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塌了。
余朗兜不住这个消息，在严靖之午休的时候敲了门——这是他老板雷打不动的私人时间，一贯是没有天大的事情不许打扰的。
看完余朗的聊天记录，严靖之果然清醒了，摁着太阳穴，摆摆手让余朗出去。
“你不用管了，我一会儿跟她打电话说。”
余朗心乱如麻。
上市公司大股东会根据需要和投资计划增持和减持股份，为了防止其恶意操纵股价、侵害中小股东和散户的权益，需要发布公告对外进行说明。
这原本都是很正常的，但柳菀还不太一样。
自打圻盛上市后，柳菀的名字每次出现都必定增持，在主板中也算是一个小奇观。而大股东每次计划增持股票，对于股民来说无疑都是利好——大股东的消息渠道更畅通，如果对企业业绩不乐观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持续性买入的，因此圻盛的股价总会在柳菀又要买之后开始攀升。
许多人研究了柳菀的动作后重仓持有，每年都能拿到自己满意的收益。时间长了，不少散户给这位不干别的一门心思就是买的大股东一个亲切的爱称。
圻盛小貔貅。
现在，只进不出的小貔貅也要往外抛了。
余朗简直不敢想圻盛第二天的股价。
他可是全仓自己公司股票的啊！
同样不太敢想的还有严靖之。
但他还想了别的。
拿起手机打字又删掉，严靖之直接电话过去了。
“叔叔？”
柳菀几乎秒接：“有事找我吗？”
“没什么大事。”严靖之问：“最近缺钱用吗？”
很久没听到严靖之的声音了，柳菀感觉有些陌生。
她还真想了一下。
除掉生活费，严靖之中学起每月给她2000的零花钱、高中涨到5000、大学2万，逢年过节还有红包和时不时给她买护肤品买衣服买水果买花的转账；后面到了云京，人情往来送到柳菀手里的，严靖之也从来没提过，都归她；手里有了股份之后，柳菀每年分红进账就没少过7位数。
这还不算手上的商铺、基金债券和保险呢。
18岁生日当天，柳菀就成为了私行客户，每年去办理财和定期存款都有支行长亲自接待，光靠自己名下的流动资金就能直接在银行找份工作躺着。
她是不会缺钱用的。
严靖之很清楚这点。
他收到减持意向了。
柳菀也一下子懂了。
“不缺呀。”
柳菀说。
“那怎么想到要减持了？”
严靖之顺着问下去：“而且没先找我，而是找余朗。”
“我不知道你最近忙不忙，所以才跟他说的。”柳菀停了一下：“反正他也会先告诉你，你点头了才会交总办。”
哦，她最近没跟余朗要过他的行程。
不私下找他，那就是要公事公办了。
“所以呢？当初签的协议是董事会成员有优先权，”严靖之烦躁起来：“你突然告诉我要减持，是已经找到交易方了？”
圻盛内部没有人敢他眼皮底下找柳菀私下谈判，董事会哪个人都不敢。
严靖之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林闻达找你了？”
只有这个人敢不讲规矩干出这种事。
上次他还单独约了柳菀。
“不是他，我也没有跟别人私下讲过这个事。”
柳菀也不知道怎么就扯上林闻达了：“我就是觉得……可以减持了。再继续买下去可能会威胁你的控股权，叔叔。”
“你怎么威胁？委托撤回？”
严靖之追问：“还是你想进公司了？”
“我不想，我就是觉得现在这样不好。”柳菀站在阳台上，感觉严靖之很不高兴，解释道：“我一开始就没有进公司的打算，虽然你总是说圻盛有我一份，但是……它发展到现在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不要说这话，我说有你一份就是有你一份。”严靖之回。
“叔叔。”柳菀咬着嘴唇：“我之前总是增持，其实就是希望流落在外面的越少越好。”
这是实话。
柳菀在股份上有点执念，总觉得多能弄回来点就多弄回来点，免得有人来跟严靖之分权。
严靖之稍微舒服了点：“然后呢？”
“我算了下，”柳菀垂下眼：“叔叔，我的股份比你还多3.71%。”
严靖之嗯了一声：“所以呢？”
“我一直觉得我可以永远把委托书签给你，可是未来的事情都是说不准的，叔叔。”柳菀说：“就像我之前从没觉得我会跟着你来云京一样……”
“你这话说得很新鲜，柳菀。”
