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的夜色中车辆疾驶的声音尤为刺耳,阿力没有理会载清那异样的行进速度,只是放缓了脚步,直到慢他几步的载清再次和他并肩而行。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耀在街头,新旧交替的建筑风格无言诉说着D区跌宕起伏的历史,璀璨的中心处,无论何时都闪烁的灯牌和永不停歇的喧闹成为这座曾经的工业老城的新名片。以酩鼎为圆心向四周散去,光华逐渐暗淡,欢笑声也渐渐息止,就好像其他区域只是红灯区寡默的影子。
载清和阿力并排着向“影子”的深处走去,即便远离了喧阗的世界,那**血腥的“乐曲”仍在阿力的脑海中鸣奏。
待到分岔路口,他挠了挠头,转身向着若有所思的载清道:“哥,那我就往那边走了哦。”
载清手扶着冰袋,本就瘦削的脸庞红紫交错,分外凄惨。她闻若未闻,只是一味向前,待到走到行人道边缘时,才将将停住脚步,把注意力移到身边人身上。
经过一番意识回神现状分析,载清挥了挥手,轻轻说道:“再见。”
“有时候,真担心一转身哥就飘起来了。”阿力有点无奈地嘟囔道,暗想着随时随地神游天外的本领还真是厉害,发呆的时候都在和母星连接信号对吧。
“啊?阿力?”载清本已经向另一个方向出发,听到对面的话,迷茫地回眸。
“我说,”阿力摆手道,“真希望一到明天哥撞得伤就都好了。”
“啊,是呢,或者说?谢谢?”载清挠了挠脑袋,不小心碰到伤口,发出了“嘶”的声音。
“哥,不要乱碰啊。哈——啊,已经四点多了。”
“几点?四,四点多了!抱歉阿力,有什么事咱们明天——聊!”
“……”
快五点了。
月的清辉透过窗帘,给屋子洒下斑斑点点的光晕,其中最为惹人注目的一块不偏不倚地落在挂钟上。
戒备到半夜的载明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困意疯狂敲打着她的大脑,看来疯女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那她先安心睡一会儿好了。
载明爬上铁床,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儿,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力量能回来吗?要是真的需要按照这具身体的生理年龄重新活一轮,那可真是要了命的。
没有等待的时间的,任务,要早点儿完成……找到她,要S——
啧,有风,这个四处漏风的破屋子怎么还没塌……
载明不耐地转转身,想要够到床边的被子,那原本轻微的气流忽然夹杂着热气。
连风都带上热气,要到夏天了……
不对!是谁!困意瞬间退去的载明一瞬间警醒,是谁?
是谁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潜进这间屋子,载清?不对,疯女人的动静儿不会这么小。
是谁?
“宝宝,睡着了吗?对不起对不起,坏妈妈今天回来晚了。”
压低的声线传进载明的耳朵,熟悉的嗲音像是语音密码,与此情此景匹配成功。载明戒备的身体有所放松,她松下一口气,但一想到对方悄无声息地靠近的本领,又叫她有所怀疑。虽然不想叫疯女人知道她醒着,但是总要确认一下,万一对方是博士甚至是江别鹤的人在装神弄鬼,可就糟了。
于是她微微地张开眼皮,撞入眼帘的是一双哀怨的双眼,载明视线一颤,用余光将青红交加的肿胀皮肤、蓬乱毛刺的头发收进眼底。
好一张死不瞑目般的“鬼脸”。
“啊,宝宝!你醒了吗?”载清眼神一亮,扒在床头的双手一撑,就向孩子扑了过去。
“亲亲亲亲,妈妈可爱的小月亮。咦?还在睡吗?”载清摇了摇怀中小小的身躯,对方一动不动,睡得很是安详。
“是错觉吗?嘻嘻,翻白眼也好可爱,噜噜噜,睡到翻白眼的小猪宝宝。”
“哈、哈、哈……”载明,或者说A-101奔跑在废墟一般的建筑中。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但她如临大敌般躲在了一间空屋子之中,来不及平复剧烈的踹息,她疲软地顺着门板滑坐下去。
那个怪物躲到哪里去了?死了吗?挨了一发火箭炮还能动?这群该死的疯子!
太安静了,安静到她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人都死哪里去了,难不成只有自己还活着?
突然!在远处传来了异样的气味,不是预想之中的血气也不是腐烂的味道,有点迷惑的,意外的香气。
那香味越来越浓,在无限的膨胀中,载明视线一晃,眼前忽然被一张倒吊着的面无表情的脸占据。
啊,是这样啊?原来一直爬在天花板上啊。
那张曾生吞活剥葬送了无数人性命的血盆大口露出了它尖利的獠牙,它蛄蛹着喉咙,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
什么,这怪物在说些什么?
“&&¥……h…………。”
声音像是被打上马赛克的图像,载明调动仅剩的理智努力运作,但只能分辨出依稀的几个字。
“宝宝要喝汤吗?”
哈?载明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早已熟悉的破旧小屋,一股陌生的鲜香味飘荡在其中,配合着脑海中反刍的画面,叫载明的胃难以抑制的抽搐起来。
载明静悄悄地起身,没有去管地上的拖鞋,踮起脚跟轻轻地闪到门口,她看到载清站在灶台前。已经熄了火的灶台上放着一口老式高压锅,上面的气阀正滋滋喷着水汽。
对于载明而言,无论多么垂涎欲滴的味道,多么日常温馨的场景,配上载清这个疯女人就有一股山雨欲来的诡异感。
“小太阳升起来喽,我可爱的小太阳自己起床真是太棒了。”载清手不停歇地一下一下的提起高压锅的排气栓,在富有节奏的喷气声中,她的嘴中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
载明全身的细胞都瞬间进入戒备状态,随时准备把自己发射出去,躲开女人的熊抱。
然而载清的身形抖了抖,却不看她,依旧用那闹心的语调念到:“那就去洗漱准备吃饭吧。”
诶?啊?哈?
