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凛绽没有耗费太多力气,便查出亓芜中毒之事与覃娘有关。
覃娘孕育一子后落病,之后便再难生育,因此对独子始终珍爱有加。陆为林以此为要挟,要她想方设法离间凛绽和亓深的关系。覃娘心思敏锐,早看出汝安是生养过的女子,便以此为由让凛绽对汝安起疑。紧接着,她误导凛绽,让她以为亓芜是汝安和亓深的孩子,更让凛绽借着怒意处置亓芜,从而让这对夫妻之间产生更大的嫌隙。
她事先从陆为林那里获得亓深离开军中的消息,并在夜里耐心等待,等亓深回府后进入汝安的院子,再装作偶然发现的样子将凛绽叫醒。本以为凛绽会就此爆发,与亓深决裂,没想到这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情急之下,覃娘铤而走险,起了给亓芜下毒的心思。亓芜若死了,亓深与凛绽便再无转圜的可能。只是她没想到,她从陆为林那里拿到的南境奇毒,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汝安给解了。
亓芜中毒之时,凛绽封锁了将军府,从上到下进行仔细排查。随后,罪魁祸首浮出水面,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凛绽本有杀覃娘之心,但念及她稚子尚幼,且受人要挟在先,便令她将功折罪。牧茧带汝安离开的第二日,凛绽便派覃娘亲自前往陆府,邀陆为林过府一叙。过去的几日,凛绽与陆为林会面时总有些花前月下的暗示,惹得陆为林早已遐思无限。如今亓深已不在城中,凛绽又邀其到将军府共用晚膳,陆为林的一颗心已然无法克制地浮动起来,这里面既有在对头的地盘撒野的畅快,又有即将俘获美人芳心的期待。
为免打草惊蛇,凛绽没有事先对覃娘的家人有所保护,只是承诺,若能顺利将陆为林引入将军府,覃娘便可带自己的家人离开河中,凛绽也会派得力之人护送她离开。
陆为林并非对凛绽没有戒心。关于亓芜中毒之事,陆为林仔细盘问过覃娘。覃娘只道,凛绽对亓芜已经不甚在意,想来对亓将军也不抱太多期待。毕竟,这河中城虽由亓深镇守,但兵符始终掌管在凛绽手里,只是她从未试图对亓深进行掣肘罢了。
也正因如此,陆为林接近凛绽,除了少时的情愫延续至今,还有更为迫切的实际因素。
趁亓深不在,他必须尽快得到凛绽和河中城。待西兀厥来犯,他便是守城的功臣,而亓深则将背负叛逃的罪名。
来到将军府后,陆为林惊喜地发现,府里显然为了迎接他到来而特地清扫装饰了一番,随便哪里,都洁净宜人,芳香扑鼻,让人松弛愉悦。隐隐传来的温软乐声撩拨着他的思绪,将他往更深处引去。
韫心堂里,凛绽盛装华服恭候良久。在院中已经布好的宴席上,美酒佳肴琳良满目,更有点点灯火在池塘里若隐若现。
“绽儿。”陆为林收敛得意,大方得体又故作淡然地出现在凛绽身边,炯炯目光中饱含的深情却似是难以掩饰。
凛绽一见他便柔柔地笑起来,池中灯火映射到她瞳孔中,衬得她红润靓丽的面孔美若仙子。
他们携手入席,乐声和歌舞及时开场,酒入金樽,银箸频动,不多时,便已有醺然之感。
凛绽一直笑着,一杯又一杯地将酒饮下,十分畅快的样子。姀儿一直在旁关注着,见凛绽实在饮了太多,忍不住来劝过几次,都被她推拒开来。
凛绽如此开怀,陆为林更是频频向她举杯,与她不停推杯换盏。直到凛绽身子一歪倒在杯盏间,陆为林急忙起身,亲自将她扶起。
凛绽温热柔软的身躯半倚靠着陆为林,酒香混着身上的香薰气忙不迭地往陆为林的鼻子里钻。
滚烫的热流早已在陆为林身体里乱撞不已,他故作镇定地扶着凛绽,将她带入房中。侍女似是极为了然的样子,已将房内一应布置妥当。
门在两人进房后缓缓合拢,香炉里浮起的甜腻青烟,瞬间将二人围拢其间。
陆为林将凛绽缓缓放于塌上。躺下的一瞬间,凛绽胸襟微敞,娇嫩的肌肤白似雪团,晃着陆为林的眼。他的手颤抖着将凛绽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理到她耳后,指尖顺势沿着她修长的脖颈向下滑动。
“呵呵,”凛绽笑起来,“痒——”
她轻柔甜美的声音终于瓦解了陆为林最后一丝理智和防线。
他向后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凛绽从塌上支起身子,笑着看向他。
陆为林愣了愣,一时不知是不是该继续手上的动作。
凛绽横卧在塌上,十分妩媚的样子,“继续。”
陆为林有些玩味地靠近凛绽,手指不安分地滑到她衣襟里,试图挑开她的衣衫,就在得逞前一瞬,凛绽故作调皮地合上了衣襟,挑逗道:“你先。”
凛绽在这一刻,体会到一丝此前人生里从未有过的愉悦。
她从未以这种露骨的方式与男人**过。这种全新的体验让她身体发烫,心跳加快,脸上亦红霞弥漫,更像醉了酒的样子。
那一刻,她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若她和亓深,只是两个平凡的普通人,那他们或许也能体会到那种最简单的闺房之乐,哪怕是庸俗的,不雅的。
就在她这样漫无边际地遐想时,那弥漫在整座府邸的迷烟,尤其是这房中燃着的甜腻青烟,终于奏了效。