严靖之截断了柳菀的话，几乎秒懂了她的担心：“你觉得你之后可能会出于各种原因和我出现分歧，要么跟我争夺圻盛控制权，要么联合其他人背刺我，所以干脆减持到一个无法威胁到我的份额——是这个意思吗？”
柳菀默认了严靖之的推测。
“你，哈。”严靖之被她气笑了：“你现在在家里？现在立刻到集团来，我要跟你谈谈这个事。”
“现在？”柳菀颇为意外：“今天下午不开季度总结会吗？”
不是没要行程——哦季度会是定期开的。
严靖之怼人之前还是过了遍脑子：“我不参会了，你呆着，我派车去接你。”
挂了电话，余朗就被支使着去把大股东小貔貅从家里接来。
她疑惑地看着余朗，完全不晓得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余朗也疑惑地看着她。
“柳！”
宋菘正在总办打游戏，看到好闺闺挥了下手：“一会儿等我一起下班啊？”
“行。”
柳菀刚答应下来，办公室门就开了。
严靖之出现在门口时扫了一眼外面，旁边总办顷刻间噤若寒蝉。示意柳菀先进去，严靖之看着把手机藏起来的宋菘，发出了无情的声音。
“扣工资。”
宋菘：？？？
天老爷！！！
“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果有第二次工资扣光，第三次直接回家。”严靖之打量了一下宋菘：“你也心疼心疼你爸吧。”
“嘭”地一声，严总关上了门。
宋菘并不怕被赶回家，她就是觉得冤屈。
她从进总办第一天就在打游戏，一直打到今天，严靖之路过时看到过不知道多少次，结果柳菀一来口风就变了。
这套路宋菘太熟悉了，中学的时候她的小伙伴一去追柳菀，没几天严靖之就跟她爸告状。
这绝对是迁怒！！！
绝对是！！！
宋菘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而余朗，他溜进总办，压低声音。
“那个，打听个事儿。”
宋菘也压低了声音。
“出去说。”
“说说吧。”
严靖之将柳菀请到了会客用的沙发上，还给柳菀倒了茶：“怎么个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
柳菀以前只来过几趟办公室，都是呆一会儿就走，被严靖之携带出去赴宴的，根本没跟他坐下来谈过事情。第一次经历，她也有点懵：“就是，未雨绸缪一下。”
哦，要未雨绸缪。
这是已经有未了。
严靖之没说话，自己也倒了一杯，小口喝：“林闻达拿过来的，桐木关的正山小种，说有桂圆和荔枝的甜味儿，你尝尝。”
反正他是没喝出来。
柳菀依言拿起杯子，先看看汤色，又闻闻香气，最后再抿了些：“是有那个味道。”
“……”
严靖之看她那个还有心思品茶的德行，心头火起：“你还没说清楚呢，继续。”
柳菀动作一停，很快一杯茶见底，放回桌上。
“叔叔，你说我小，我后面认真想了，觉得其实你没有说错，是我之前的想法太浅薄了。这么多年，真正操盘的一直是你，圻盛怎么抓住机遇和躲避风险也都靠你，我一直是旁观的。”
严靖之一直在观察柳菀的表情：“嗯，继续。”
“我……没承担过什么压力，也没有真正遇到过什么诱惑，更别提面对重大事项时做出选择了。”柳菀深吸一口气：“我其实很害怕，害怕以后我自己做错事。未来我恋爱结婚、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如果我偏心自己的家庭或者……”
“谁？你要和谁组成家庭？”
严靖之问：“别告诉我是白晓又或者周自成。”
柳菀：？
柳菀：！！！
在严靖之嘴里听到这两个名字，柳菀好像被雷劈了一样——这点小动作竟然没逃过严靖之的眼睛。
万华互娱在树人里都不算排得上号的企业，它的股份还是严靖之打消她网红梦想后和其他几家一起打包买进来，给她当作听话奖励的。偶尔，柳菀会跟严靖之说一下网红的潮流和MCN的趋势，但严靖之的注意力一般都在能源、新能源和AI这一块。
被发现和前模子哥联系，柳菀有点羞耻感。
让柳菀浑身难受的，是严靖之话外的意思。
“你查我？”柳菀问。
“你怕我查你吗？”严靖之反问。
“随便你查，我又没贪你一分钱！”
柳菀要气冒烟了，站起来就要走。没走两步，她手腕就被严靖之握住，还被他拉回了原来的位置。
“坐下。”
严靖之感觉柳菀在和他僵持：“我是偶然得知的，曹文君说他的人被你挖走了，怕你被骗，提醒了我一句——坐下，别让我再多说一遍。”
