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他们找了个面馆吃饭,里面很亮堂。
陆森还沉甸甸记着那枚胸针。
顾知也穿着淡色外套,被风刮得卷了起来,他用小臂压住,没有了那枚胸针的点缀,浅灰色的衣料衬得他皮肤愈发苍白,没有血气的白。
陆森机械地扒拉碗里的面条,无滋无味的,舌尖尝不出滋味。
顾知也虽没多纠结丢失的胸针,离开时也很爽快,但陆森能感受到他还是有些怅惘的。
顾知也很有脾性,对私有物品占有欲极重,属于他的,最不能忍受平白无故地失去。
吃过饭,天色阴沉依旧,这样欲雨不雨的状态已在天际盘桓许久,陆森抬头望向天际,墨色的浓云翻滚,将天幕压得极低,但其实并不晚,还能做许多有意义的事情。
回到酒店,灰云依旧黏在玻璃窗上,纹丝不动。
陆森蹙眉,不知道怀着怎样一种朦胧的心境,竟然又迎着阴云往外走去了。
空气里已饱浸雨意,湿漉漉贴着皮肤。远处厚墩墩的青砖墙连成一片,遥遥看去是高低起伏的小山,山顶是昏黑的天。
他的步伐很快,惊起了门口蜷伏的土狗,顿时引来一阵高亢狂躁的犬吠声,白天里并没有这景象,也许是来时脑子里全是喜气洋洋的好事,耳朵自觉屏蔽了那些不好的。
往外,四下静悄悄了,远处狂卷的风声就大了,像只吃人的怪兽,粗壮大腿跑得飞快,雨马上就来了。
陆森紧了紧手,他出门时带了伞。
果然,刚踏上石板桥,豆大的雨点便挟着风声狠狠砸落,哗哗作响。
雨水迅猛地冲刷着地面,泥泞不堪,一步一滑,陆森觉得自己还是老天眷顾的,这雨来得及走得也快,不过短短5分钟,狂暴就转为淅淅沥沥了的缠绵。
他掏出手机,借着电筒光一寸寸搜寻。
深弯着腰从滑梯到树丛……那点微弱反光终于出现,胸针卡在了树杈上,没被怪兽卷走,心里一高兴,一弯腰捡起来。
一路攥在手心,回到酒店,又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
胸针恢复光亮,陆森却也踌躇起来了。
怎么给送回去?送回去又怎么说?
特意折返、冒雨寻找……一切该如何解释?
他和顾知也,都称不上朋友,关系也不亲密。
就算是厉明也不见得会做到这份上,有什么理由还回去呢?
想到这,陆森后悔了。
他攥着小小物件,颓然坐下,在沉默中忽然听见一阵瑟瑟的响声,是雨点斜进来打在阳台上,上面有一个黑色的包,内里全打湿了。
陆森只静静地听,却不动。
夜色攀上来,他拉开抽屉,将胸针放了进去。
半夜梦醒,又郑重放置在礼盒里。
临睡前,孙平还在问白尧的去向。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陆森就见到真人了。
白尧早早等在那里,一身深色西装,背影似乎清瘦了不少,脸上还是那副又笨又沉的黑框眼镜。
顾知也和他相谈甚欢,陆森则总跑去找李哥学手艺,刻意避开。
这天午饭,他从路边匆匆赶去。顾知也已端坐其中,他似乎很怕冷,海边昼夜温差大,他总会披一件长外套,坐下来,淡灰色的衣摆柔顺地垂落,到了脚踝。
风一拂一拂的,陆森到的时候,正巧他在伸胳膊拿木筷,正注意到脚踝,陆森就站在桌子前,没法不看见,淡色里那截脚踝那样纤细而坚韧的。
愣神间,白尧的声音响起,向他招手。
“这里。”
陆森这才惊觉还有第三人,他原以为顾知也只在等自己……是啊白尧来了,他们便形影不离。
这话讲着总是酸溜溜的。
但陆森不承认,因为他是大度的,所以只有点不爽快,搬了凳子坐下。
这股不爽快影响深重,饭不好、睡不好,下午刀片差点划破手,接连几天的心不在焉、频繁出错。
陆森心里就像有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只差最后一点刺激。
很快,这刺激来了。
晚饭后,陆森倚在阳台栏杆上吹风。微凉的触感拂面,带来片刻的疏阔。
楼下是低矮错落的居民区,远处是海水不知疲惫地拍打沙滩,一波一波吹荡沙滩,伴有萧萧的汽笛。
夜幕上繁星点点,碎钻如花,倒映他进瞳孔深处,陆森正欲转身离开,楼梯口却传来了脚步声。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径直走到阳台最里侧。
俩人倚着栏杆,一个面朝外、一个面朝里。
风掠过其中略高一人的袖口,发出冷硬的响声。陆森看不清楚他的脸,心里却有个声音要他留下来。
顾知也看得出此次白尧状态不对,再联系孙平之前的反常,心里已猜出七八分,便把白尧单独叫上来聊聊。
他穿得简单,毫无距离感,像一个理智的老师在与迷途的学生探讨人生,启迪哲学。
“你和孙平,到底怎么了?”
