起来,似乎对自己这个玩笑十分得意。
吴冠戎在心里皱了皱眉头,他这位泰山,真有些高兴傻了,竟然当着这么一桌子人的面和他开起这种玩笑来了。
吴冠戎望了望吴成章的神色,见他脸上淡淡带着一点笑意。
“我们定了几个地方,最后还是要雨平拿主意。”
谢朝钟点点头,笑道:“很好,我这个儿子有点娇气,凡事你多担待一些。”
吴冠戎笑着点点头。
吃过饭几人又移到旁边的小客厅里喝茶。谈谈说说,又坐了一会儿,方才散了。
第二日谢朝钟早早起来,吃了早饭,看看才九点钟。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先和吴成章的秘书通了个电话,约定了十点钟一同到吴家山庄去。
谢朝钟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这时候见陶玟穿着睡衣一边打呵欠一边从楼梯上走下来。
谢朝钟沉了脸道:“你不是说今日要和吴太太一起看首饰,这时候才起来,你好大的架子,叫人家等你。”
陶玟因为吴太太不搭架子,所以在她面前很有几分随便,这时候听见谢朝钟说话,漫不经心道:“急什么,说不定他们正巴不得我晚去些,好在一起说说体己话儿,我去得早了,不是更碍人家的眼吗。”他一头说,一头进了餐厅。
谢朝钟见他那幅不在乎的样子,心里的火按捺不住地直往上烧。他这位太太,就是做了皇后,也脱不掉他那姨太太的作风。他起身跟到餐厅,见陶玟已经坐在了餐椅上,正拿餐刀往面包上抹黄油。
“你以为吴太太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你不去巴结着,还搭起架子来了。你怎么总在这样的小事上犯蠢,我还能指望你干点什么。”
陶玟将面包往盘子里一摔,骂道:“我这个口袋连三万块钱也拿不出来的人,我能叫人家指望些什么!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想起来回来住个一晚半晚,想不起来,我死在这屋里,也没人知道。这时候你想起来我了,我倒是想在人家跟前儿奉承,我拿什么奉承。那些首饰,说是我为雨平订的,还不就是我自己的。人家吴太太一掷千金,为儿媳妇买黄金买珠宝。我这一点子破烂还是我自己积攒下的,叫我拿什么在人前比,我晚去一会儿还叫人家晚笑话一会儿吧。”
谢朝钟听了这一篇话,心里的火也熄了七八分,自己这些日子不是忙公司的事就是在会所醉生梦死,依稀记得陶玟打电话来和自己说过卡冻结的事,他那时候正在气头上,一点儿不放在心上,这也不怪陶玟抱怨。
“你没钱你和我说呀,为什么不言不语,自己忍着。我这些日子忙个半死,许多事顾不上,真不知道这些事。”
陶玟重将面包拿起来,依旧往上面涂黄油,嘴里冷笑一声,说道:“你的时间我是不敢打扰的,打你的电话十次有十二次找不着人。你的秘书比你的架子都大,我还惹得起吗。这日子,我只好自己受着吧。”
谢朝钟不想听他抱怨,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问道:“你几时去吴家。”
陶玟道:“昨日约了十点半。”
谢朝钟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约好了时间,自己什么不问,劈脸就是一顿骂,要在往常骂也就骂了,如今却不一样了。许多事正要太太帮忙,这时候把他惹恼了,虽然陶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但他不是个会隐藏情绪的人,叫人家看出来,那不是下他谢朝钟的面子吗。
谢朝钟也不怕人家下自己的面子,但是现在和吴家攀上了亲事,身份水涨船高,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怎么好再像以前那样行事。陶玟无非是恨自己停了他的卡,这很容易,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
谢朝钟正了正脸色,笑道:“大约还是那卡的事,我早吩咐过唐秘书叫他将卡的事办了,不想他一托托到现在,这一定是他忘了,不要紧,我现在就叫他办这件事。”说着,谢朝钟拿出手机,按了一会儿,又将手机放了回去。
不一会儿,陶玟的手机响了起来。陶玟平日在家里吃饭是不带手机的,今日因为要和谢朝钟要钱,所以才带在身上。这件事本来昨晚上就要和谢朝钟商量,他洗完澡出来谢朝钟已经在床上睡着了,今早上起来又不见人,以为谢朝钟已经走了。下楼时在楼梯口望见谢朝钟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这个机会不能失去,陶玟回房间将手机带上才下楼来。
陶玟将手机拿起来一看,微微笑了一下。
谢朝钟笑道:“我说话算话,绝不叫自己的太太为难。至于首饰嘛,雨平他妈妈给他留了几件,一直在银行存着,我叫人给你送过来。”
陶玟从不知道还有这件事,他心道,这个谢朝钟,对自己留着一百个心眼儿,有这些首饰,为什么还逼着叫他去买。人家说得不错,男人要是变了心,是会翻脸不认人的。
陶玟咬了一小块面包,一边嚼一边说道:“他几时送来,要是晚了,可就误了吴太太的约会了。”
“不会,”谢朝钟笑道:“我叫他们现在就去取,来回很快。”
谢朝钟将手机拿出来,一看已经九点一刻,惊道:“竟然这个时候了,我得走了。”
陶玟放下面包,站起身随着谢朝钟出去,口中道:“衣裳呢,我给你穿上,首饰你不要忘了。”
佣人将衣裳拿过来,谢朝钟也不等太太服侍,自己穿上,一路往门口走,边走边说:“我在车上打电话叫他们送来,你在家里等着吧。不要送了,吃了饭你也赶紧往吴家去,不要误了时间。”
陶玟见谢朝钟真不要自己送的意思,在门口站住了脚,听见车子响,慢慢往餐厅走去。
到了餐厅,先不坐下,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先给他母亲转了一笔钱,这才坐下慢慢吃饭。
一个小时后,陶玟拿着东西,坐着车子,往吴家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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