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未明,昆仑山还沉在一片沉寂的灰蓝之中,风雪暂歇,唯有刺骨的寒意弥漫天地。
静雪庐的宁静被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院门几乎是被蛮力撞开,玄明真人面色铁青,携着数名戒律堂精锐弟子,裹挟着一身冰寒煞气,径直闯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锁定了主屋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间,主屋与侧厢的门同时打开。
凌雪鸿一袭雪衣,立于主屋门前,神色冷然,仿佛早已料到。他周身气息沉静,与这破晓时分的寒意融为一体,唯有眸光深处,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
楚晏则慢悠悠地晃出侧厢,胭脂色的袍子在素雪晨光中扎眼得很。他像是刚被吵醒,墨发未束,随意披散,眼尾还带着惺忪的慵懒,打了个哈欠,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这一大早的,是昆仑的待客之道,还是捉拿要犯的架势?”
玄明真人根本不看他,冰冷的目光直刺凌雪鸿:“雪鸿!你昨夜身在何处?”
“静雪庐。”凌雪鸿答得干脆。
“可有人证?”玄明步步紧逼。
凌雪鸿尚未回答,楚晏已笑嘻嘻地插话,倚在门框上:“我呀!我给仙君作证,我们昨夜…彻夜探讨道法,寸步未离呢。”他话里带着明显的歧义,惹得戒律堂弟子纷纷怒目而视。
“闭嘴!妖孽!”玄明真人厉声呵斥,终于将目光转向楚晏,那眼神中的厌恶与杀意几乎不加掩饰,“本座问你了吗?!”
楚晏无辜地摊手,唇角却勾着嘲弄的弧度。
玄明不再理会他,猛地从袖中掏出一物,掷于凌雪鸿面前的雪地上!
那是一小块布料,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什么衣物上强行撕扯下来的。布料是极其浓烈的胭脂色,与楚晏身上所穿袍服的颜色、质地,一模一样!更令人心惊的是,那布料上,还沾染着几点已然干涸发黑的、疑似血渍的痕迹,以及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与那上古邪器同源的阴冷煞气!
“此物,”玄明真人声音沉冷如铁,“是在封印邪器的偏殿窗外积雪下发现的!经查验,其上煞气与血迹,皆与昨夜邪器异动时间吻合!楚晏!你还有何话可说?!”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楚晏那件扎眼的胭脂色外袍上。果然,在其袖口处,有一处不甚明显的撕裂痕迹,与那布料的缺口形状隐隐对应!
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戒律堂弟子们手按剑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看向楚晏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即将被擒杀的邪魔。
楚晏脸上的懒散笑意慢慢收敛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口的破损,又抬眼看了看雪地上那刺目的“证据”,最后,目光缓缓扫过玄明真人那看似正义凛然、实则眼底深处藏着一丝笃定与冰冷的的脸。
他没有惊慌,没有辩解,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轻飘飘的,带着无尽的嘲讽:“玄明真人…为了给我定罪,真是…煞费苦心啊。连我自个儿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撕破了袖子,还把它落得那么是地方。”
“铁证如山,还敢狡辩!”玄明真人怒喝,“来人!将这勾结邪器、图谋不轨的妖孽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弟子们齐声应喝,剑光出鞘,寒意森然,瞬间结成剑阵,向楚晏围拢而去!
楚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凌雪鸿,桃花眼里看不清情绪,唇角却依旧弯着那抹讥诮的弧度。
就在剑阵即将临身的刹那——
“且慢。”
一道冷清的声音响起,并不高昂,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凌雪鸿一步踏出,挡在了楚晏与剑阵之间。雪白的身影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冰墙。
“师叔,”他目光平静地迎上玄明真人惊怒的视线,“此事尚有疑点。”
“疑点?!”玄明真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雪鸿!你看清楚!这是从他身上撕下的!沾着邪器的煞气和血迹!就落在偏殿窗外!还有什么疑点?!难道你要包庇这个妖孽不成?!”
“第一,”凌雪鸿声音平稳无波,逻辑清晰得冰冷,“若真是他潜入破坏,为何会如此不小心,留下如此明显的证物?第二,此布料撕裂痕迹干脆,更像是被外力强行撕扯挂落,而非自己不慎刮破。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布料上的“血迹”:“这上面的,并非人血。”
玄明真人瞳孔微缩。
凌雪鸿继续道:“弟子略通医理丹药,观此血色暗沉,凝而不润,更似某种西域妖蜥之血伪装而成。只需取一滴清心莲露滴验,立辨真伪。”
楚晏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看向凌雪鸿挺直的背脊。他倒是没想到,这冰疙瘩观察如此细致,竟连非人血都看得出来。
玄明真人脸色变幻,显然没料到凌雪鸿会如此直接地质疑并指出证据的漏洞,他强压怒火:“即便如此,也无法证明与他无关!妖蜥之血岂是寻常可得?此物在他衣袍之上发现,便是最大嫌疑!必须先拿下审问!”