顶着无数问号的载明慢吞吞地洗漱完毕,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日常生活被打乱的不适感,哪怕少的是那诡异的黏糊的起床仪式。
不对劲,一定不对劲儿。这女人肯定准备了什么大的在等着我。
回忆起从前每天被强迫服用的“食物”,载明恶汗不止。
“哇哦,怎么会有一坨超级吖咪的粉色面团呢,让我擦擦眼睛看一看,哦,我的天呀啊,原来是宝宝哦来得正好呢这个锅看起来可以打开了宝宝自己坐到餐桌上好吗好的哇哦宝宝实在是太厉害了,是谁家的宝宝这么厉害啊原来是我家咦嘻嘻太好了是我家噢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载清简直就是像一口沸腾的人形高压锅,火热地从气阀喷涌出一连串的文字。
餐桌前的小凳子对于载明是有些高的,这代表她的腿只能是一种悬空的方式晃动在半空。
弱小的身体带来的无力感、噩梦连连的一晚带来的疲惫感和诡异与烦腻夹杂的不适感,这些情绪简直要把她的大脑搅拌成浆糊。
“啊,可以开锅了。”
伴随锅与盖分离发出“啵”的钝响,一股格外浓郁的香气扑出锅来。伴随着汤勺一起出现在载明眼前的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淡青绿颜色的汤。
一碗普普通通的青萝卜鱼骨汤。
啊,超级普通。没有断手断脚也没有古怪香料更没有什么分别不出原料的诡异物体。甚至能够通过鱼骨判断出鱼的种类,大概是鳗鱼之类的细长鱼类。
载明试探着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汤汁,清新的萝卜味传入鼻腔。她将汤送入口中,舌尖传来非常细微的胡椒的辛辣感,随后,一股清甜的肉味伴随着蔬菜鲜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好喝。”载明僵在原地,嘴里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啊,感谢你,冶金道第三岔路口最后街角老新家常菜的好心大婶。”载清原本清洗锅灶的手一顿,双手交叉抚心,带着被神光净化后皈依的罪人一样的表情缓缓顺着橱柜跪坐在地板上。
“……那是谁啊?”
“是辣炒鳗鱼店的老板,和她说了以后就把鳗鱼骨免费送给了我,还告诉我哪里的早市可以买到便宜的蔬菜。”
“妈妈今天很幸运哦,不知道为什么老板和菜店的店主都给了我大分量呢。”
是这样啊,因为很幸运的缘故吗?疯女人今天意外的很稳定,所以早餐也是无可指摘的正常菜品。
载明的逻辑认可这一连串的异样,但她的心却无法忽略,说到底,飘浮在这个屋子里,淡淡的不适和诡异的异常感究竟是?
直到载清准备出屋子,载明在门口轻轻地和她说:“再见。”时,载明终于知道问题的答案。
第一次的听到了女儿向自己告别的载清,怔愣在原地,身形不住地颤动着,嘴里oi着吐露出一长溜的词句来。
该死,我果然不该多嘴的,这个人形高压锅憋气这么久,看来是要爆炸了。
载明身形一僵,准备向床下躲去,还没走动两步就被一口锅盖似得黑影扑倒在原地。
“好可爱好可爱我最喜欢的咦,啊啊啊啊,本来想一定要忍住来着……”
然而载明这次却并没有推开疯女人的拥抱,她脑海中被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占据,原来如此,怪不得菜店老板和饭店老板给她特别的优待,这个人的脸上的伤口真是凄惨的可怜。
所以,她一早晨不和自己近距离接触,而且一直侧脸对着自己,是不想被看见脸上的伤痕吗?
“嗨嗨嗨嗨,吸吸嘻嘻嘻。”载清充电完毕,迅速起身,“妈妈要出门喽~”
“你的脸上怎么回事?”
“这个呀?”载清微笑着,面不改色地用手猛戳了两下,“是化妆哦,你看,完全不同的。偶尔妈妈工作的饭店也会有这种活动呢?扮成妖怪之类的,不给糖就捣蛋?”
“我们载明长大以后也可以过这样的节日呢,扮成绷带怪怪之类的和朋友一起要糖果,啊啊南瓜超人会更合适吗?还是说小小的狼……”
“啊不对,我们载明这么可爱会要到奇怪的糖果吧,不行不行不行……”
“会迟到的。”眼看着载清的眼神逐渐犀利起来,碎碎念的声线也越发的低沉,仿佛头上聚拢起一块雷暴阴云的亟待发病的鬼样儿。载明放柔了声线,提醒道。
“啊啊啊,是这样的,我贴心的小太阳,那么我就要上班了……还有对了,如果喜欢糖果,无论多少妈妈都会想办法带给你的,所以我们不要别人的,以后如果谁给你,记得告诉妈妈哦。”保留着灿烂笑脸的载清口齿清晰的说着,她最后一句话简直是从牙缝里呲出来的。
随着铁门落下,载明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她的视线转向厨房,还未放凉的鱼骨汤依旧在高压锅内悠悠地漫着热气。即便拿到了超额的鱼骨,载清也只是浅尝了一口鱼骨,随后催促着自己将汤喝光。
这个疯子,演技意外地精湛,话题跳跃得也快,如果真是六岁小朋友,说不定真的被她糊弄过去了。
这样想着,载明在原地沉默了良久,叹息中不自觉地说道:“啊,这下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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