陆为林先是感觉手指僵硬不听使唤,腿软麻痹之感随之而来。他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身体轻微地抽搐着,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只剩一双瞪大的眼睛,惊惶地看着凛绽。
凛绽有些落寞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守在门外的姀儿,掐准时机推门而入。
陆为林被府兵带走关入牢房,他到最后也不知道,整个府邸,除了他和他带来的人外,全都事先服下了可以抵消迷烟的解药。
而那解药,正是按照汝安走前留下来的药方所制。凛绽说,既然此药是汝安所制,便叫它为安吧。
安为,为安。
无澜,即为安。
2
姀儿重新成为凛绽的贴身女使后,欢喜之余不免更加小心谨慎,但凡凛绽有什么要求和愿望,她都忙不迭地尽快达成。
生擒陆为林后,姀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对军中之事不甚了解,但她从凛绽的话里可以感知到,城内暂时安稳,不会生乱了。
接下来,姀儿本以为凛绽会安心等待风波平息。让她没想到的是,凛绽竟变得犹豫不安起来,时而还会去牢中探看陆为林。
凛绽问姀儿,待父亲回到河中城,将会如何处置陆为林。
姀儿略有些犹豫地说:“勾结外敌,定是死罪吧。”她想,夫人许是因顾念旧情,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她与陆为林是一起长大的。
后来,凛绽说的话,让她更是惊异不已。
凛绽让她,像之前那样,买些她下给牧茧的药来。
姀儿羞愧难当,但还是硬着头皮,搞了些药回来。
直觉告诉她,小姐心中有事,还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事。
一日日晡时,凛绽把自己关在房中,不知要做什么。姀儿被摒退于门外,只能焦急地在门口来回徘徊。
待夜暮低垂,凛绽终于从房中走了出来。她微红着脸,向姀儿低声吩咐了几句。
姀儿有些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却不敢问凛绽作此安排究竟是为了什么。
夜深后,姀儿陪凛绽来到了府牢外。牢内所有看守之人和闲杂人等皆已被事先调走,凛绽留姀儿在外等候,自己孤身走进了府牢的黑暗中。
姀儿望着晦暗的月色,内心惶惑不安,只希望夫人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凛绽来到陆为林身边时,他已被人固定住四肢,蒙眼堵口,正如她事先吩咐的那样。
来之前,她已在房中就着酒水,服下了一点姀儿带给她的药。现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如同深夜的池沼,涌动着不同寻常的暗流。
她的手有些抖,可还是轻轻地触碰着面前之人的身体。
陆为林感知到了触摸,他的身体亦轻轻颤抖着,从鼻子里发出微弱的哼声。
不知道他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感到害怕。
凛绽几乎要遏制不住地笑起来。
世人若知我行此举,不知会如何耻笑我……
可他犯下滔天重罪,仅由皇权抹杀,岂不便宜了他。
为他从中作梗,间接害死她的乳母。为他居心叵测,险些又害死她的孩子。
凛绽下定了决心,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推着,爬上了捆缚陆为林的案板,而她最脆弱惶恐的一面,缩小成一缕纤弱的魂魄,藏匿在她身体里,仍是懵懂无措地旁观着。
凛绽出来时,姀儿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脚步亦虚浮无力,她二话不说便搀着凛绽回了韫心堂。
接下来几日,城中流言四起,紧接着便是西兀厥攻城。凛绽白日在城中安抚百姓,协调物资调度,安置伤兵,晚上却像是被夺了舍般,目光中含着本来的她所没有的东西,前往府牢深处——关押陆为林的地方。
姀儿既好奇又不安。一日夜里,她终于忍不住,根据凛绽平时进出的时间,取了一个差不多中间的时间悄声进入了牢房。
牢房因已被事先清空,眼下只剩下一个个空寂的隔间。月色覆地如水,一阵风从窗外吹入,姀儿不禁打了个寒战。
时近秋日,夜已有些凉了。
便是在这时,姀儿听到了微弱的喘息声。那声音明显被刻意压抑着,但在这空荡的牢室里,显得如此摄人心魄,如同鬼魅。
姀儿的心狂跳起来。她努力压低自己的脚步声,继续向前靠近,直到她借着月光看见了凛绽苍白的背部,在黑暗里闪烁如鳞。而与那苍白对应的,则是另一边占据半面背部的黑色胎记,如同蝴蝶仅剩的单翼,在黑暗里彷徨地振翅。
3
临楚与河中接壤,作为百越门户,是各国使臣和商贾的必经之处。拥有官方出具的文牒之人,可以快速通行,若是普通人要进入百越,则须从一旁的小门进入,接受百越礼。
