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浮云坊前梧桐树的叶子,绿了又黄,在看似平静的循环中悄然流转。
艺术空间运营了大半年,已经步入正轨,甚至开始有了微薄的盈利。
楚惊鸿变得更加忙碌,除了教学和打理画廊,还开始承接一些小型的商业艺术项目,为空间增加收入。
他整个人似乎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眼神明亮,步履生风。
周砚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既为他高兴,心底又隐隐滋生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
楚惊鸿的世界变大了,不再仅仅局限于他和浮云坊这一方天地。
他们依然同居,依然每天见面,但独处的时间却被无形地压缩。
常常是他深夜归家,楚惊鸿已经累得在沙发上睡着,手边还摊着未完成的画稿或策划案。
他理解楚惊鸿对这份事业的投入,也告诉自己应该支持。
但那种被不经意间排挤在对方生活重心之外的感觉,像细小的沙砾,日积月累地摩擦着心脏。
矛盾最初源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砚礼希望楚惊鸿能雇佣一个专职的画廊经理,分担压力。
楚惊鸿却觉得目前规模尚小,自己亲力亲为更能把握方向,也更能理解学员和合作者的需求。
“我不累,”他总是这样说,带着一种固执的坚持,“这些事情我能处理好。”
周砚礼看着他眼下的淡青色,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想被看作是一个试图控制他、干涉他梦想的Alpha。
另一件事是关于未来的规划。
周氏集团有一个重要的海外拓展项目,周期可能长达一年。
周砚礼是核心负责人,需要频繁出差,甚至可能需要在国外常驻一段时间。
他几次想和楚惊鸿商量,话到嘴边,看到对方沉浸在画作或者课程计划中的侧脸,又咽了回去。
他隐隐觉得,现在的楚惊鸿,或许并不那么需要他常伴左右。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挫败。
楚惊鸿并非没有察觉到周砚礼的沉默和欲言又止。
但他太累了,艺术的灵感、空间的运营、人际的应酬,耗费了他大量的心力。
他天真地以为,他们的感情早已坚不可摧,能够承受暂时的忙碌和疏于交流。
他甚至觉得,周砚礼的沉默是一种成熟的理解和支持,是给予他追求自我空间的表现。
他忘了,再坚固的感情,也需要用心灌溉。再深的信任,也经不起猜疑的腐蚀。
裂痕在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无声扩大。
周砚礼又一次应酬归来,带着一身酒气和疲惫。推开家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楚惊鸿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个画板。周砚礼放轻脚步走过去,想把他抱回卧室。
目光落在画板上,那是一幅尚未完成的设计草图,风格大胆前卫,不同于楚惊鸿以往的任何作品。
画纸一角,用花体字写着一个陌生的英文签名,旁边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电话号码。
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周砚礼认得那种笔迹,属于一位近来在艺术圈声名鹊起、作风不羁的Beta设计师,也是艺术空间新合作的商业项目负责人。
他知道他们最近往来频繁。
理性告诉他,这仅仅是工作关系。
但情感上,那种失控感,那种被排除在楚惊鸿部分世界之外的隔阂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伸手,想抽走画板。动作惊醒了浅眠的楚惊鸿。
“你回来了?”楚惊鸿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睡意,看到他手中的画板,下意识地伸手拿回,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保护意味,“别弄坏了,这是明天要给客户看的初稿。”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刺破了周砚礼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
“客户?”他的声音有些冷,“看来这位‘客户’很重要,让你连觉都舍不得睡。”
楚惊鸿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对劲,困意醒了大半,坐起身:“砚礼?你怎么了?喝酒了?”
“我没事。”周砚礼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可能有些失控的表情,“只是觉得,你现在的事业心,比什么都重。”
这话带着刺,楚惊鸿愣住了。他放下画板,走到周砚礼面前,试图去看他的眼睛:“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要支持彼此的吗?”
“支持?”周砚礼猛地回头,眼底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泄露出一丝,“我支持你追求梦想,但我没想到,你的梦想里,似乎已经不需要我的位置了。”
楚惊鸿被他眼中的痛苦和指控震住了,一时语塞:“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做的这一切,不也是为了我们更好的未来吗?”
