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师’是谁?”宋酌禹重新戴上眼镜，声音平静得可怕。
“不...不知道!真不知道!”胡老板惊恐地摇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上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赵瑞安他们几个最核心的‘金主’
才有资格直接接触...我们...我们这种跑腿的...只知道‘上师’法力无边...掌管着‘青蚨血钱’...决定着所有人的财运生死...每次重大的‘供奉’
仪式...或者...或者‘拍卖会’...‘上师’才会现身...但...但都戴着面具...没人见过真容...”
“拍卖会?”阿淮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胡老板一哆嗦，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在阿力铁钳般的手掌下，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是...是...除了固定的‘供奉’.‘青蚨会’
每隔一段时间...会举行一次内部的‘品鉴会’...也叫‘金鱼缸’...就是...就是把最新物色到的、上好的‘祭品’雏儿...像...像展示金鱼一样...关在特制的琉璃缸里...供...供赵老板他们这些核心会员...
现场‘品鉴’...出价最高者...就能...就能获得下一次‘心头精血’的优先供奉权...或者...或者直接买走‘祭品’…”
“琉璃缸...特制...”宋酌禹的指失，无意识地在冰冷的车门扶手上轻轻叩击，发出极轻微的哒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想起了周世昌地下工坊里那些巨大的、用途不明的琉璃容器。
“下次拍卖会，什么时候?在哪里?” 宋酌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就...就在明晚!子时!”胡老板脱口而出，随即又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地点...地点不固定...每次都是临时通知..但...但我知道这次在哪！
就在‘百乐汇’舞厅的地下秘库!那里...那里有‘青蚨会’的一个秘密据点!入口在舞厅后台的衣帽间后面!有...有暗门和机关!”
胡老板竹筒倒豆子般说完，整个人瘫软下去，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只剩下绝望的喘息。
他知道，说出这个，就等于彻底背叛了“青蚨会”，再无回头路，唯一的生机就是眼前这个如同死神化身的男人。
宋酌禹没有再问；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雨似乎更大了，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光影。
“百乐汇...”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烟水晶镜片后的目光，穿透雨幕，仿佛已经锁定了那座歌舞升平之下隐藏着无尽罪恶的魔窟。
“阿淮。”“先生。”
“带他下去。‘青蚨会’的规矩，他知道的够多了。
让他把知道的，关于据点、守卫、机关、参会人员的细节，都画出来，写出来。”
宋酌禹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天亮之前，我要看到。
“然后...”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但阿力心领神会。天亮之后，这个胡老板，要么成为一颗打入敌人内部的钉子，要么...就彻底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这取决于他吐出的东西，有多大的价值，以及他是否还有被利用的胆量。
“是，先生。”阿淮沉声应道，看向胡老板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即将被榨干最后价值的工具。
黑色轿车在雨夜中疾驰，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划破浮华，直刺向那深不见底的、名为“青蚨会”的黑暗核心。
明晚的子时，“百乐汇”的地下，注定将上演一场血与火的审判。
宋酌禹指失的叩击声，在雨声的伴奏下，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杀戮，无声地倒数。
子夜时分，“百乐汇”地下秘库。
——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混合着浓烈的熏香、陈年酒气、雪茄烟雾，以及一种更深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甜--那是尚未干涸的、来自少女们的绝望气息。
宋酌禹、阿淮和鹞子，如同三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悬停在巨大的通风管道网格之后。
下方，便是胡老板口中那令人发指的“金鱼缸”。场景比想象的更加诡谲邪恶。
整个地下空间被布置成一个扭曲的“神殿”。中央并非祭坛，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整块暗红色琉璃雕琢而成的莲花形平台。
平台四周，环绕着数个稍小的、同样材质、呈半透明深红色的琉璃缸--正是周世昌工坊里那种容器的放大版!