“师叔,”凌雪鸿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您似乎忘了,我与他,命魂相缚。”
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玄明真人,而是面向那些持剑的戒律堂弟子,目光如冰刃般扫过他们:“拿下他?审问他?格杀勿论?”
他每问一句,周身那股冰寒强大的气息便凛冽一分,无情道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那些弟子呼吸困难,脸色发白,持剑的手都微微颤抖。
“谁动手,”凌雪鸿最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便是与我凌雪鸿为敌,与这魂契背后的共死之局为敌。”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弟子都被这股毫不掩饰的、强大的维护之意震慑住了,无人敢上前一步。玄明真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凌雪鸿:“你…你竟为了这个妖孽,罔顾宗门法规,威胁同门?!”
“弟子不敢。”凌雪鸿语气依旧平淡,却寸步不让,“弟子只是陈述事实。在魂契未解、真相未明之前,动他,便是动我。师叔若执意要拿人,便连弟子一并拿下吧。”
楚晏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这道雪色背影,听着他以自身为盾,说出这番近乎叛逆的话,心中那潭死水般的讥诮,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极细微、却陌生的涟漪。他眨了眨眼,忽然轻笑出声,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
“哎呀,真是感人肺腑。”他语气夸张,从凌雪鸿身后探出半个身子,笑吟吟地看着脸色铁青的玄明真人,“既然凌首席都这么说了,玄明真人,您看这事…要不,再查查?比如查查是谁偷了我的衣料,又是谁那么好心,特意沾了妖蜥血和煞气,还帮我扔到那么合适的地方?”
玄明真人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凌雪鸿,又狠狠剜了楚晏一眼,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凌雪鸿,你好的很!此事本座定会禀明掌门!你若执意护着这妖孽,便最好寸步不离地看紧他!若再出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说罢,他猛地拂袖,怒吼一声:“我们走!”带着一众心有不甘却又不敢违逆的弟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静雪庐。
院中重新恢复寂静,只留下雪地上那片刺目的胭脂色布料,和相对无言的两人。
楚晏弯腰,慢条斯理地捡起那块布料,放在指尖捻了捻,然后随手丢在地上,拍了拍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他走到凌雪鸿面前,仰头看着他,脸上又挂起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眼底却藏着探究:“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昆仑首席,为了我这么个妖孽,居然当面顶撞师叔,还威胁同门…仙君,你这无情道,修的可是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凌雪鸿垂眸看他,并未回答他的调侃,只是淡淡道:“你早知道会如此。”
楚晏笑容不变:“仙君这话说的,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棍。”
“你昨日便提醒我,脏水会泼来。”凌雪鸿目光锐利,“你甚至故意留下了破绽。”他指的是那处袖口的撕裂。
楚晏眨眨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蛊惑般的意味:“那仙君现在…总该信我了吧?你们这昆仑仙宗,可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风霁月。暗地里的脏东西,多着呢。”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碰到凌雪鸿的心口:“比如,那位玄明师叔…他为何如此急切地要定我的罪?甚至不惜用上这种拙劣的栽赃?他在害怕什么?又想掩盖什么?”
凌雪鸿沉默着。玄明师叔今日的失态与急切,确实反常。那栽赃手段,也并非毫无破绽,更像是急于找一个替罪羊,了结此事。
“仙君,”楚晏的手指最终没有落下,而是转而轻轻掸了掸凌雪鸿肩头并不存在的雪花,动作亲昵得近乎暧昧,“现在,我们可是真正的…同舟共济了。你想查清真相,我想洗脱嫌疑,目标一致,不是吗?”
他歪着头,笑得像只找到了盟友的狐狸:“不如…合作?”
凌雪鸿看着他那双看似含笑、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又想起师尊玉衡真人那日的态度,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
许久,在楚晏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凌雪鸿才缓缓开口,声音融于清冷的晨光中:
“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我视线之外。”
这便算是…默认了。
楚晏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灿烂得晃眼,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承诺。
“好啊~”他拖长了调子,语气欢快,“那可说定了,仙君…要时时刻刻,看好我哦。”
风雪虽暂歇,但静雪庐内的暗涌,却才刚刚开始。
彩云宝宝好萌好萌,亲亲(○`ε?○)
喂!0星河你干嘛挡在彩云前面→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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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栽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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