“更好的未来?”周砚礼苦笑了一下,酒精和积压的情绪让他有些口不择言,“一个你忙得连和我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的未来?一个我需要通过你的合作者才能了解你近况的未来?还是一个……你宁可抱着陌生人的画稿入睡,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的未来?”
“周砚礼!”楚惊鸿脸色白了,声音带着受伤的颤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工作!我和李设计师只是工作关系!”
“工作关系需要留私人电话?工作需要你熬夜到凌晨,连身体都不顾?”周砚礼逼近一步,雪松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带着压迫感和一丝受伤野兽般的暴躁,“楚惊鸿,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三年前那个需要我、依赖我的你去哪里了?还是说,现在的你,已经强大到不再需要任何人了,包括我?”
这句话太重了。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了楚惊鸿心里最柔软、也最没有安全感的地方。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独立,在周砚礼眼中,竟然变成了“不再需要他”的证据?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切的伤痛。
雨后清茗的信息素本能地竖起屏障,带着防御的意味。
“所以……你希望我一直是那个脆弱无助、只能依赖你生存的Omega,是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刮过周砚礼的心,“我努力站起来,努力拥有自己的事业和圈子,在你看来,就是对我们的感情的背叛?”
周砚礼意识到自己失言,想要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楚惊鸿打断他,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周砚礼,这半年多来,你变得越来越沉默,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以为是工作压力大,我体谅你,尽量不打扰你。可我没想到,你心里藏着这么多对我的不满和猜疑!”
他指着那幅画稿,声音哽咽:“就因为这个?就因为一个合作者的签名和电话?你就否定了我所有的努力,否定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我没有否定!”周砚礼烦躁地扒了扒头发,酒精让他的思维有些混乱,楚惊鸿的眼泪更让他心慌意乱,“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好像出了问题,而你却毫无察觉!你眼里只有你的艺术空间,你的学员,你的合作者!我呢?我算什么?”
“你是我爱的人啊!”楚惊鸿几乎是喊出来的,胸口剧烈起伏,“可爱情不是捆绑!不是一方必须依附另一方才能存在!周砚礼,我们分开三年,我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首先要成为一个独立的、完整的自己,然后才能去好好爱别人!我以为你懂!”
“我不懂!”周砚礼也被逼到了极限,长久以来积压的不安和失控感彻底爆发,“我只知道,我现在看着你,却感觉离你好远!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爱你,才能让你像以前那样需要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
激烈的争吵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空气中激烈碰撞后又各自退缩的信息素,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楚惊鸿看着周砚礼,看着这个他深爱了多年,失而复得的男人,忽然感到一种彻骨的疲惫和冰凉。
原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过去那些人为的阻碍,还有根植于性格深处的、对爱与依赖的不同理解。
一个在不安中渴望牢牢抓住,一个在创伤后拼命追求独立。
他们像两只受伤的刺猬,想要相互取暖,却只会把彼此扎得更痛。
他抬手,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周砚礼感到害怕。
“周砚礼,”他说,“或许……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周砚礼的心猛地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楚惊鸿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周砚礼头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分开?”
“对。”楚惊鸿转过身,不再看他,肩膀却在微微颤抖,“在你想明白你到底爱的是三年前那个依赖你的楚惊鸿,还是现在这个努力独立的我之前。在我……想明白该如何在爱你的同时,不失去我自己之前。”
他说完,没有再看周砚礼一眼,径直走向卧室,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
周砚礼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想上前阻止,想道歉,想收回刚才所有伤人的话,但双脚像被钉住,喉咙像被堵住。
酒精的后劲和巨大的恐慌交织,让他头晕目眩。
他眼睁睁看着楚惊鸿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走出卧室,走向门口。
“惊鸿……”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而无力。
楚惊鸿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我会回浮云坊住。你……保重。”
门被轻轻关上。
那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惊涛骇浪,彻底击碎了他们小心翼翼重建起来的世界。
周砚礼颓然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掩面。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缕清茶的余香,却再也抓不住了。
这一次,是他亲手推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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