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瑾走在林间小道,四处寻不到溪鹤,心里愈发焦急。
她今日也是倒霉,遇到她最厌恶的人——李廷晟。
不知他是从哪处温柔乡爬出来的,面含春色、语带调戏,怎么看都不像未来涿鹿天下,登上高位之人,脾性与前世做皇帝之后相差太大,她实在想不明白,赵宗瑜究竟看上他何处?
偏偏这人与溪鹤……溪鹤……鹤娘,你在哪儿?
“鹤娘……你千万不能出事……”
她双眸染血,周身怨气惊得路人纷纷远离。
春日暖阳钻过叶缝,洒在石砌小道之上,赵宗瑾穿过道道山石,忽听几声细细的叫声。
她的脸色更黑,骨头都在发凉,她不敢想,她就该锁着她,就不该心软。
脑中忽响起一道男声:“赵宗瑾,你该死!”
我该死!我该死!
她的发丝都在颤栗,不知天地何在,整个人陷入馄饨。
“找到你了!”少女欢快声响起。
溪鹤飞快奔来,从身后抱住赵宗瑾的腰,十分高兴。
赵宗瑾从恨意中抽出神识,立即换上笑颜,嗔怪道:“你去——怎么回事?怎么换了衣物?出什么事了?是谁?”
溪鹤知她被吓住,赶紧说道:“无事的,我落入水中,衣袍湿透,这才换了一身新衣。”
她更为焦急:“落水?怎么落水的,谁欺负你了吗?”
溪鹤忙解释:“无人欺我,别担心。”
她这才定心神仔细察看鹤娘,粉衣薄衫,粗长黑辫还透着湿意,可脖间,挂着的是——
她的瞳孔瞬缩为一点。
渊石。
怎么会……这块石头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一阵寒意冲入脑海,她的瞳孔放大,意识瞬间回到前世。
——
秋日午时,一间小破庙,风雨击窗。
轰轰……窗外雷声震动,庙前歇雨亭有百名官差守着马匹上的十几大箱财物,庙内寂静寒凉,一群被贬去南边的官奴缩在一团取暖,皆是年轻貌美女子。
瘦弱的赵宗瑾独自缩在窗下,一身薄衣难挡寒意,双手双脚皆被桎梏。
她口中低声谩骂:
“赵宗瑜,你混账,我一定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都怪你,都怪你……”
一名黑脸官差前来通报:“难了,雨太大,前方路塌,今天恐怕走不了了。”
“去报信的人还没回来吗?再派一人去!”
“生火吧,快要冷死人了,今夜就在此处休息。”
“都睁大眼睛,这些珠宝货物,可要守好了。”
……
杂乱的说话声,让赵宗瑾厌烦,可她不是高高在上的赵家小姐,她不能发脾气,她只是罪奴,被贬去南方,赏赐给功臣的物品。
她慢慢抬头,透着破庙木墙缝隙向外望去,心里担忧:“鹤娘能赶上吗?会不会……”
自从赵府获罪,她被贬为罪奴,鹤娘便不离不弃的照顾她,她被送往南边,鹤娘便牵着骡子跟在她们队伍身后,还送银钱望官差多照顾她。
“快快快,你们都来此处烤火。”官差吆喝着赶这群姑娘取暖。
赵宗瑾实在不想动,连日赶路,她身体难受,迷迷糊糊陷入沉睡。
夜深人静,庙外官差皆醒,不敢休息。
突然一阵声音传来:“布防,有敌。”
飞箭射入破庙,喧嚣声起,庙内姑娘缩成一团,无比害怕。
赵宗瑾缩成一团,耳畔全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她无比害怕,捂着泪流不止的眼,低声哀痛。
鹤娘,你在哪儿?
窗外打斗声渐弱,可屋内却莫名的寒凉。
黑暗中,突现一双手抓住她的腰往后拖。
“啊——”她尖叫反抗。
“别怕!是我。”耳边飘过温柔安抚。
是鹤娘,赵宗瑾吞下泣声,紧紧抱住她的手。
忽然,她感觉另一双强有力的手的抓住她的脚踝,手掌宽大,应该是一位男子的手,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拆去她身上的桎梏,还她自由。
溪鹤在她耳边低声道:“瑾娘,别怕,你还能走吗?我牵着你,你跟着我,我带你走。”
赵宗瑾激动不已,拽着溪鹤的手连忙点头:“好,快带我走,快走……”
庙外刀光剑影,庙内神像下跃出数人从内攻出,鲜血与雨水混成脏污。
赵宗瑾紧跟溪鹤脚步,暗夜里,不知何物拽住鹤娘,她身子一顿,呜咽挣脱。
“鹤娘,怎么了?”
“啊!没事,脚被缚住了。”
溪鹤牵着赵宗瑾从庙内神像下的通道逃走,黑暗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好像回到幼时,她也是这样跟在鹤娘身后,逃离魔窟,如今,她也跟在鹤娘身后,逃离罪奴身份。
不知过了许久。
二人总算钻出地道,大雨扑打她们的躯体,她止不住的痛哭。
“鹤娘,你总算来了……”
“不怕,不怕,我们逃出来了。”
溪鹤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高头骏马,正在一棵巨树下等待,她搀扶她上马,带着她逃离噩梦。
第二日,赵宗瑾醒来时发现躺在一间小客栈,她揭开身上的皮大氅,转头便见趴在一旁休息的溪鹤。
瘦小的身子窝在枕边,白玉肌肤染上些许风霜,赵宗瑾抚摸她的长发,发现她的脖子处多了一根细链,细链首端捆着一块黑白玉石,她从未见过。
-
“瑾娘,你怎么了?”
