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凤卿呆坐在地上,看着天璇子背对着他同那报信的道士说着什么,只见来者拧着眉头,说话的语气很急促,他听了个大概,不由得叫苦不迭。
自己一个书生好好地怎么总是撞上些怪力乱神的事。
他悄悄地从地上爬起来,屏气凝神偷听天璇子他们的盘算,听到阴气过盛,走尸失控就一阵心惊胆战,唯恐自己也要同去。
好在商量过后,天璇子回头只跟他交代一句待在客房不要出门便同那道士走了,临走前,还把一个比巴掌略大的玉圈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金精环,效力比紫金鞭要强,若是那鬼有异动,你便将此物扣在他的脖颈上,他就动弹不得,除非你本人取下,否则他无法伤你分毫。”
说完,天璇子回头看了一眼那软倒在地上的男鬼便大步踏了出去。
许凤卿大气不敢穿,捧着那个宝贝犹如得了块金子,待人走后,他连忙将门窗闩好,将那物端在手里仔细端详。
这金精玉环显然是极为罕见珍贵的料子打磨而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竟然还能微微泛着清光,玉质清透柔亮,没有一丝杂质,若是在京城转手定能大赚一笔。
然而这个发横财的念头只在许凤卿的脑子中闪过一瞬就被他晃出了脑袋。
自己身边还活生生地躺着一个鬼呢。
想到此,许凤卿端着那玉环借着光几步摸索到那男鬼倒下的位置。
只见男鬼还维持着刚才滑落的姿势,脸朝地伏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着那光,许凤卿这次看清楚了他的背后原来是被天璇子贴了一张黄符,黄符之上的朱砂力透纸背,几乎显出可怖的深黑颜色来。
比天璇子之前在他面前展露过的符咒都更为凌厉,使人即刻就能感知到符咒之上强劲法力。
许凤卿啧啧称奇,伸手想摸一下。
偏偏这个时候,男鬼的眼睫抖了抖,眉心微蹙,似乎要再度醒过来,许凤卿吓了一跳,他不由得想到了方才天璇子他们所说阴气异常的事。
难怪那天璇子敢把这宝贝交给自己。
许凤卿握着玉环,平生头一回压住了逃跑的念头,小心地蹲下身看着那紧闭双眼的鬼,才哼哼着道:
“哪能等到真有异的时候呢?”
他伸手摸了摸鬼的脸,把他上身抱起来放在腿上,一手捧着玉环,正琢磨着怎么给扣上去,没想到,金精玉环像是能读懂他的心意似的,顷刻间化作一片白光,片刻后,鬼的喉管上便多了一圈玉环。
他摸了摸那牢固的金精环,笑了声,又捏住男鬼的下巴威胁一般小声道:
“让你还能跟我横。”
不知是不是书生动静太大,男鬼在这时闷哼一声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一睁开眼,正对上许凤卿低头打量的神色,他顿时脸色一变,就要扑上去咬人。
许凤卿见状神色惊疑交织,也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然而,就在男鬼挣破紫金鞭张牙舞爪的时候,忽然如同被人打中死穴,浑身一颤,惨叫了一声,直挺挺地往前栽了下去。
“是你、是你!你捣的鬼!”
看着许凤卿在一旁紧张又古怪的神色,男鬼顿时明白了一切,他怒不可遏,跪坐在地上,一把伸手扯向那玉环,却被上面的法力震得浑身发抖瘫倒在地上。
“没、没有用的,”许凤卿看着他果真被限制,吞了吞口水,胆子也大了起来,双臂撑着身体,哆哆嗦嗦地挤出点硬气对面前披头散发的鬼道:
“那道士说了,这环只有我能取下来,你、你别想害人了!”
“我杀了你这狗书生!”
然而听完他的话,鬼怒气更盛,凝神使出全部力气,飘至半空中浑身冒出一团巨大的黑雾,那原本压制在他身上的道袍竟然后寸寸撕裂开!
“杀了你!——!”
男鬼声音凄厉,长发在空中狂舞,一张美艳的脸愈发凌厉可怖,书生被他这气势吓到了,悔意顿时涌上心头,真不该去惹怒这个坏脾气鬼!
然而,就这时,那鬼颈间的玉环忽得一闪清光,就这么一下,原本扩展到整座房间的黑雾顿时一收!
只听一声分外尖利的哀叫,黑雾顷刻间散了个一干二净,与此同时一声砸落地面的闷响传来。
许凤卿以袖遮面,心惊肉跳等了一会,发现不远处那鬼倒在地上摇摇晃晃支起了身子又趴了下去,才麻溜地把鞋穿上,小心翼翼凑了过去。
鬼见他动作,又勉力撑着爬了起来,瀑布似的长发委顿迆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着。
“咳、咳、杀了你、”
他喘着气,仇恨地瞪着面前禁锢自己的凡人。
明明只是个凡人!
