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落了今冬第二场大雪。
厚厚的、干净的积雪覆盖了将军府的屋檐和庭院内的枯枝,也压住了帝都惯有的喧嚣,将世界装点成一片纯白莹洁的琉璃境。
在午后积雪反光最温柔刺眼的时候,他被我“请”来了。
用的是新得了一座西域暖玉雕百鸟图的屏风作饵。喻尚书以年节将至家中事忙为由婉拒了数次,最后是被这小祖宗一句“我想去看看嘛!”敲定了结局。
巨大的暖阁里地龙烧得热烘烘,炭盆烧着银丝炭,温暖如春。
巨大的落地花窗外,是精心栽种的一片腊梅林。
白梅开得正盛,在白雪覆盖的枝头迎风吐艳,清冷的幽香穿透紧闭的窗户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喻苏年脱了厚重的斗篷,只穿了件精致的撒金绢丝银灰色长袍,懒洋洋地蜷在我对面那张铺着雪白貂皮的贵妃榻上。
矮几上摆着各式果子点心,一应茶具都是精心挑选。
他似乎看得有些倦了,眼睛半眯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难得的温顺阴影。
暖阁里安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和炭火偶尔轻微的噼啪。
很好。
巨大的落地花窗外琉璃般剔透的疏影横斜,隔着剔透的窗棂,勾勒着他侧脸的剪影。
细腻的脖颈线条优美地没入微微敞开的衣襟内。
大概是热了,他抬手将低垂的衣领又扯松了些,于是那片锁骨的曲折线条,如同玉匠耗尽心血雕琢出的杰作,毫无防备地再度暴露在我的视野之下。
空气里馥郁的暖香,炉火的烘意,窗外风吹落花瓣的轻响……
所有的一切感应,都汇聚成一个点,凝聚在我此刻缓慢跳动却沉重如鼓的心跳上。
目光里只剩那一片细腻的白,那一段弧线。
多么想成为那垂落在他颈窝的玉簪,或是缠绵在他锁骨的珠链……
又或者,是那松散的衣襟,能尽情感受肌肤的温热。
他动了动,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引动了何等的风暴,鼻翼翼翕动,发出一句模糊不清的咕哝:“这梅花……好香……”
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点午后的慵懒惺忪,慵懒里却仿佛揉着一点糖霜化开后的甜腻粘稠。
嗡!
一直小心翼翼关在笼中饿到红眼的猛兽,在这一刻,被这句话、这个姿态、这片无意泄露的春光彻底撕碎了最后的锁链!
世界猛地退后。
扑倒他!
不顾一切地占有、囚禁、亲尝、刻印!
下流狂暴的念头席卷了残存的理智!
动作先于意志——我猛地站起!
三步便跨了过去!巨大的身影陡然将面朝梅林的少年完全笼罩!
“嗯?”突如其来的光线被遮蔽,安静的暖阁里响起几乎算粗暴的脚步声,他惊讶地循声扭过头,那张精致得如同琉璃玉璧的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茫然无措。
他惊讶扭头的瞬间,撞进我眼中翻腾的、几乎要将人焚烧殆尽的风暴。
那张精致得毫无瑕疵的脸,在暖阁柔和的光线下,褪去了所有尖锐的明艳,只剩下一种琉璃易碎般的美丽。
暖意熏得他脸颊微粉,鼻尖还残存着一点刚才揉捏过的、细微的沁红,红唇微张,透出孩子般的惊诧和被扰了清净的浅淡不虞。
那双眼,隔着氤氲的暖雾望过来,迷迷蒙蒙,清澈见底,里面是全然的无辜,找不到半分属于“**”的赧然或惊惧。
陷阱里困兽般爆发的冲动,在这道纯粹、干净、懵懂的目光笼罩下,竟像是遇到了烈阳的初雪。
沸腾的岩浆骤然凝固、冷却、硬化,只剩下尖锐嶙峋的、冰冷的……狼狈不堪。
体温却在瞬间升得更高,额角和背后渗出的细密汗珠竟感觉不到半分热气,只剩一片黏腻的冰冷。
心脏在胸膛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内壁,像是在拷问这具躯壳里囚禁的究竟是人是魔。
多么可笑又可悲!
