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下一个更好
白时寻理所应当地扯开衣襟,眼中映出一片——极其难看的灼烧伤。
“怎么伤成这样?”
他俯身细细查看,直眉紧蹙,当下只好作罢。
指尖轻划,将鲜血滴在本该下印结契的心口。
“应师妹——出来。”
一声打扰传来,白时寻一下子将手边扯开的衣襟合上,消失不见。
今夜,宜结契,这是他自己想的。
忌举棋不定,这是观主赠送的解签。
白时寻离开应心瑭的屋子,又从外面走回来。
听见姜遣还在喊:“应师妹,你不出来也不说话,那我进去了。”
他执扇伸臂一栏,责怪道:“姜公子,应小友修炼很累了,你这是做什么。”
“身为宗门正式弟子,有协助真传弟子传法一方的责任。”
白时寻见姜遣说完,就走到院门外石桌前闭目清修,心下不悦。
好不容易等到应心瑭离开宗门,还孤身一人,竟被姜遣坏了事。
“姜公子怎么跑到胡国**收弟子,还变成画中仙。难不成你**,就是要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和黄金屋。这样的话,说不定真有不少人愿意修儒道。”白时寻也坐下,话不中听。
“难道指望捡到田螺美人?”姜遣回怼。
儒门和道门,修行理念不同,辩起来那是没完没了。
这两人都惦记着与应心瑭相关之事,没心情在言语上针锋相对。
姜遣设下结界,才道:“白公子这些年,有没有回当年与剑魔一战的故地?”
“去过,除了见到荒芜的云下山,并没有想起什么。”白时寻态度不甚在意。
“云下山之上,可能是一处秘境。离得这么近,说不定与剑魔相关。”姜遣说出得来的消息。
“是吗。”白时寻漫不经心,好像不想去找记忆了。
姜遣沉思,白时寻可以不在意,但他要想办法追溯当年剑魔所作所为,最好能解除白时寻魔印。
寸毫峰首座宋且出关,很有可能会要求应心瑭日日随侍白时寻,助他压制魔印。
翌日天大亮,应心瑭才起来出门,看见两人等在外面。
“姜师兄,公子。”
白时寻起身抢先一步:“心瑭,你不是说过想去无极之野看乘黄天马和鲲鹏、赤鱬。走啊——”
姜遣不说话,他知道应心瑭不会去的。
应心瑭当然惦记着,可能还有鬼方修者潜藏在胡国抓捕散修,祭炼什么阵旗。
“公子,我现在走不开。还有任务呢。”她有点遗憾地说道。
白时寻秀雅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弯说道:“那我等你。”
应心瑭很自然地伸出右手,与白时寻手掌轻碰交握一下,说道:“公子慢走。”
两人单手交握!
姜遣胸口急剧起伏两下,阔袖下握拳无处宣泄,慢慢吁气冷静。
以岐国为中心的礼乐教化之地,是将拜礼作为正式严肃的礼节。
而庄国胡国都是不受礼乐教化之地,将此等轻率举动作为礼节。
偏偏还是熟人之间的正式之礼。
姜遣目光放空,孤拔身形,直被忽略。
执手相看,这是执手相看!
应该是他和应心瑭相认相知,才能做的亲密举动。
然,胡国的应心瑭,和庄国的白时寻,不觉得此等行为有任何不妥之处。
白时寻心满意足离去。
被她碰一碰,他能感觉到明显的恬适安宁,就守候在自己心门口。
姜遣冷声打断应心瑭的目光:“应师妹,去换衣服,出门在外要保持宗门弟子风度。”
“我穿着弟子服呢。”应心瑭转头。
“换文肩武袖,改一下发髻,拿掉过于绚丽的发饰。随我去**。”
“别的发髻我也弄不好——”
“你先进来。”
姜遣跟着进屋,长腿一迈越过应心瑭,先走到椅子边,说道:“坐这儿。”
应心瑭晃悠着两只胳膊走过去坐下,一点都不想挽宗门女修常用的那几个复杂发髻。
“姜师兄——”
她正在心里抱怨,两个团髻和发辫,已经被姜遣三两下拆了。
一把抢过姜遣摘下来的发饰,她又道:“我自己来。双刀髻我挽的还行。”
她看不到身后,刚才温润的姜师兄史无前例地唇角一撇,还斜睨一眼。
“坐好就行。”
姜遣召出把玉梳,小心理顺还没长到腰间的丝发。
不一会儿,应心瑭抬头,见到姜遣手中握着一支簪子。
簪子一挽,发髻拧旋,她抬手摸了摸,拿出青铜小镜子一照。
“姜师兄,我要是捂上脸,你能分出我和隋俞吗?”
高高束发,利落潇洒。
就是有点雌雄莫辨了。
姜遣紧紧捏着玉梳,嗓音竟有些气馁:“不喜欢吗?”
