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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回

01

时间像是被冻住了,又像是被某种黏稠的东西裹挟着,缓慢地向前流淌。

文艺汇演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排练占据了大部分课余时间。

那个被江烬用一句谎言轻轻遮盖过去的,关于林暮辞家庭的话题,再没有人提起,却真实地改变了某些东西。

那难以言喻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开始在林暮辞和江烬之间无声地滋长。

它隐匿在江烬偶尔替他挡住李浩宇过于苛刻的指责时。

隐匿在林暮辞默默把江烬那份被删改得最厉害的台词,又悄悄按照原意润色后夹进他剧本里时。

隐匿在每一次排练结束,江烬推着车,沉默地陪他走过那段从学校到他家巷口的,不长不短的路程时。

02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决绝。刚过下午五点,暮色就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渗透了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打在脸上,密密麻麻。

又是一个排练结束的傍晚,人群裹紧衣服,匆匆散去。

“冻死啦冻死啦!”苏冉跺着脚,把手缩在袖子里,鼻子冻得通红,“这么冷的天,回家也没意思,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暖和暖和?”她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向另外三人。

李浩宇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动,但没立刻表态。江烬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下颌埋在高高的领子里,只露出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望着远处路灯下飞舞的雪尘。

林暮辞下意识地想拒绝。他口袋里只有几块零钱,那是母亲给他应急用的。去任何需要消费的地方,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奢侈和负担。

“我知道前面巷子口新开了家录像厅,老板是我爸一朋友的远房亲戚,”苏冉像是看穿了他的窘迫,立刻补充道,“咱们就说是我同学,让他给算便宜点!就看一部片子,暖和暖和就走!”她上前一步,扯了扯林暮辞的袖子,又看向江烬和李浩宇,“去吧去吧,就当……庆祝我们排练顺利!”

她的语气那么热切,笑容那么明亮,像是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短暂地驱散了周围的寒冷和沉闷。

李浩宇耸耸肩:“行啊,反正回家也没事。”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依旧沉默的江烬身上。

03

空气仿佛凝结成了脆弱的冰晶,悬在半空。

林暮辞低着头,盯着自己那双皱皱巴巴的鞋尖,在积了薄雪的地面上无意识地碾着。

他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撕扯。

一个声音叫嚣着逃离,逃回那个虽然冰冷但至少熟悉,无需额外付出的巢穴。

另一个声音,却微弱地,向他传递着贪婪的渴望。他想要抓住这团由苏冉点燃的,看似唾手可得的温暖,想要再多停留一会儿,在那个人的身边。

江烬的视线,越过苏冉和李浩宇,极轻地落在了林暮辞低垂的露出的一小截白皙后颈上。那截脖颈在暮色中显得异常纤细,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开。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走吧。”

04

那家录像厅藏在一个更深的,挂着“台球厅”破旧灯箱的巷子里。

推开一扇沉重的漆成墨绿色的铁皮门,一股暖烘烘的浊气扑面而来,瞬间将外面的严寒隔绝。

光线昏暗,只有前方悬挂的幕布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影,映照出下面几十张模糊的人脸。空气里回荡着港产枪战片激烈的交火声和男主角声嘶力竭的呐喊。

老板是个穿着军大衣,缩在柜台后面打盹的中年男人,被苏冉叫醒后,睡眼惺忪地瞄了他们几个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收了苏冉递过去的钱,挥挥手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坐。

座位是那种长长的,包着破旧人造革的连排沙发,很多地方的海绵都露了出来。

他们四个挤在最后一排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苏冉和李浩宇坐在靠过道的位置,林暮辞和江烬则被挤到了最里面,紧挨着冰冷的墙壁。

05

身体不可避免地靠在了一起。隔着厚厚的冬衣,似乎感受不到什么,但那确凿无疑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存在感,无声地穿透层层织物,清晰地传递过来。

林暮辞僵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屏幕上的光影在他脸上快速变幻,他却什么也看不进去。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左侧那紧贴着的,温热而坚实的触感上。