柳菀脸拉得老长：“哦这样啊，他真热心。”
怎么哪儿都有他。
“所以我知道了，我自然得问问。你生什么气？”
严靖之拿起茶壶，在柳菀背后又给她倒了茶：“真像他说的，给人花钱了？”
茶杯放在年轻姑娘手心里，比起茶香，柳菀更先闻到的是雪茄玫瑰的香气。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可环绕着她的香气让她有了被拥抱的错觉。
都拒绝我了干嘛要用我送的东西啊！！！
她一下子就不生气了。
好没出息。
拿着茶杯，柳菀交代了签周自成的原因。对于这个愣头青，严靖之倒是可以理解柳菀的怜蠢惜弱。
曹文君对上他是人模人样，对手底下人可是另一副嘴脸。
“那白晓呢？”严靖之问了另一个：“因为你一看到他就觉得他天纵奇才，签了就能让你财源滚滚？”
“……”
柳菀不太好意思说：“当初曹文君单点他过来敬酒，我就觉得很奇怪，尤其是后面还一次性灌一瓶……我很不舒服，觉得他很刻意，像做给我看的一样。后面听到他介绍是之前我想考的那个学校毕业的，我就觉得我的直觉是对的，曹文君就是做给我看，来敲打我的。”
严靖之想起来了，曹文君提过这个事。
“我可没让他这么做。”严靖之立刻撇清关系：“我跟他平时不联系。”
“不管他为什么吧，我觉得白晓有点倒霉。我又想到你之前说的，叔叔，你不让我艺考的理由。”柳菀啜了一口红茶：“我觉得他有点可怜，如果我当时头脑一热去艺考了，可能和他一样惨。所以我就想……帮帮他算了。”
这个解释说得过去，柳菀的确是这个性格。
而且是让万华出的钱，更符合她的作风了。
“你这么尽心力，人家未必领情。”严靖之靠着柳菀的椅背：“我跟万华老板聊过了，那个小伙子不是个安分的。而且他跑到曹文君的店里本身就目的——那个店里经常性地有投资人和制片人组局通宵，所以很多想逐梦演艺圈的人会入职，寻求机会。”
“我猜得到，所以我特意让万华别写什么违约责任。就，还是看他们自己怎么选吧。”柳菀说。
她抬起头，尖尖的下巴连着脖颈，发丝遮住了她的锁骨和……胸前的皮肤。
年轻姑娘为什么要穿V领呢。
这很危险。
严靖之移开目光：“行，你别玩着玩着把自己栽进去就行。减持的事情你再考虑考虑，我觉得你太急了，而且对自己也没有什么自信。交易的话也不用给别人，我现在手上流动资金不太够，你想减持再等等。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拿着，给别人我都不放心。”
“哦。”
柳菀玩着茶杯。
“行了，你坐一会儿跟宋菘一起下班吧，我去开季度总结会。”
严靖之拿起外套：“你看看你，因为你突发奇想，耽误我一堆事儿。”
柳菀：……
她其实是想趁这个机会表达清楚的，话赶话又绕到别的地方去了，又被严靖之结束了话题。
就达成目的来说，今天是完完全全的大失败。
严靖之倒是很高兴。
中途出现在季度总结会上，是个人都看出了老总心情好。事实的确如此，哪怕项目出了点问题严靖之都没追问，也没给太大压力，只说下个季度追上就好。
李浮白与余朗对视，得到后者的重重点头。于是李浮白低头动动手机，不久后又转发给了余朗。
是今晚的订位短信，订位是最近网上小火的一家主打新鲜海鲜的店，品质极好，价格极高，约到极难。
浮一大白：【跟柳菀说这是老板想请的，现在立刻定下来】
浮一大白：【柳菀确定后再跟老板说柳菀想吃这个，你手滑定了两人位】
卧槽。
余朗醍醐灌顶，对着李浮白比了个由衷的拇指。
然而还是出现了意外。
宋菘背着小包，一左一右两个玲娜贝儿晃着严靖之的眼睛。
“假——啊不严总，我也想去。”宋菘一点没觉得自己多余：“带我一个呗！”
严靖之看着后面的柳菀，叹了口气。
“上车吧。”
李浮白：坏我好事
余朗：坏我好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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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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