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啪嚓!”
“叮铃咣当!”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叔公林寒霖手中那根象征着无上权威的紫檀木拐杖,脱手掉落,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身后几位族老手中端着的、用来彰显身份和从容的盖碗茶盏,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同时击中,齐齐从他们骤然失去所有力气的手中滑落!
精美的瓷器在坚硬的地面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泼溅开来,濡湿了他们昂贵的绸缎长袍下摆,也溅湿了旁边人的鞋袜。
然而,没有人敢动一下,甚至没有人敢低头看一眼自己湿透的衣袍。
所有人的眼球都如同被无形的钉子死死钉住,凝固在那具还在微微抽搐、血流满地的尸体上,凝固在那袅袅散开的硝烟中,凝固在那个持枪而立的、如同地狱修罗般的男人身上。
三叔公沈万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泛着死人般的青灰色。
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宋酌禹,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着,那张平里道貌岸然、惯于发号施令的嘴,此刻只能徒劳地张开、翕动,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极致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倚仗。
宋酌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去看那具倒毙的尸体。他握着那把还在冒着淡淡硝烟的枪,手臂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那些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族老,扫过灵堂里每一个惊骇欲绝、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的人脸。
最后,那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就在我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全身的血液似平都因眼前的血腥和宋酌禹那实质般的目光而冻结时-一宋酌禹动了。
他干腕一翻,那把刚刚夺去一条性命的凶器,如同变戏法般消失在他深灰色的西装之下。
然后,他向前跨了一步。
没有去看地上的尸体,没有理会那些吓破了胆的族老。他的动作沉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仪式感。
他走到我面前,距离一步之遥。
接着,在无数道惊恐、呆滞、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在母亲灵位那平静而空洞的注视下,在满地狼藉的碎瓷、泼洒的茶水和那汪刺目粘稠的血泊旁--宋酌禹,这位刚刚以雷霆手段、血腥杀戮宣告了某种可怕存在的男人
缓缓地、单膝点地,跪了下来,他跪在了我的面前。
深灰色的西装裤膝盖处,毫无顾忌地压在了冰冷、或许还沾染着血水的地面上。
这个动作,充满了力量感,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近平干骑士效忠的庄重。
他微微仰起脸,那双刚刚还翻涌着无尽杀意与寒冰的眼眸,此刻望向我的瞬间,所有的暴戾和血腥似平都被强行压入深不见底的寒渊之下。
眼底深处,只剩下一种近平纯粹的、带着审视与托付意味的专注。
他伸出双手,动作平稳得如同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然后,轻轻捧起了我那只一直紧攥着、此刻却因过度震惊和后怕而微微颤抖的手。
我的手指冰凉,指失因为刚才用力攥紧钥匙而有些泛白。
手背上,一道细长而清晰的红痕,正慢慢地渗出细小的血珠--是刚才孙账房抢夺钥匙时,他那肮脏的指甲或者算盘珠飞溅时带起的锐利边缘,划破了我的皮肤。
那点伤痕很浅,甚至算不上痛。
宋酌禹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那道细微的血痕上。
他捧着我手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多用一丝力气就会将其碰碎。
他的拇指指腹,带着一层薄薄的、属于常年握枪练武形成的硬茧,极其轻微地、小心翼翼地拂过那道血痕的边缘。
指腹的温度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我冰冷的手背皮肤。
地抬起眼,视线重新对上我的眼睛。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我苍白、惊魂未定的脸。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不再有刚才宣判生死时的寒冽带着一种更深的、如同淬炼过的钢铁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的敲打在我的耳膜上,也敲打在我因巨变而摇摇欲坠的心尖上:
“大小姐,”
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某种不可动摇的事实,又像是在为我此刻的身份加冕。
“当家的第一课……”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然而,那平静之下,却蕴藏着尸山血海铸就的残酷法则。
“得先学会让别人的血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捧着我手的那只空闲的左手,倏然抬起!
“唰!”
一道凌厉的寒光闪过! 没有人看清他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抽出的那柄匕首。
它薄如柳叶,刃闪烁着幽蓝的先泽,仿佛毒蛇吐出的信子,带着刺骨的杀意。
‘刀光的目标,并非我。’
而是一-瘫坐在孙账房尸体旁、离得最近的一个族老!那正是刚才附和着三叔公、叫嚣得最凶的一个!
那族老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叫,只感觉眼前寒
光一闪,右手腕处传来一阵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触感。
‘下一刻!’ “噗--!”
