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海早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刚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听到坡上传来惊恐的呼救声。
转头望去，女人正跌跌撞撞地追赶失控的轮椅，她凌乱的发丝糊在汗湿的脸上，嘴里不断喊着：“明雪，快捏刹车。”
明雪死死攥着把手，苍白的指节泛着青白，整个人像被钉在座椅上，连闭眼的动作都僵硬得如同木偶。
季海早目光扫过坡道尽头闪烁的红绿灯，十字路口忙碌的车流。她没多想，单手撑着栏杆借力，翻身跃过半人高的栏杆。
运动鞋底摩擦着水泥路面，在冲下斜坡的瞬间，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轮椅轱辘的滚动声。
就在轮椅前轮即将压上路口的白实线时，季海早侧身抵住轮椅侧面，惯性带着她倒退出半米多远。
手臂上的麻木感还没来得及扩散，她就听见轮椅上的女子轻轻嗤了一声。
抬头望去，那双杏眼盯着马路上的车流，睫毛下浮动的阴影里，竟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失落。
坡道上方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女人瘫坐在水泥路面上 ，双手还保持着想要抓住轮椅时前伸的姿势。
季海早稳了稳呼吸，将轮椅转向推上坡道。
靠近时才发现女人的手掌上蹭破了一大片，大概是摔倒时下意识撑地留下的。
“大姐，你没事吧？”她刚开口，女人突然抓住轮椅扶手，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季海早慌忙伸手去扶，指尖触到女人冰凉的皮肤，才发现她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女人颤抖的手抓着她的手腕，重复说着“谢谢”，声音里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
“没关系，你先起来。”季海早弯腰扶住女人，顺势将轮椅推到路边。
女人膝盖也蹭破了皮，却顾不上查看，她沾着血的手刚触到明雪的腿上，就被用力甩开。
“你的血都弄到我身上了。”明雪皱着眉拍打裙摆，白色连衣裙上洇着一团暗红，像朵开败的花。
女人慌忙从帆布包里掏出湿巾，手掌上还在渗血，却只想着擦拭明雪裙摆上的血渍。
轮椅向后滑动，明雪双手抓着车轮，骨节泛白，“别碰我。”
蹲在地上的女人重心不稳向前栽去，季海早伸手扶住她汗湿的胳膊，看着明雪冷漠的侧脸，忍不住开口：“你这人怎么这样！”
明雪猛地抬起头，杏眼里翻涌着戾气：“我怎么样了！求你救我了嘛！受不了就让我去死啊！”
轮椅突然转向冲向行车道，女人几乎是扑上去拽住轮椅把手。
季海早抓住轮椅把手，车身在路沿前停了下来。
“你放开。”明雪牙关紧咬，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伸手来抓她的手腕。
季海早注意到她指尖泛着异常的青白，指甲边缘还凝着淡紫的痕，像是长期缺乏血色的模样。
指甲擦过她手腕时，与其说是抓挠，更像是枯叶扫过皮肤，带着病态的乏力。
季海早转头看向愣在旁边的女人，“大姐，你要去哪里？我帮你推过去吧。”
回应她的是更激烈的拍打。
季海早攥着轮椅把手，任凭明雪如何挣扎，她的手都纹丝不动。
明雪指着女人，气急败坏地说道：“不准说，我才不用她帮忙！”
女人缩着肩膀，干枯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帆布包边缘，露出半截蓝白封皮的康复手册。
季海早推着轮椅径直往前走，“你不要我帮，我就偏要帮。”
到了康复中心楼下，女人悄悄拍了拍季海早的肩膀，又抬手指了指康复中心醒目的招牌。
季海早心领神会，推着轮椅走进楼里。
还在生闷气的明雪，转头狠狠瞪了女人一眼，女人手足无措地往季海早身后躲了躲。
电梯前聚集着不少坐轮椅的人，有的有家人陪在旁边，也有独自一人的。
电梯一趟趟运行，将原本在电梯前等候的人陆续运上去。
中间有几趟电梯还有空位，足够她们进去，季海早还另有打算，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反常的举动，引得明雪忍不住好奇地朝她看了好几眼。
直到电梯前的人都走光了，季海早才推着明雪到门前等候。
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出来后，她把明雪推到门前，松开手站到一旁。
“你干什么？”明雪瞪着杏眼，满脸怒色。
“你不是不要我帮嘛，自己上去吧。”季海早抱臂站在一边，语气凉凉的。
见季海早不听使唤，明雪转头看向女人：“王姨你还在那看着，快推我上去啊。”
王姨刚要上前帮忙，季海早一把拉住，“你这受伤的手还在流血，别把血沾到她轮椅上了。”王姨一时间进退两难。
季海早站着，明雪坐着，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后面又来了几辆轮椅，大家也没有催促，都安安静静地在后面等着。
其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还小声地给明雪说了声“加油”。
明雪别过脸，骨节嶙峋的双手攥住轮椅车轮，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电梯轿厢比地面略高，因停留过久，发出刺耳的超时警报声。
季海早的手挡在电梯门前，目光落在明雪涨红的脸上，温声提醒：“试试往后退，借惯性上去。”
“要你管。”明雪没好气地呛声，却依言反向转动轮椅后退。她抓着车轮的双臂微微发颤，王姨面露疼惜，正要上前帮忙，季海早悄然摇头示意阻止。
明雪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推动轮椅。轮椅顺势冲上电梯，就在即将撞上轿厢壁时，季海早伸出手稳稳按住轮椅扶手。
电梯外面响起零星的掌声，王姨眼眶泛红，欣慰地望着明雪。
季海早笑着竖起大拇指，却被明雪一巴掌挥开。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调整了轮椅的位置，为后面的人腾出空间。
缩在角落里的明雪，又沉默了下去，却褪去了先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随着“叮”的一声响，电梯抵达目标楼层。
轿厢门缓缓滑开，身着白大褂的康复师早已等候在电梯口，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明雪不等康复师开口，便转动轮椅冲了出去。
轮椅车轮在光滑的地面上快速滚动，发出急促的“咕噜噜”的声音，径直朝着康复中心大门疾驰而去。
“小宁小姐，今天很主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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