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瑜进屋，呆滞目光落在赵宗瑾身上：“姐姐她……”
可又立马换了一副端正姿态，向少夫人问安 。
扫了房间一眼，发现穿着天曜府服饰的房次卿，上前行了个天曜府弟子礼仪，问道：“师兄，怎么在这儿？”
房次卿偷瞄一眼赵宗瑜，发现不认识，低头回她的话：“受伤，看病。”
少夫人将赵宗瑾的床帘放下，双手搭着溪鹤的肩上，笑说道：“你和天曜府的师兄倒是有的聊，也难得你们母女这么关心瑾娘伤情，亏得星使医术超群，瑾娘才能捡回性命。”
赵宗瑜听出少夫人的话外音，也不尴尬，瞧着溪鹤问道：“这是大姐带回来的丫头吗？听说对大姐有救命之恩，不知姐姐遇到了何事，才得姑娘相救？”
溪鹤先前觉得瑾娘像个大人，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小大人。
她感觉两肩一紧，是少夫人轻抓了自己一把，大概怕自己说错话。
“瑾娘救了逃难的我，还把我带到天都，是瑾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溪鹤未多言，她想着，原来真的有互不相爱的家人。
赵宗瑜眉头微蹙，瞧了一眼大少夫人，目光又落回天曜府的师兄身上。
“师兄，我姐姐这是什么病？怎么麻烦天曜府？很严重吗？”她语气还带着紧张，不知几分真假。
可惜对面是房次卿。
“毒……我……不清楚……”房次卿声音愈来愈小，蚊子嗡嗡。
少夫人噗嗤笑出声，不知是笑谁，溪鹤怀疑她是故意的。
赵宗瑜毕竟还小，没有少夫人这般心境，看什么都问不出来，隔着床帘瞧了一眼赵宗瑾，留下句：“母亲说，大娘若是有缺的，给我们讲，不要怠慢了大姐。”
便带着一群人匆匆离去。
待赵宗瑜走远，溪鹤赶紧问道：“夫人，瑾娘为什么受伤，怎么会这么严重？”
“瑾娘醒来自会告诉你，现在你们好好照顾她。”少夫人轻声说道。
房次卿在一旁傻站，突然发声：“时间，到了，起针”。
溪鹤将床帘拉开，房次卿小心翼翼地取下插在额头上的长针，刚取下，赵宗瑾便又咳嗽，吐出几口黑血，溪鹤忙用手帕擦拭。
他慢声说道：“无事，毒解了。”
见溪鹤焦急，又小声说道：“师父吩咐，药，天曜府拿。”
这回溪鹤听清了。
少夫人去送房次卿离开，她趴在床边盯着眼前人苍白无色的脸，心中痛苦抽搐。
“不要，再留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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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宗瑾醒来已是第二日，喝药后便把溪鹤拉到床边，陪自己讲话。
溪鹤趴在赵宗瑾耳边低声问：“瑾娘，你怎么受这么严重的伤？”
赵宗瑾也小声问她：“你猜是谁害我？”
她眼珠转了两圈，确定周围没人能听见，才答道：“你祖父，赵老头儿。”毫不客气，她更想说死老头。
“嗯嗯！”赵宗瑾点头：“很聪明。”
她故意打趣溪鹤：“看来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成长了不少。”
溪鹤看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十分心疼，瑾娘做错了什么竟被这么对待。
“他真歹毒，他为什么要害你。”
赵宗瑾让溪鹤把门关上，不许旁人进来。
又把溪鹤拉到床上，撤下床帘。
这才对溪鹤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前世回府后我才得知，我曾失踪之事已在京城贵族间传开。”
“祖父因我被拐疑我失贞，便命人验身，还带我去天耀府让月使核查，借月使之言平息流言。前世一切顺利，我也当日回府。”
溪鹤追问：“今生出什么岔子了？”
赵宗瑾平静说道：“赵老头给我下毒”。
“怎么会？”
赵宗瑾嗤笑道：“因为我变了。”
“前世我幼小无知，胸无文墨，面对祖父问责，只是一味讨好，母亲所留财物，皆交于赵家。他们觉得我听话，活着也没事，以后也能给他们找个好女婿。”
她眼底泛红，含恨骂道：“我恨赵家，恨他们对母亲的漠视，对我的厌恶，我揭穿他的虚伪，大骂他的假意，我以为他们不会对我怎样。”
“是我想错了！”
“赵世勋认为我不受管束，给我下毒，我从天曜府的楼上跳出去，落到湖里，是天曜府的神官救的我。”
“我却只能装不知道。”
溪鹤更加担忧：“那他们，还会害你吗？”
“不知道，神官救了我，还派他的弟子为我解毒，每月替我治疗，他们，应该不会再下手。”
溪鹤心惊，抱住赵宗瑾：“不要怕，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和你一起对抗他们。”
泪水灼热，湿透她的鬓发。
“鹤娘，我们未来会很累的，你根本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前世我就是个输家，一无所有。”