录像带的内容从枪战片换到了一部画质粗糙的香港爱情片。男女主角在瓢泼大雨中拥抱,哭泣,说着煽情而夸张的台词。苏冉看得投入,小声跟着唏嘘。李浩宇似乎有些不耐烦,偶尔拿出手机按几下。

江烬一直沉默地看着屏幕,侧脸在闪烁的光影里显得轮廓深邃。他的手臂就挨着林暮辞的手臂,随着呼吸,有极其轻微的起伏。

林暮辞偷偷地侧过一点头,想用眼角的余光看清江烬此刻的表情。是和他一样觉得这剧情无聊透顶,还是也在忍受着这尴尬的近距离接触?

就在这时,江烬似乎动了一下。他的左手,原本随意地放在自己腿上,却不知怎么,向下滑落,极其自然地,似乎无意地,覆盖在了林暮辞紧紧攥着拳,放在腿侧的右手上。

06

轰——

像是有巨大的轰鸣声在脑海里炸开,又像是整个世界瞬间被抽成了真空。所有的声音,录像机嘈杂的对白,苏冉的低语,甚至他自己的心跳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只剩下手背上那片突如其来的,温热的触感。

江烬的手掌很大,几乎完全包裹住了他冰凉的手指。那温度烫得惊人,瞬间灼穿了他的皮肤,血液,骨骼,一路烧进了心脏最深处,引发了一场无声的,毁灭性的爆炸。

他猛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几乎要弹跳起来。他想抽回手,那动作却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动弹不得。或者说,是身体里某个沉睡的部分,贪婪地攫取着这突如其来的暖源,拒绝逃离。

江烬没有看他。他的目光依旧定格在屏幕上,仿佛那只手所做的一切,与他本人毫无关系。

只是他微微抿紧的嘴唇,和似乎停滞了一瞬的呼吸,泄露了某种并非全然平静的心绪。

07

黑暗中,两只手在破旧沙发狭窄的缝隙里,以一种极其别扭又无比亲密的姿态,悄悄地交叠着。

一个滚烫,一个冰凉。

一个看似无意,一个惊心动魄。

没有人看见。喧嚣的录像厅成了最完美的掩护。苏冉和李浩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前方是无数模糊的背影。

这隐秘的接触,像是一条突然接通了致命电流的线路,在林暮辞荒芜冰冷的世界里,点燃了一场无声的,剧烈的火灾。所有的理智,羞耻,惶恐,都被烧成了灰烬。

只剩下那掌心传来的,炙热的温度,和血液奔流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尝到了一点淡淡的铁锈味。眼睛又干又涩,像是被风沙迷住,又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

原来,肌肤相亲是这样的。不是想象中轻柔的触碰,而是那野蛮的,攻城略地般的侵略感,瞬间瓦解掉你所有的防御,让你**裸地暴露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恐慌又沉溺的颤栗之中。

08

电影还在继续。男女主角历经磨难,终于在大团圆结局中相拥。煽情的背景音乐响起。

江烬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的指尖,轻轻蹭过了林暮辞的手腕内侧,那里皮肤最薄,血管清晰。像是羽毛拂过,又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

林暮辞浑身一颤,快要呻吟出声。他猛地闭上了眼睛。黑暗中,那触感被无限放大,清晰得令人发指。

就在这时,江烬的手突然松开了。那股滚烫的,令人窒息的热源骤然撤离,冰冷的空气瞬间重新包裹住他湿冷的手背,带来一阵更深的寒意。

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而荒谬的幻觉。

林暮辞倏地睁开眼,心脏急剧地向下坠落。

江烬已经站起身,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差不多了,走吧。”

苏冉意犹未尽地伸了个懒腰:“啊?这就完了?还挺好看的……”

李浩宇也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脖颈。

林暮辞还僵坐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只刚刚被“临幸”过,此刻却空空如也的手。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灼人的温度,腕间那被指尖蹭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他慢慢地,慢慢地把那只手蜷缩起来,藏进袖子里,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赃物。