此刻，这些琉璃缸中，囚禁着数名仅着薄纱、眼神空洞或充满惊恐泪水的少女。
她们像被展示的稀世珍玩，在特制的灯光照射下，肌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非人的莹润光泽。
缸壁上，阴刻着与那妖异小盏如出一辙的邪神婴儿莲台图案，在幽光下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吮吸着缸内弥漫的绝望。
围绕着琉璃缸和中央莲台的，是一圈猩红色的丝绒沙发。
七八个男人深陷其中，个个衣着光鲜，气度不凡，却都带着一种被酒色和邪欲掏空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松弛感。
他们是租界的“体面人”--商界巨贾、政界要员、报业大亨，甚至还有一位穿着笔挺巡捕房高级警官制服的身影!此刻，他们松弛的面皮下，眼神却如同饿狼，贪婪地扫视着琉璃缸中的“祭品”，低声品评，如同在估价待售的牲口。
‘-赵瑞安也在其中。-’
他肥胖的身躯占据了最大的一个沙发位，左手手腕缠着厚厚的、渗出血迹的绷带；
用夹板固定着，脸上残留着未消的淤青和痛苦扭曲的痕迹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恐惧与病态亢奋的潮红。
显然，漱石轩的遭遇并未让他收干，反而像是在伤口上浇了烈酒，点燃了他更深沉的疯狂。
他右干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烈酒，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其中一个不断拍打缸壁、无声哭泣的少女，喉结滚动，发出嗬嗬的怪笑。
“诸位贵宾，”一个穿着黑色长衫、面容枯槁如同骷髅的司仪站在中央莲台旁，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今夜的重头戏，即将开场!‘上师’慈悲，赐下这百年难遇的‘月魄灵胎’!
其血至纯，其魂至净，供奉邪母，可增一甲子寿元!起拍价--黄金百两!”
随着他的话音，中央巨大的莲花形琉璃平台缓缓升起，露出下方一个更加精致、也更为狭小的琉璃缸。
缸内蜷缩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她穿着素自衣，黑发如瀑，面容苍□□致得如同易碎的瓷偶。
与其他少女不同，她的眼神并非空洞或惊恐，而是一种近平死寂的茫然，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她怀中，紧紧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偶兔。
这景象，让通风管道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阿力的拳头在黑暗中捏得咯咯作响，鹞子眼中锐利的寒光几乎要穿透网格。
宋酌禹烟水晶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探针，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贪婪扭曲的脸，最终定格在赵瑞安那张油汗涔涔的肥脸上。
粘稠的杀机，在无声中沸腾。
‘-拍卖开始了-。’
黄金百两的起价，瞬间被疯狂的叫价淹没。数字节节攀升，黄金二百两、三百两…空气中弥漫着金钱的腐臭和人性彻底沦丧的腥臊。
赵瑞安喘着粗气，不顾断腕的剧痛，嘶吼着报出一个惊人的数字:“黄金五百两!这灵胎!我要定了!”
场中为之一静；这个价格，即使在场的巨富们也感到了压力。
巡捕房那位警官皱着眉头，似平在权衡利弊。报业大亨则不甘地嘟囔着。
枯槁司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手中的小木槌高高举起:“五百两黄金!赵老板果然慧眼识珠!还有没有更高的?五百两第一次…”
“等等!”
一个阴柔得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突然从秘库入口处传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入口厚重的丝绒帷幕被两名面无表情的黑衣侍者拉开，一个身影缓缓步入。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白色西装，纤尘不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戴着一张只覆盖上半张脸的、由纯白琉璃制成的精巧面具。
面具的眼孔位置，镶嵌着两颗幽绿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非人的寒光。
“‘上师’驾到!”枯槁司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比的敬畏和狂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全场所有宾客，包括赵瑞安和那位巡捕房高官，全都慌忙起身，朝着白西装身影躬身行礼，脸上充满了敬畏与谄媚。
“‘上师’…”赵瑞安忍着疼痛，努力挤出最谦卑的笑容。
白西装身影--‘上师’，对众人的行礼视若无睹。
他步履从容，姿态优雅得近乎诡异，径直走向中央的莲台。白色皮鞋踏在猩红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他停在那个囚禁着“月魄灵胎”的琉璃缸前，隔着暗红的琉璃，用那双幽绿宝石后的眼睛，静静“注视”着里面蜷缩的少女。
少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茫然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恐惧，将怀中的布偶兔抱得更紧。
“赵老板，”‘上师’开口了，声音透过面具传来，阴柔、冰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五百两黄金? 啧啧…你的胃口，似乎比你的手腕还要硬啊。”
赵瑞安脸上的肥肉猛地一抽，断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额角冷汗瞬间渗出:“上…上师恕罪!我…我……”
‘上师’抬起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轻轻摆了摆，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打断了赵瑞安的辩解。
他的目光(如果那幽绿的光点能称之为目光的话)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赵瑞安身上。
“此灵胎，关乎吾主邪母复苏之关键，非俗物可衡量。”
‘上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赵老板既有此心，本座便成全你。
不过，五百两黄金，买她一滴‘心头精血’，尚可。
若想独占灵胎…需另付‘诚意’。”
赵瑞安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上师请讲!无论什么‘诚意’，我都…”
“很简单。”‘上师’抬起戴着白手套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囚禁少女的琉璃缸壁，发出清脆的“叮”声，如同敲响了丧钟。
“本座听闻，前几日有个不知死活的戏子，妄图窃取吾会圣物? 还牵扯出一个…叫黎挽枝的琵琶女?
