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的惨嚎被蒸汽的嘶吼吞噬，他肥厚的脸颊距离那疯狂旋转、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齿轮齿尖，不足半寸。
高速带起的劲风，已经在他油腻的皮肤上割开数道细密的血线，滚烫的蒸汽灼烤着他扭曲的脸，死亡的腥气灌满他的口鼻。
宋酌禹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告命运终结的冰冷，穿透轰鸣，清晰地砸在我的耳膜上:“您得学会听骨头碎裂的声音。”
“听”?
不，在那之前，我的感官已被另一种更原始、更汹涌的浪潮彻底淹没!
巨大的机器轰鸣如同实质的钢针，疯狂地扎刺着我的耳膜、我的神经!成千上万个钢铁部件在极限负荷下撞击、摩擦、旋转，汇成一股永不停歇的、足以摧毁一切理智的钢铁风暴!
蒸汽管道泄压阀间歇性的尖啸，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嚎，狠狠撕扯着紧绷的神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令人窒息的机油味；滚烫的铁锈水汽味；还有无处不在钻进鼻腔甚至喉咙深处的棉絮粉尘!
视野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扭曲，巨大的机器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投下幢幢鬼影。
下方，宋酌禹踩着贺凌后颈的身影，在弥漫的粉尘和蒸汽中若隐若现，像地狱
深处执刑的魔神。
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我的大脑。
胃里翻江倒海，那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机油粉尘味混合在一起，化作最猛烈的毒药，疯狂地灼烧着我的喉咙。
扶着冰冷铁栏杆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弱的痛感来对抗灭顶的生理性厌恶。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终于冲破喉咙，我猛地弯下腰，酸水灼烧着食道，眼前阵阵发黑。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的背脊，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呼!”
脑后，一股带着浓重汗酸和劣质烟草味道的劲风，毫无预兆地袭来!
太快了!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我甚至没看清阴影里何时扑出的黑影!
一只粗糙布满老茧带着巨大力量的大手，如同铁钳般，从后面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刺鼻的汗臭和烟油味瞬间灌满鼻腔!
另一只同样粗壮的手臂，则如同毒蛇般狠狠勒住了我的脖颈! 巨大的力道瞬间扼杀了所有呼救的可能!
“唔--!”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铁箍，瞬间锁紧!眼前金星乱冒!
意识在缺氧和剧痛中迅速模糊。挣扎是徒劳的，那勒住脖颈的手臂如同钢铁浇筑，捂嘴的手掌几乎要将我的脸颊骨头捏碎!
混乱的视野最后捕捉到的，是下方远处，宋酌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平台方向的瞬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下，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怒!
但一切，都太晚了。
一股强烈的带着刺鼻气味的湿布猛地按在了我的口鼻上!
“□□!”
浓烈的；甜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冲垮了最后一丝意识。
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轰然落下。
... ...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里，断断续续地挣扎着浮起。
‘冷。’
刺骨的寒冷，穿透了单薄的孝服，侵入骨髓。身下是坚硬、冰冷、凹凸不平的石板。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潮湿的霉味，还有一种……陈旧的、属于宗教场所特有的、混合着蜡烛和朽木的气息。
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后颈被勒出的剧痛。喉咙干涩发紧，火烧火燎。
“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高耸的穹顶，在黑暗中隐设。’
几缕惨淡的月光，透过高处巨大的色彩斑斓却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彩绘玻璃窗，投射下来，在地面形成几块扭曲而诡异的光斑。
那些圣徒和天使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不清，甚至带着几分狰狞。
‘废弃教堂!’
我认出了这个地方! 位于租界边缘，因战火损毁多年，早已无人问津。
我被反剪着双手，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手腕的皮肉里，火辣辣地疼。
双脚也被紧紧捆住。更可怕的是，一根同样粗粝的绳索，紧紧勒过我的腰腹，另一端高高悬起--我被吊在了半空中!
脚尖勉强能沾到一点冰冷的地面，却无法借力，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悬在那根勒进皮肉的绳索上!
绳索的上端，系在高高的、雕着繁复宗教花纹的石柱横梁上。
而我的正下方，赫然散落着不少断裂的石块、腐朽的长椅碎木，以及尖锐的彩绘玻璃碎片!月光照在上面，闪烁着冰冷的、不祥的寒光!
‘心脏瞬间沉入冰窟!’
“醒了?”一个沙哑、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在侧前方的阴影里响起。
一个穿着黑色短褂；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从一根粗大的石柱后踱了出来。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锋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寒光。
他身后，影影绰绰地跟着十几个同样穿着黑色劲装、气息凶悍的打手，如同黑暗中窥伺的鬣狗，眼神贪婪而残忍。
“林家大小姐，”刀疤脸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笑容扭曲。
“啧啧，这细皮嫩肉的，也敢当林家的家? 也不怕被骨头渣子硌碎了牙?”
他一步步走近，匕首的刀尖有意无意地指向我被吊着的身体，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
在我脸上舔舐:“识相点，把林家库房的钥匙，还有你爹留下的那本‘暗账’交出来!
三爷……哦不，林寒霖那老东西说了，只要你乖乖听话，还能留你一条小命，送到乡下庄子去‘安度余生’。”
他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带着**裸的威胁和嘲弄！
三叔公! 果然是他! 这老狗竟勾结外人，趁乱下此毒手!
愤怒瞬间压过了恐惧，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没让屈辱的眼泪掉下来。喉咙被勒伤，声音嘶哑得厉害:“……做梦!”