09

走出录像厅,重新投入凛冽的寒风中,刚才那片刻的暖意和旖旎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雪下得大了些,纷纷扬扬,落在头发上,肩膀上。

四个人在巷口分手。苏冉和李浩宇走向另一个方向。

又只剩下林暮辞和江烬。

沉默比来时更加厚重,压在两人之间。雪落无声,只有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声,单调地重复着。

一直走到林暮辞家所在的巷子口,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到了。”林暮辞停下脚步,声音低得几乎被风雪声淹没。他仍然不敢看江烬。

“……嗯。”江烬应了一声。他站在路灯的光晕下,雪花在他周围飞舞,像一群迷路的白色飞蛾。他的表情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林暮辞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进了那条黑暗,熟悉的巷子。

他没有回头。

他害怕一回头,就会看到江烬早已转身离开的,决绝的背影。

也害怕一回头,会发现江烬依然站在那里,用那种他看不懂的眼神,望着他。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无法承受。

10

那隐秘的,短暂的肌肤相亲,正以禁忌的温度和危险的生机,在无人可见的黑暗里,疯狂地,痛苦地汲取着那一点点偷来的暖意,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它不知道上面是阳光还是更多的风雪,它只是本能地,绝望地生长着,用尽全身的力气,顶撞着压在头顶的,冰冷的现实。

这滋生的暧昧,这无声的拉扯,这自毁般的沉溺。

是救赎的前奏。

还是毁灭的序曲。

谁也不知道。

11

巷子深处的黑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粘稠,压得林暮辞喘不过气。

那只被江烬握过,又骤然失去温度的手,藏在袖子里,冰冷僵硬,却又残留着被灼伤的幻痛。腕间那一小块被指尖蹭过的皮肤,细微的麻痒和刺痛不断蔓延,提醒着他刚才在录像厅昏暗光线下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家门近在眼前。他站在门口,迟迟没有伸手去推。

里面等待他的,是无休止的争吵?

是父亲醉醺醺的沉默?

还是母亲那带着泪痕的,疲惫的脸?

任何一种,都让他感到发自骨髓的厌倦和恐惧。

他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转身,跑回那个路灯下,也许江烬还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

他凭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

12

最终,他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意料之中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父亲不在沙发上。厨房里有细碎的声响。母亲赵秀兰正背对着他,在水池边洗着什么,肩膀微微耸动。

“妈。”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赵秀兰没有回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下,水声继续。

林暮辞走到自己那间由阳台隔出的小房间门口,脚步顿住了。他看见父亲林建国竟然在他的书桌前,佝偻着背,手里正拿着他那本藏得很隐蔽的日记本。

血液“嗡”的一声全部冲上头顶。

“你干什么!”林暮辞冲过去,一把从父亲手里夺回日记本,紧紧抱在怀里。

那里面藏着他所有不能见光的心事,那些对江烬晦涩的描摹,那些无法言说的渴望和绝望。

林建国被儿子的反应激怒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瞪起来:“看看怎么了?!老子看你东西怎么了?!你心里有鬼是不是?!”他猛地站起来,身体晃了一下,浓烈的酒气喷在林暮辞脸上,“整天藏着掖着,写的什么玩意儿?!啊?!是不是学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还给我!你没权利看!”林暮辞死死抱着日记本,眼睛赤红,身体微微发抖。

那是他唯一一块干净的秘密花园,不容践踏。

“我没权利?我是你爹!”林建国吼叫着,伸手又要来抢,“我看看我儿子整天魂不守舍,写的什么鬼画符!是不是搞对象了?啊?!哪个小妖精把你迷成这样?!”