顾知也对于白尧不同,是纯洁的、智慧的、能够治愈一切的存在。在他面前,白尧无法设防。
他将一切和盘托出,毫无保留,包括自己的过去。
昏黑的夜色模糊了顾知也的神情。他摸出烟点上,打火机“嚓”地一声,透亮的火光映亮了他眼中复杂交织的情绪,凄楚的、梳理的,还有一种深沉的悲悯。
这悲悯并非针对白尧的过去,而是指向他的心,从白尧的叙述里,顾知也作为旁观者清晰地读懂了他内心的动摇——白尧对孙平,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顾知也没有对两人的感情妄加评判。他缓缓吐出一缕细白的烟圈,面颊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莹色:“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男孩了。看看你自己,双一流大学毕业,履历优秀,工作认真负责……你早已是拥有独立思考能力和强大心理承受力的成年人。你有能力解决任何事,只要你愿意,并且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你现在是有独立思考能力、强大心理承受力的成年人,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一切事情,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为你的所做负责。”
“我不是在劝你向前迈步,只是告诉你,你很强大。你的人生,由你掌舵。”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白尧迟钝的点点头,似懂非懂,但月光拂过的眸子无比清亮,那里藏着十分坚定的意志。
熟悉的声音顺着风飘来,陆森听不真切,脚却在向前,靠近那两个影子,他看见了顾知也指尖徐徐上升的烟圈。
目光下移,顾知也裸露在风衣外的一大截子手臂浴在月光中,特别的白。
这时,他另侧的人似乎情绪激动,微微动了一下,声音很低,陆森完全听不清,只能看见对方嘴唇无声地翕动。
顾知也又伸出手臂,勾住了白尧脖子,将人拉近,从陆森的角度,只能看到白尧泛红的后脖子,但他却没推开顾知也。
这画面令陆森很不爽,但他冷静的,没有直接上前推开俩人,而是拍照发给孙平,陆森并不知道白尧和他的事情,只是才想起答应兄弟的话。
他本想等着白尧离开再上前问清楚,然而接下来的画面令他再无法克制。
顾知也嘴唇凑近了白尧的耳尖,树影摇曳,天际只剩一钩淡白的月,远远望去,两人像极了亲吻。
此刻,从另一个躯壳里的占有欲轰然钻进了陆森的身体。
他重重上前,强硬地掰开白尧的手臂,狠狠将人从顾知也身边掰开、甩向一边!
白尧猝不及防,后腰重重撞在冰冷的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哼,挣扎着要起身。
下一秒,陆森的身影完全挡住视线。
他的目光灼热而愤怒,瞪着顾知也。
他看见顾知也眼中掠过惊讶,很快恢复平静,然后安抚性地向白尧偏头,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温顺安抚。
直到白尧的视线消失,他才回头看向陆森。
被忽略的感觉不好受,陆森蹙眉表示不满,特像被排挤在外又硬要和人玩,“别看了,人都走了。”
“我才是副总!”
他的话够酸的。
顾知也只觉好笑,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耳朵:“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陆森大手抓住他的手,将顾知也的指尖攥在掌心,“我不是小孩,我是和你一样的大人。”
昏黑路灯下,他的侧影模糊而高大,像一只罩子,笼罩厚厚的墙壁与远近的车声,回归到原始状态。
陆森手心的温度很快沿着皮肤蔓延过来,顾知也感受到手臂热烘烘的,他最受不了这种天真热烈的情愫,像被塞进了一只火炉里。
今天是来解决白尧的情感问题,殊不知自己也陷在其中,无法摆脱,陆森每次冒傻气的笨拙动作,都会令人无法克制的心动。
他甩开了陆森的手,拍拍肩膀,逗弄孩童一样的语气,“好了大人,天冷了,快回去。”
孙平收到照片的当晚就定了机票,第二天清晨杀过来了。
四人面面相觑,陆森伸手指他,“你来干嘛?”
孙平攥住他的手,眼睛却在望白尧,那人立马躲开了,“我奉你爹的圣旨特意来看看,照顾你。”
在说“照顾”两个字时,他故意恶心的朝陆森挤眼皮。
陆森立马闭嘴了。
孙平虽然私生活很花,但能装啊,装得人模人样,成了陆远明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圆滑懂事,心眼子多。
他们之间就陆森看不出来,孙平和白尧的古怪氛围,二缺一样。
孙平刚来,白尧打算自己解决。
而且破罐子破摔。
他将孙平单独约了到了一家僻静的咖啡馆。
两人隔着玻璃小桌对坐,窗外人影绰绰。白尧抬起头,目光异常平静地直视着孙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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