“哟嗬! 骨头还挺硬?”刀疤脸眼神一狞，猛地抬于!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的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我头猛地偏向一边，脸颊瞬间麻木，随即是火辣辣的剧痛，嘴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贱货!给脸不要脸!”刀疤脸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真当自己还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林家已经完了!落到我们青狼帮手里，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他狞笑着，手中的匕首猛地向上扬起，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寒光，精准地贴在了吊着我的那根绳索上!
“最后问一遍，钥匙和账本，在哪?”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残忍的戏谑。
“不说的话，这根绳子……可就保不住了。”
刀锋轻轻一压，坚韧的麻绳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纤维绷断声!
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下方那些尖锐的碎石和玻璃碎片，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张开的死亡之口!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凌迟。
刀疤脸脸上的狞笑愈发扭曲，眼中闪烁着变态的快意。他握刀的手腕，猛地发力向下压去!
就在那冰冷的刀锋即将彻底割断绳索的干钧一发之际：
“砰!!!”
教堂巨大的、布满灰尘的厚重橡木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轰然向内爆裂开来!
木屑纷飞!
一道快如鬼魅的黑色身影，裹挟着门外冰冷的夜风和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息，如同撕裂地狱的魔神，骤然闯入!
“宋酌禹!”
他身上的深灰色西装外套早已不见，只穿着被划破、浸透深色污迹的白衬衫!那污迹。
是血!暗红的；粘稠的；在他肩头；手臂；前襟大片大片地晕开!
他脸上也溅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如同地狱归来的修□□中紧握着一把枪口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干枪，眼神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刀锋，瞬间锁定了刀疤脸!
教堂内所有的青狼帮打干，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闯入惊得愣了一瞬!
“宋酌禹!”刀疤脸瞳孔骤缩，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取而代之的具极致的惊驻」地几平具本能地嘶吼出声：
“拦住他！杀了他！！”
他手中的匕首，更是用尽全力，狠狠向下割去!
“咔嚓!”绳索断裂的声音清晰刺耳!
身体骤然失重!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冰冷的空气和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
“大小姐--!!!”
一声撕裂般的饱含着从未有过的惊怒与恐惧的吼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宋酌禹的身影动了!”
快!快到超越了人类视觉的极限!如同一道燃烧着血与火的黑色闪电!
他无视了所有向他扑来试图阻挡的青狼帮打干!
子弹擦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刀刃砍向他带起的风声!他如同没有痛觉的鬼魅，在密集的刀光和枪火中硬生生撞开一条血路!每一步踏出，都伴随着骨裂的闷响和濒死的惨嚎!
他的眼中，只有那根断裂的绳索，只有那急速坠落的身影!
就在我的身体即将砸向下方那片尖锐死亡陷阱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带着浓烈血腥味和硝烟味的力道，如同狂暴的族风狠狠撞在我的身侧！
“是宋酌禹！”“沉重的撞击声!”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我重重地砸在了一个坚实而滚烫的怀抱里!
宋酌禹用自己的后背，完完全全地承受了所有下坠的力道!
他闷哼一声，喉头滚动，似乎强压下涌上来的腥甜，抱着我的干臂却如同钢铁般纹丝不动!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身体撞击的刹那一刹那：“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几乎同时在我们头顶上方炸开!
是那块巨大的描绘着受难天使的彩绘玻璃窗!
混乱的枪战流弹，不知何时击中了它脆弱的结构!整面玻璃窗瞬间崩碎!
无数大小不一的边缘锋利如刀的彩色玻璃碎片
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带着巨大的势能，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宋酌禹抱着我，刚刚承受了下坠撞击，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根本无从闪避!
他猛地将我死死护在怀中，用自己的整个后背和头颅；迎向那片致命的彩色暴雨!
“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刺入血肉的闷响，如同密集的鼓点，瞬间响起!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剧烈的震动!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溅满了我的脸颊、脖颈!
“呃--!”宋酌禹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抱着我的手臂猛地收紧!力量之大，几乎要将我的骨头勒断!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如同锯齿般锋利的深蓝色玻璃碎片，不偏不倚，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扎进了他左侧眉骨下方!深深楔入!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他左眼周围狂涌而出!染红了他半边脸颊，也染红了他紧闭的左眼!
“宋酌禹!!!”我失声尖叫，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攫住!
“别动!”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他仅存的右眼猛地睁开!
那里面没有痛楚，只有一片被血色浸染的、狂暴到极致的杀意!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凶兽!
他抱着我的手臂没有丝毫松动，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一个旋身!右手中的枪，在身体旋转的瞬间，已经如同死神的镰刀般抬起!
“砰!砰!砰!砰!砰!”
枪声!狂暴!精准!没有丝毫间隙!如同死神的宣判!
五个离得最近、正举刀扑来的青狼帮打手，眉心几乎同时炸开血花!身体如同被抽掉骨头的麻袋，轰然倒地!
“枪口没有丝毫停顿，瞬间平移!”
“砰!砰!砰!砰!”“又是四声爆响!”
四个从侧面阴影里扑出的身影，胸口绽放出血色的花朵，惨叫着扑倒在地!
枪声如同死神的叹息，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硝烟弥漫，混合着浓重的血腥。
宋酌禹抱着我，如同浴血的战神，站在一片狼藉的尸体中央。
他左半边脸已被鲜血彻底覆盖，深蓝色的玻璃碎片还深深嵌在眉骨下方，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流淌，染红了他破碎的白衬衫领
口。
仅存的右眼，冰冷地扫过教堂深处最后几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几乎握不住刀的青狼帮打手，以及那早已吓瘫在地、□□湿透的刀疤脸。
“滚。”
‘一个字’冰冷；沙哑；却带着如同实质的死亡威压。
那几个幸存的打手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屁滚尿流地冲向破碎的大门，连头都不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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