她们的血，似乎不够热不够‘诚’啊。”
他顿了顿，面具转向赵瑞安，幽绿的光芒仿佛能穿透人心:“赵老板，你的‘诚意’，就用你的血来付吧。
用你的心头血，温养这‘月魄灵胎’七七四十九日，助其灵性圆满，如何?”
如同冰水浇头，赵瑞安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恐惧!用他的心头血温养?
那和把他活活做成祭品有什么区别?！
“不!上师!我…”赵瑞安惊恐地后退，撞在沙发上,语无伦次。
‘上师’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他优雅地转身，不再看面如死灰的赵瑞安，对着枯槁司仪淡淡吩咐:“仪式准备开始。先取‘月魄灵胎’一滴心头精血，为诸位贵宾‘暖场’。”
“是! 上师!”司仪狂热地应道，立刻起身，从一个侍者捧着的紫檀木盒中，取出一柄造型奇特、闪烁着乌光的短刀一一刀柄是邪神婴儿，刀刃则形如婴儿吮吸的手指!
他狞笑着，走向囚禁着“月魄灵胎”的琉璃缸。
缸内的少女似平预感到了什么，死寂的眼中终于涌出大颗的泪水，无声地颤抖着，将布偶兔死死护在胸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琉璃爆裂的尖锐声响，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秘库中炸开!
众人头顶上方，那片巨大的通风管道网格轰然碎裂!无数金属碎片和尘埃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三道黑影如同自地狱深渊扑出的复仇魔神，裹挟着凛冽的杀气和刺骨的寒风，从天而降!
阿淮魁梧的身躯如同陨石般砸落在距离最近的一个琉璃缸上!
坚固的暗红琉璃在他狂暴的冲击力下如同纸糊般碎裂!冰冷的脏水和惊恐的少女尖叫一同迸溅!他落地后毫不停歇，如同愤怒的犀牛，咆哮着撞向那个手持邪婴短刀、惊呆了的枯槁司仪!
“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司仪枯瘦的身体被阿力蒲扇般的大手抓住头颅，狠狠地掼向中央的莲花琉璃台!
头颅与坚硬的琉璃猛烈撞击，红的白的瞬间涂满了那妖异的莲台图案!
与此同时，鹞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寒光闪烁，快得只留下残影!
两个试图拔枪的富豪保镖喉咙处几平同时喷出雾状的血沫，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他身形不停，目标直指那个穿着巡捕房制服的警官!
那警官反应也算迅速，刚拨出配枪，手腕便传来剧痛，枪已脱手，紧接着脖颈一凉，意识瞬间陷入永恒的黑暗。
宋酌禹的身影，则精准地落在了中央莲台之上，就在那囚禁着“月魄灵胎”的破碎琉璃缸旁。
烟水晶镜片上，沾着几点溅落的血珠，在幽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妖异的红光。
他看都没看脚下司仪那滩不成形的血肉，冰冷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如同两道无形的锁链，瞬间钉死了那个站在莲台边缘、穿着白色西装的‘上师’!
整个地下秘库，在瞬间的死寂之后，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和混乱!刚才还人模人样的权贵富豪们；
此刻如同受惊的猪猡，哭喊着、推搡着，试图逃离这突然降临的修罗场!
“杀了他!快杀了他们!”赵瑞安瘫坐在沙发上，因为恐惧和断腕的疼痛而失禁，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指着宋酌禹的方向。
几名反应过来的黑衣守卫(显然是‘青蚨会’的核心打手，比楼上的保镖强得多)悍不畏死地扑向莲台。
他们动作迅猛，配合默契，手中是特制的、带有倒钩的短刃，刃口泛着幽蓝，显然淬了剧毒!
宋酌禹甚至没有回头。
他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入风衣内袋，抽出时，掌中已多了一把造型古朴、通体黝黑、枪管异常粗短的怪异手枪--雷明顿Model 10□□锯短了枪管和枪托的“獠牙”!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在地下密闭空间内回荡，如同死神的咆哮!火光喷吐!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守卫，上半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爆开一团血雾!
密集的铅弹丸将他们打得干疮百孔，倒飞出去，撞翻了旁边的琉璃缸和沙发!
浓烈的硝烟味瞬间盖过了熏香和血腥
这恐怖的威力让剩下的守卫动作一滞，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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