温热的、粘稠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如同突然爆开的小型喷泉,猛地从他右腕处喷射而出!
一只保养得宜、戴着翠玉扳指的手掌,齐腕而断!
断掌“啪嗒”一声掉落在血泊里,手指还神经质地抽搐着。
那族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珠暴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惨嚎。
左手死死捂住狂喷鲜血的断腕,身体像被抽了筋的癞皮狗一样在地上疯狂翻滚;抽搐;将地上的血水和茶水搅得一片狼藉,凄厉的哀嚎瞬间撕裂了灵堂短暂的死寂!
宋酌禹的动作快如鬼魅。匕首挥出、断腕喷血的刹那。
他已经如同未卜先知般,拉着我的手腕,向自己身后轻轻一带,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我被他挡在身后,那喷溅的温热血点,竟没有一滴落在我的素白孝服上。
空气中弥漫开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茶水和恐惧的气息。
宋酌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去看那在地上翻滚哀嚎的族老。
他依旧单膝跪在我面前,保持着那个呈递的姿态。
仿佛刚才那血腥断腕的一幕,于他而言,不工同拂去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
他微微抬眸,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剩下那些已经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牙齿疯狂打颤、甚至有人□□再次湿润的族老们,最后,落在了面如金纸、摇摇欲坠的三叔公沈万霖脸上。
宋酌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不是笑,那是一个冰冷的、宣告所有规则已被彻底碾碎的记号。
“沈家的账,”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每一个字都砸在那些濒临崩溃的心脏上。
“太乱了。旧的,该烧了。”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直如雕塑般站在灵堂角落阴影里的两个穿着同样深色短褂、气息精悍如铁的男人,如同接到了无声的命令,立刻大步上前。
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一个半旧的、鼓鼓囊囊的藤编手提箱。
他们目不斜视,对地上翻滚哀嚎的族老、对那具还在流血的尸体、对满地狼藉和浓重的血腥视若无睹。
一人径直走到三叔公面前,毫无敬意地、甚至带着一丝粗暴地,一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用蓝布包裹着的、厚厚的账本夺了过来!
"你…你们敢!”三叔公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而嘶哑的呜咽,想扑上去抢回,却被另一人铁钳般的手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
另一个男人则打开藤箱,从里面捧出一大摞装订整齐、带着崭新墨香的账册。
宋酌禹的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为我上演的教学剧。
他握着我的手并未松开,反而微微收紧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大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从今日起,沈家名下所有厂矿、码头、铺面、钱庄……所有进项、出项、库存、往来……皆按此新账 一笔一笔,清清楚楚。”
他的目光转向那两个干下,捧着旧账本的男人会意,面无表情地将那厚厚一摞沾着三叔公体温和汗渍的旧账册。
直接丢在了孙账房尸体旁那滩尚未凝固的血泊里!
暗红的血水迅速浸透了蓝色的包布,染污了纸张。
另一个男人则上前一步,恭敬地将手中那摞崭新的账册,高高捧起,呈递到我的面前。
宋酌禹微微颔首,示意我接过。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我苍白而震惊的脸。
我下意识地伸出那只还带着细微血痕的干,有些僵硬地,按在了那摞冰冷而坚硬的账册封面上。
就在我的指失触碰到账册封面的瞬间--宋酌禹那只空闲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小巧的黄铜打火机。
“嚓!”
一声轻响,幽蓝的火苗跳跃而起。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那跳跃的火苗便落向了血泊中那堆浸透了鲜血、象征着沈家过往无数隐秘与不堪的旧账册!
“轰一一!”
沾染了血渍和油脂的纸张,遇火即燃!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腾起,迅速吞噬着那些发黄的纸张,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浓烟卷着纸张燃烧的焦糊味、血腥味、以及一种陈年秘密被焚毁的奇异气息,猛地升腾而起,在灵堂惨白的灯光下扭曲盘旋!
火光映照着宋酌禹线条冷硬的脸庞,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
他单膝跪地的身影被跳跃的火光拉得巨大,投射在挂满白幡的墙壁上,也投射在每一个幸存者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瞳孔里。
他微微抬眸,目光扫过那些在火焰前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族老,扫过瘫在地上只剩哀嚎的断腕者,扫过面如死灰、彻底瘫软在椅子上的三叔公,最后,落回我的脸上。
火焰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跳跃;燃烧。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如同最终审判的宣告,穿透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断腕者渐渐微弱的哀嚎:
“现在--”“谁才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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