赵宗瑾抱着溪鹤，忍不住流泪，她将她前世的一切都告诉溪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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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鹤听瑾娘细讲她的前世生活。
她说她脑袋空空，不通文理，手握母亲留下的财产，却几年挥霍而空。
赵府除了祖母和少夫人皆漠视她，豪门贵族轻视她，唯母族舅舅舅母关心她，可她偏偏为讨好所谓的祖父父亲，远离真心待她之人。
前世，除了我，无一人可信。
赵宗瑜逃婚，赵家全族获罪，我陪着她踏上外放之路，途遇匪患，脱离流放队伍，后被流氓袭击，没了一只耳朵。
我们相依为命，落脚小村生活。
新皇登基，赵家被赦，我陪着她回到天都。
逃婚后失踪已久的赵宗瑜摇身一变，居然成了皇后。
她进宫陪伴，却犯了大错，让她遗憾终生的错误。
她认为这一切都怪皇帝皇后，她勾结他人毒害皇帝，却被皇帝发现，最终落了个眼瞎，流浪被冻死，无人收尸的结局。
溪鹤听完，便猜到瑾娘所说的大错，应该和自己有关。
她没有追问，前世的错路，今生必不会再涉。
她学着阿娘的模样，把哭泣的小孩揽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告诉她：
“没事的，这不是前世，我们这辈子还很长，我们有很多时间去改变。”
赵宗瑾还未恢复的身体哪能承受如此的悲痛，在哭泣中渐渐失力。
她缩在溪鹤怀中，心中暗吼：“溪鹤，前世是我害死你的，是我亲手杀死你的，我不敢告诉你，我怎么说出口啊！鹤娘，我怎么办，我以为重生就能改变一切，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泪水模糊她的视线，隐隐约约，她瞧见身穿薄衣、青丝散落的溪鹤被锁在龙床。
宴席间，狗男人抱起溪鹤走入内室。
溪鹤跪伏在男子脚边，为她求情。
耳畔传来尖细声音“贵妃已死，陛下……”
泪水溢满眼眶，赵宗瑾幼小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沉沉睡去。
睡梦中，一直说胡话。
天色渐暗，溪鹤从管事的另一位婆子李妈妈处要了纸张笔墨，回到自己房间点灯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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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溪鹤在王婆子不满的眼神揶揄下，和赵宗瑾坐在一起用餐。
“等会儿，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溪鹤喝完最后一口粥，眼角带着得意。
赵宗瑾瞧着她宝贝了一早上的折纸册，微笑点头道好。
待大夫诊脉结束，又吃了天耀府取的药，王婆子才赶着丫鬟们出去，溪鹤在门前张望，确定人都离开后，拉着赵宗瑾回到里屋。
她摸出自己一晚上的杰作，缓铺开折纸，墨笔乱画展现。
赵宗瑾瞧着图上那个胖女孩，应该就是自己，前世溪鹤便爱作画，流浪时，饥寒交迫，她便靠画门神换冬衣和食物。
那时若不是鹤娘，她早死了。
“巫女大人！”溪鹤压低声音：“你前世不得赵家人喜爱，所以也没读过多少书，对发生过的大事也不了解。”
见瑾娘认真倾听，她继续道：“庄稼人都知道，种好地可不是靠一身力气，要知天时地利、善农技、闻土辨肥、看草知地力，这都需要祖辈传授，只有学好这些，才能种出好庄稼。”
赵宗瑾不解她意。
溪鹤言道：“你想日子过得更好，把结果变好，不就是知道庄稼会成长，会收获，可就不会养护，不能种出好庄稼嘛！”
赵宗瑾讶异，鹤娘这么小，就已明白这些，可自己，活了一世，却只会怨天尤人，前世的自己不通文墨、不知礼仪，遭人嘲笑，一切随心所欲，终酿恶果。
溪鹤看她陷入沉思，又讲到：“前世你受苦受难的源头，便是赵府欺你，可无论怎么样，你都是他们的大姑娘。”
“若是对自己有利，何必与他们争论那三分理，我们太弱了，不可能脱离他们，还不如借着他们的力，壮大自己。”
“至于现在，我会保护你的，我可以帮你偷书房藏书，替你上街探听消息，很多大姑娘不能做的事，边城来的丫头却可以做。”
她的语气透着天真狠劲：“他们要是再害你，我就一把火烧了他屋子，赵老头不过是个臭气熏人的老汉，给你下毒的那一刻，他就不是人，我们杀了他祭奠你母亲，希望她不要嫌臭。”
赵宗瑾从未这么震撼，她知道，鹤娘不是玩笑，她真的说到做的，在她眼里，随意掠夺他人性命者，便不再是人，也没了活命的必要。
她的一生，都是如此，我怎能再拖累她。
赵宗瑾掩去悲思：“对啊，我不是什么都没有。”
她笑中带泣，唇角泛起冷意：“我有母亲留下的财产，还有你做我的家人。”
“我不应该陷于前世无能为力的束缚中，我可以改变的，我还有机会。”
“我斗不过赵宗瑜，她拜师天曜府，她学文读史，无知的我，怎会是她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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