晃悠悠的意识海里传来溪鹤的温软关怀,赵宗瑾总算回到今生。
又是急声询问:“瑾娘,我们在郡主宴席,你知道吗?”
赵宗瑾眼眸失神,衣袍下汗涔涔,四肢软弱无力,呆愣地瞧着眼前人。
鹤娘,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前世,她问过鹤娘,鹤娘那时正在为她做饭,火光旁,她提着项链说道:“这个吗?这块石头……是一个交换,以后会有人保护我们的。”
“保护?”
“对啊!这块石头叫……就叫渊石,让他保护我们,好不好?”
前世,她没有追问,鹤娘有很多想法,鹤娘只是为了保护她,有些事情告诉她只会徒增她的烦恼,她只会添乱,帮不上忙……
可是,和谁交换?
“鹤娘。”赵宗瑾压下糟糕心绪,望着溪鹤担忧的眼,拿起渊石问道:“这块玉石,谁给你的?”
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这个吗?这块石头……文渊周给的,是一个交换。”溪鹤倒是不在意,这个交换瑾娘听了肯定欢喜。
赵宗瑾全身血液发热,快要爆炸。
“文渊周?”
“交换?”
“渊石?”
一桩桩,一件件,文渊周一直都在,前世今生,他一直都在,只是她没发现。
“瑾娘,你怎么了?”溪鹤发觉赵宗瑾眼红身体僵硬,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是好事,文渊周已经答应退婚了。”
赵宗瑾泪水夺眶而出,怎么又是为了我?
我不要你保护,该我保护你的!
文渊周!文渊周!是我阻挠了你与文渊周吗?
她埋入鹤娘怀中,低声啜泣,溪鹤抱着她轻拍背部安慰。
瑾娘怎么回事?即使没有我,对她而言,让文渊周退婚也不是难事,怎么哭成这样?
“不哭不哭,乖!我在的。”
-
赵府,暗夜孤灯。
“他就这么同意了?”赵宗瑾听溪鹤讲完白日之事,对文渊周的做法感到疑惑。
溪鹤正在画天赏楼建筑细景,随口答道:“是啊!我觉得他肯定对我有其他心思,要不然怎么这么奇怪!”
赵宗瑾没有反驳,文渊周对溪鹤的心思可从未隐瞒,只有傻鸟看不清。
溪鹤仔细勾勒春景,平静说道:“我想过了,他与我认识不过几月,他也不了解我。所以,他必定是贪图我的美色,我长得也不错。”
“而且我还有钱,他只是文氏分支落魄子弟,说不定还没我富贵。”
“他自觉配不上你,所以想勾引我,让我爱上他,而我又是丫鬟,他就能分文不花的娶到能够伺候他的美媳妇。”
赵宗瑾听溪鹤一通分析,想到前世文渊周与溪鹤的关系,指甲快要掐断。
她压下怒火,小心翼翼地问道:“鹤娘,或许,你也喜爱他?”
溪鹤吹散墨汁,偏首回道:“是吗?文渊周也说我爱他。”
赵宗瑾急切问道:“你想……亲他吗?想和他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溪鹤略带困惑:“我不想亲他,但我想摸他,要是每天都能看见他,也是不错的。”
他要是听我话,穿我喜欢的衣服,做我喜欢的表情动作,站在我打造的房中,就更好了!
赵宗瑾脸色呆滞,鹤娘想与文渊周亲密,她……真的爱他!
溪鹤画完最后一笔,起身掰正赵宗瑾身子,说道:“瑾娘,你不要想这件事了,文渊周是个奇怪的人,我们看不透他,想也想不明白。”
赵宗瑾点头,不要想了,至少在鹤娘面前不要想。
她目光落在溪鹤所作画上,山间美景,亭台楼阁,池水高树,树下二人,正是她与鹤娘。
-
深夜,天都文宅。
“临川,你真的要这么做?”文修楷起身问道,声音压不住的惊讶。
文渊周倚窗而立,身影遮挡窗外明月,语气极为冷淡:“是。”
文修楷语气焦急:“你是认真的吗?长得又不是倾国倾城,就是个丫鬟?根本不能帮我们。”
“难不成就因为你替我挡的那杯春情酒,早知道,我自己喝了,我入赘郡主府。”
“你不娶赵宗瑾,不如娶谢——”
他的话被一旁的白袍男子打断。
“莫再争论。”
白袍男子走到窗前,肤色微黑,带着烈阳炙烤过的野性,眼含悲悯如神佛,袍上珠宝一步一摇,声音清脆作响,开口声音似风入林:“这门生意,稳赚不赔!”
文修楷气极,顾不上礼仪:“羽寒川,文渊周,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羽寒川低笑,望着文修楷气红的脸说道:“结溪文之好,不好吗?”
他又看向文渊周,懒洋洋地说道:“我可听说了,这是早就相识的山里野娃,这么多年,恐怕就没断了心思。”
文渊周神色未变,淡淡开口,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去安排吧!”
-
春日生机蓬勃,房次卿送给溪鹤几盆极品花植,她喜爱得紧,打算栽在院中,花生和花苓帮助她挖土施肥。
赵宗瑾捏着文叔来信独坐窗边沉思,信中言明,有人在查她的生意。
她翻阅账本,发现南方生意在几月前便被针对。
对方观察她已久,到底是何人?有何目的?
“瑾娘,快看,我的花好不好看?”溪鹤在远处呼喊。
赵宗瑾抬眸望去,春阳暖风中,溪鹤一身桃红胭脂雪相映衣裙,双螺绾色发带飘舞,掌间带着泥土向她招手。
见溪鹤欢喜有趣,她的烦恼也去了不少。
然而不速之客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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