想将他拆吃入腹的是我,被他无辜目光钉在原地、显出原形的……也是我。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强行咽下那口翻涌上来的、混合着铁锈味和阴暗欲念的浊气。
我站在原地,高大的阴影依旧沉沉地笼罩着他那张小小的贵妃榻,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目光却像是被无形的刀锋刮过,狼狈地从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从那段勾魂夺魄的锁骨上强硬撕开,生硬地撞进他那双仿佛浸着温泉水的困惑眼眸深处。
“将军?”
他眨了眨眼,长睫忽闪如蝶翼,终于完全认清了来人。
那点被打扰的不耐在他娇气的性情里只是一闪而逝,又被好奇取代。
“屏风雕好了?那么大动静干嘛?”
声音软糯,带着残留的慵懒睡意和一点点……
把我当成突然冒出来的新奇玩意的轻松随意。
这份轻慢,比任何指责都更戳痛我那颗看似强韧无处安放又不堪一击的心脏。
“看……看梅花。”
声音异常艰涩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得连自己都陌生,每一个字都像粗粝的砂纸摩擦过声带。
“嗯?看梅花去外边不更清楚?”
他疑惑地歪了歪头,那截裸露在空气中的脆弱脖颈线条被拉扯得更清晰,柔韧、诱人。
我猛地闭眼又睁开,心口骤然缩紧,那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挤压,几乎喘不过气。
痛苦与迷恋如同冰与火交织缠绕,自灵魂深处蔓生。
“外面冷。”
我不能再看他的脖颈,不能再看他的眼睛,只能将视线死死钉在离他脸颊一寸之遥的矮几一角——那里放着一碟做成梅花形状的透花糍,洁白的糕体,中心一点嫣红花色。
嗯,梅花。
这借口……多么完美。
多么……拙劣。
我像是卸下了无形的铠甲,又像是穿上了一层更加沉重冰冷的枷锁,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迟滞感,在他贵妃榻旁不远处的锦墩上复又坐下。
动作僵硬而笨重,全失了平时行走坐卧的利落冰冷。
暖阁内依旧是那缭绕的暖香,炉火偶尔的噼啪脆响此刻却如同惊雷。
窗外落雪无声,白梅花瓣随风轻轻坠落,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狂乱的心跳和……
他全然放松的、无意识的均匀呼吸。他看了一眼我紧绷如石的侧脸,似乎觉得莫名其妙又索然无味,竟真的不再追问,只是慵懒地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琉璃世界酝酿的漫长寂静……
让那份如影随形、几乎击溃了谢前枭的惊涛骇浪,在他轻描淡写的懒散随意中,重归死水般的平淡无痕。
雪并没有停的迹象,反倒越积越厚。
晚膳后,我亲自将他送到喻府回廊口。
一路上,他裹着厚厚的狐裘斗篷,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白雾,像误入人间的精怪。
雪光将他的侧脸映照得更加莹润剔透,长长的睫毛上沾了微小的雪晶,如同细碎的钻石。
他玩心未泯,偶尔故意伸手去接廊外飘落的雪花,袖口滑落一截纤细皓腕,指节冻得泛起淡淡的粉红。
每一次手腕在寒冷的空气里伶仃地显露,每一次指尖触碰雪花时那孩子气的专注,都像是一根不见血的丝线,细细勒进我的眼底深处,勒出细密的涩痛和无名的火气。
冻坏了好。
冻红了更好。
这样下次见着就能理所当然地捧在掌心呵暖了……
这念头卑劣又隐秘地在心头燃起一小簇幽蓝火焰。
我沉默着靠近半步,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替他挡去侧面吹来的、夹带雪粒的寒风,高大的影子将他严实地笼罩其中。
就在要分别的当口,他足下一滑!
“小心!”
动作永远快过思维。
窗外下着雪,泪水不停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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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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