“倒也不难看,就是看着无聊,没有个人特色,一眼不好认。”
“怎会?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姜遣话音略急。
我不知你是真仙下凡,还是转生凡人。
我只知,你来了就好,再不会认不出。
应心瑭在姜遣出去关门之后,换上一身文肩武袖,跟随姜遣去橘树里外的里巷**。
路过巷口那一片正开着清香白花的橘树,姜遣望树问:“应师妹,修行一路过去,最后几人相陪。”
应心瑭无语,姜师兄又来了,随时随地参悟,连橘树都不放过。
“自然是志同道合,情投意合之人。”
“那你如何挑选出来?你看,橘树已开花,就快结果子。你一眼望去,随手摘了一个,吃完后才发现,其实还有更大更甜的。”
“谁说不是呢。接着摘了吃。”应心瑭不假思索道。
姜遣眉梢一跳,几息后倾身,语调带哄:“你只能挑一个最合口味的。就像——修行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一直走下去。”
应心瑭笑了:“那——不着急。”
“对,不着急。”姜遣引导着。
“慢慢挑。”
“对,慢慢挑。”
“下一个最好。”
“对——不!应师妹,我说的是——”
“哎姜师兄,吃完了还想吃,当然是下一个最好。”应心瑭经验丰富地说道。
姜遣看着与那一世一模一样的高高束发修眉俊眼,唇角浅笑眼底发苦。
她只是在说吃果子,不着急,慢慢教她喜欢他。
应心瑭以前的处境,不挑嘴吃饱喝足,还能攒下点钱,就算过得不错了。
那一世,她很挑剔。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应心瑭听姜遣作参悟总结,附和道:“嗯,差别很大。姜师兄喜欢吃哪种?”
“南橘甘美,北枳酸涩。”姜遣没说喜欢哪个,追忆与眼前错乱交织。
你就在我身边,我心中自然甘美。
可我有一个孤单心事,酸涩如枳。
不多时,应心瑭被姜遣带飞,来到人更多的乡上。
姜遣往侧后方不远处扫了一眼:“应师妹,巷里乡间朋友很多,相处的也都不错。”
应心瑭早就发觉了,哼道:“不尽然,还有一群总躲着我偷瞄我的呢。”
姜遣打听过,应心瑭师父刚走那一年,被她师父教训过得,或者觉得一个小女孩可欺的,慢慢开始变本加厉。
恶意,总是涌向看起来最弱的人。
十岁,女孩,孤身。
那时,应心瑭没了亲人庇护,不知如何妥善应对,总是吵得打得不可开交。
后来,她懂得找闾长找观主,送些小礼免费磨镜给冷眼旁观的邻里,争取自己的人际支持。
这世上哪有轻易建成的人际圈,不过是她日日练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愈来愈不好欺负罢了。
“应师妹,这些人是欺负过你的吧,怕你修行回来报复。你打算如何?”
应心瑭被这么问很头疼。
姜师兄在出门之前还说了,出门在外,代表宗门,保持风度。
可她偏要计较。
“就让他们接着害怕去吧,我可不打算告诉他们本仙不计较,让他们安心过日子。没你那么高的涵养。姜师兄,回去之后,你会罚我吗?”
“不会。”
姜遣轻咳一声,其实我涵养比你还低,已经教训过了。
这些人,算是乡上比较富庶的人家,男女都有过得闲散。
昨日就跑到橘树里偷瞄应心瑭,看上去都很心虚的样子。
姜遣在应心瑭被白时寻拉走后找了过去,单用威压就让这些人互相指证推诿。
有的在应心瑭磨镜时,会将铜钱散在地上,让她捡起来。
有的骗应心瑭说有大生意,结果将她绕进坟地过了一夜。
合起伙来,说她没娘养没人要,更是家常便饭。
应心瑭反抗态度强硬,那就让她在乡上接不到磨镜活计。
……
姜遣越听脸越黑,免不了让这些人脑识“当头棒喝”一番,回去睡不了安稳觉。
糟心事一件件,不至要人命,却磨得人心力交瘁。
直到应心瑭将带头的那人,一脚踹进河里,还打伤好几人,事情闹大了。
但那时应心瑭正在协助十里八巷设置机关陷阱对付流寇,算是给大家立了功。
又和道观观主相熟,让想报复她的人,掂量下会不会被悄无声息地做法下咒。
她还自己给自己寄信,拆信时在一群人里显摆地念。
到处说,她师父寻仙问道去了,很快就会回来接她。
这个很快,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四年半。
勉强安稳,不停有小麻烦中,她长大了。
直到遇见真正的修真者任自舟,她无辜受伤难愈。
于是千里迢迢,花光积蓄,跑到岐国去找他救命。
“姜师兄,姜师兄——”
姜遣听见喊声,抬眼间眸色如沐过微湿细雨。
他极快地抬手,轻抚上眼前人有点皱的衣襟。
拽了两下,理了又理,爱不释手,也只能收手。
“应师妹,衣领不平整。出门在外,代表宗门,保持风度。”
“知道啦。”
-
胡国国君府邸。
胡国世子找不到父亲踪迹和尸首,已经即位,正与公主商谈。
“你要去橘树里那种地方。那个应少仙不是不要酬金吗?
“兄长,她不要,我们就真的不给吗。荆国国君再次称王,他不安分,胡国首当其冲。”
“那应少仙是忎峄门弟子,又对胡国有故乡之情。若是将她纳入府,以后荆国来犯,忎峄门不会坐视不管吧。妹妹,不如你此番去橘树里,告之应心瑭。”
“告之?兄长,应少仙自称民女,是身为胡国人对我们的尊重。将她纳入府,她未必能应。”
“她也只是个普通弟子,儒门不是好入世吗。纳她为夫人,已是一般术士难及的地位。”
“兄长,我问问吧。”公主神色犯难。
第二日,橘树里。
公主亲自来道谢,应心瑭相迎。
“我听这里有不少能人,奉兄长之名前来纳才。这要多亏应少仙告知。”公主示意侍女拿来谢礼。
应心瑭欣喜接过。
这公主真不错,因她不愿以忎峄门弟子的身份接受酬金,就另立名目单独给她。
“应少仙,听闻贵宗弟子,多数修到术士,入世以才济世救人。不知你可愿意成为国君夫人,教化一国也免了离乡之念。”
姜遣身为真传弟子,确有在胡国设立书院君子堂的想法。
听闻公主前来,就在门口听着。
参考文献:
(1)引用于《晏子使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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