“没有!”林暮辞尖叫着后退,脊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没有?那你怕什么看?!”林建国不依不饶,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了日记本的一角,用力拉扯。

布质封面发出撕裂的声响。

13

那声音毫不留情地捅进了林暮辞的耳膜。

他看着父亲那双因常年劳作和酒精浸泡而粗糙变形的手,正粗暴地撕扯着他最珍贵的东西。

看着母亲闻声从厨房跑出来,苍白着脸,徒劳地想要劝阻:“建国!你干什么!孩子的东西你别动……”

“滚开!”林建国一把推开赵秀兰。

赵秀兰踉跄着撞在门框上,闷哼一声。

林暮辞瞬间绝望了。他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看着那个软弱无助的母亲,看着这个摇摇欲坠,充满暴力和压抑的家。

录像厅里那片刻虚幻的温暖,江烬手心那灼人的温度,此刻成了最尖锐的讽刺,映照出他现实的无边泥泞。

他不再抢夺了。抱着日记本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父亲,眼神里一片死寂。

“你看吧。随便看。”

他松手。日记本掉在地上,摊开。某一页上是他前天写下的话:

——他能不能只看着我。就一会儿。

林建国愣住,弯腰捡起本子,浑浊的眼睛眯起来辨认。

林暮辞一动不动站着。看着父亲表情从愤怒到疑惑,再到难以置信的嫌恶和震惊。

“……这……这什么鬼东西?!”林建国手指发抖,指着那行字,猛地抬头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他,“你……你他妈……你想的是什么龌龊心思?!”

赵秀兰也看到那行字,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用惊恐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14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所有的掩饰,所有的伪装,所有小心翼翼维护的平静,都在父亲那声嘶力竭面前,分崩离析,碎成齑粉。

林暮辞感觉自己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冰天雪地里,无力地看着来自最亲最近的人,向他投以最毒最恶的目光。羞耻,恐惧,还有深深的,无法辩驳的罪恶感,缠绕住他的脖颈,越收越紧。

他没有哭,也没有辩解。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承受着这一切。心脏的位置,空洞洞的,冷风呼啸着穿过。

原来,有些东西,是原罪。从萌芽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见天日,注定要被连根拔起,踩进泥里。

林建国彻底炸了,挥舞着日记本唾沫横飞:“怪不得!怪不得整天阴阳怪气!怪不得和那些男的……那个姓江的是不是?!啊?!我告诉你林暮辞!你他妈敢给老子搞这种恶心事,我打断你的腿!”

日记本被狠狠摔在地上,又用力踩了几脚。脏污鞋印践踏着那些稚嫩真诚的字句。

赵秀兰终于哭出来。压抑绝望的呜咽。她滑坐在地,双手捂脸。

林暮辞看着地上被蹂躏的日记,看着崩溃的母亲,看着暴怒的父亲。他想笑。

看啊,这就是他的人生。荒诞悲剧。

他慢慢弯腰,在一片狼藉中捡起布满脚印的日记本,紧紧抱在怀里。然后转身走进自己房间,轻轻关上门。

将所有咆哮哭泣和绝望关在外面。

15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上。

门外,父亲的咒骂和母亲的哭声还在持续,像是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

他没开灯。黑暗中,他蜷缩起来,把脸深深埋进膝盖。日记本粗糙的封面摩擦着他的脸颊。

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流出彻底的,冰冷的,如同血液流干般的绝望。无声无息,却泛滥成灾,浸湿裤子,一片冰凉黏腻。

他想起江烬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温度,想起他平静地说“他爸妈都是老师”时的侧脸,想起他站在路灯下,雪花飞舞中的模糊身影。

那些短暂的,偷来的光,此刻正一下一下,扎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有些温暖是饮鸩止渴。

有些靠近是万劫不复。

这人间对他从来不是温暖港湾。

而是一座早已注定要将他彻底埋葬的浮屠塔。

心脏被撕开一道口子。所有肮脏污秽顺着裂缝往外涌。

他抓起桌上那把削铅笔的小刀。

他在手臂上轻轻划了一下。细微的刺痛。血珠渗出来,像红色泪滴。

不够。远远不够。

他又划了一下。更深。疼痛尖锐起来,缓解了心里那股快要爆炸的窒息感。

一道。两道。三道。

血线在苍白皮肤上交错绽开。用身体的痛来分担灵魂的痛。

他靠在墙上,看着血慢慢流。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变轻,变空。

就这样吧。烂掉吧。反正早就该烂掉了。

他闭上眼睛。

黑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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