所谓的百越礼,便是百越特地为远道而来之人备下的见面礼——一份随机的毒药。
百越行毒术之人难以计数,每年产出的各式奇毒亦多如沙尘。在百越礼中,很多药是制错或放置已久的无效之药,另一些则是不知效果如何的未试之药,而接受百越礼之人须在拿到药的当下即刻吞服。若是抽到普通的废药,倒可松一口气,而若是抽到错药或效果未试之药,则无疑是倒了霉——轻则小有损伤,重则残疾瘫痪,甚至危及性命。
尽管如此,从他国慕名而来或是流亡到此之人仍是络绎不绝,眼见着那小小的入口前已排起了看不到尽头的长队,如同蚁群入穴。
面对这样的场景,凛绽有些紧张地握紧姀儿的手臂。姀儿深知她的紧张与不安,反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的夫人,我们有‘为安’,那些毒伤不了我们的。”
于是,她们加入了排队的人群,顺着队伍一点点前行。本以为要过很久才能进去,未料,有一衣着考究的宫人来到他们面前,恭敬地俯身行礼,“两位贵客何须在此排队,请随奴婢从正门进入。”
莫名地,凛绽与姀儿竟直接进入了百越。
世人皆传,百越似人间幽冥,牛鬼蛇神,人妖仙魔各行其道,混杂并生。凛绽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这里的街道高低起伏,时宽时窄。房府高低错落,饰满奇珍异兽,金玉珠翠,穷奢极欲,简直无所不用其极。而其效果,又显得荒唐诡异,不似常人所居。
街道上,动辄看到被关在笼子里的庞大兽类,咧着狰狞大嘴,牙齿尖利,拖着长长的口涎,呼哧着腥臭气息。
要么是生着兽耳兽尾的妩媚男女,在古怪的店铺里冲着路人搔首弄姿。
凛绽的心怦怦直跳,像是怕错过任何细节一般,不住地四下张望,又总是因为所见之物过于奇特而下意识捂住眼睛。
不知不觉,她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前。当中一条石板路向山上延伸着,路的两旁,各色琉璃灯火发出幽微的光芒,与黑暗对抗着——已是夜幕降临时。
凛绽有预感,在这石阶的尽头,有人在等着她,于是她拾级而上。
灯火愈发幽暗,四下里已无旁人,但她心无旁骛,只顾着前行。
终于,最后一级台阶已在身后,眼前是一座从岩石中开辟出的高耸殿宇。岩石表面凹凸不平,但显然天工已成,无须再多斧凿。
一缕倩影由远及近,来到凛绽面前。
正是汝安。
随她而来的,竟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汝安牵着一个幼童,默默地伫立在凛绽面前。汝安还是汝安,但又有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变化。
凛绽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开场白。
“你走便走了,何故还要陷害我一番?”凛绽终于质问道。
听到凛绽的话,汝安没有回答,只是淡然地扬起嘴角。
她轻轻推动孩童的背部,让孩童走到凛绽身边。
凛绽很自然地牵过孩子,就像是与汝安有过事先约定一般。
汝安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殿内走去。
“汝安?”凛绽拉着孩子的手,试图向汝安的方向追去。
“夫人,你在叫谁?”
凛绽转身,见自己正拉着姀儿的手。
她瞬间睁眼醒来。
4.
秋意正浓时,河中城已基本恢复了平静。
凛老将军抵城后立即着手善后,并去信朝廷希望尽快定下新的守将人选。与此同时,陆为林斩首于市中,相关人等,皆按律处置。
公事了却后,老将军将注意力转向自己的女儿,想知道她有何打算。
最终,凛绽决定,与父亲一起离开这座繁华动荡的城池——她的生养之地,她的故土,连同她所有混沌的过去。
带着姀儿,带着亓芜。
她想知道,汝安所谓的离开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新任守将上任后,凛老将军一行人随即离开。他们将家产尽数变卖,从此凛氏一族与河中城再无瓜葛。
马车来到城外后,凛绽掀起窗帘,见残阳如血。
她想,或许自己的一生,也会如这残阳般行将落幕,黯然收场。
又或许……
她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或许,云开见月,何尝不能是新的开始?
守得云开见月明
愿海棠花终能冲破凛冬,重新绽放
第二稿改稿继续[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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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凛绽番外:凛若芳兰,幽微独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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