竟敢趁自己虚弱下手,真是险恶狡猾至极!
早知道,早知道那日便一口气将他吸干,怎么会有今日之难!
男鬼越想越郁闷,一时魂魄不稳,哇地突出一口浓黑的血来。
“诶!你怎么、”
许凤卿正在边上磨磨蹭蹭,见这美人吐血,吓得一趔趄,伸手要去扶他。
“滚!别碰我!”
两人如今彻底撕破脸,男鬼自知再苦心谋划却落了个这样的结局,以至于现在见到他的脸就恨不得甩一巴掌上去,哪还能听他多言。
而这头,许凤卿连着遭他冷待,就算再怜香惜玉也不痛快起来,心道自己多管闲事,好心被当驴肝肺。
况且明明是这鬼先不仁不义在前,所以他便是是死是活,魂飞魄散也好,与自己有何相干?何必在这忍受他的刁蛮?
许凤卿哼了一声,一甩衣袖,冷冷地丢下一句“不识抬举”,便兀自上了床,再也不去管他。
一人一鬼就这么在客房里猫了几天,那天璇子却一直不见回来。
不仅如此,城中的不安也在渐渐弥漫开来。
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有也是步履匆匆,只有偶尔能听见远处几声让人心生胆颤的近似于尖叫的声音,于是城里越发静得可怕了。
大多数时候,许凤卿关着门窗在房里看书,但他也不是不闻外事的傻子,对城内这种异象他心里怕得很,但是屋外有尸变,屋内有阴晴不定的一只鬼,只有天璇子那句让他呆在镇魔司千万别出去的话能让他稍微安点心。
然而这种安心只持续到今日。
此处客房是镇魔司所属,天璇子付了住店银子,但是这几天却并没有人上楼送餐,他只能自己去灶房取。
然而待他今日出门时,却发现灶房空无一人,而锅里的馒头已经空了。
他一头雾水,也耐不住腹中饥饿,便在客房楼中四处寻人,然而奇怪的是,四处晃了一圈后,许凤卿却并没有见到除自己之外的别人。
“当真匪夷所思....."
他隐隐感觉到什么危险的事发生了,却丝毫没有任何头绪。
毕竟,本质上他是跟着天璇子要去师门救命的啊,可这路还没走到一半,那道士人先不见了。
难不成自己再往前走?
可他压根不知道路啊!
况且身边还有一个随时要他命的鬼。
更不用提,他本就囊中羞涩,完全掏不出前行的银子来。
许凤卿站在空无一人的客楼里忍不住背过手,长长地叹了口气,哀叹自己当真是流年不利。
一番寻找无果,又不敢踏出镇魔司的地界,他只得回到了房中,打开门,只见男鬼自打那日爆发后便是一副偃旗息鼓的模样,日日沉默闭眼盘腿坐在衣柜阴影处,像一盏不说话的美人瓷器。
该说不说,许凤卿至少觉得,他安静的时候,依旧是很美的。
只不过,
想到了什么,许凤卿无奈地摇摇头,心道真是美人带刺,难得攀折。
不过做鬼也总有一宗好处,至少不会感到饥饿。
许凤卿心想着,那天璇子倒不像是食言而肥的性子,再等两日或许便等到他的消息。
若是两日后还没有动静,那他便真的要出门打听一番了。
许凤卿揣着这样的念头,惴惴不安地睡了过去。
然而,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在这夜里还真让他等来了消息,只不过不是天璇子的。
半夜,许凤卿是在迷迷糊糊中被一阵粗暴急促的敲门声震醒的。
他原先以为是山贼,战战兢兢地缩在门口窥探了一阵,又听见屋外一个急躁洪亮的声音喊道:
"有人吗?!"
“衙门同镇魔司办案!!城中百姓限今夜赶快出城!!”
许凤卿一听这事就头脑一懵,连忙将门闩取下打开木门,而他刚开一条缝,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严肃的兵人就将一只手挤了进来。
他立马摆出恭敬脸色,拱着手问道:“那个,军爷,在下是...”
可还未等他客套完,那高大的兵人便皱着眉一把将手中的一张文书拍到他的手里,语速极快且焦躁道:
“闲话免谈!城中尸变难以控制,赶紧收拾包袱从北城门出去!明日便要锁城了!”
说完这句话,那兵士便转身飞身下楼去了。
许凤卿嘴张这半天,只好闭上,把门关进,借着烛火细细看这文书。
原来这竟是一张匆匆写就的出城文书,款落着本地县令官印。
许凤卿顿时慌了神。
眼瞧着这墨痕还没干呢!
尸变竟然到了这般紧急地步吗?!
还有,他莫非是天璇子安排来特地知会自己的吗?
许凤卿神色慌乱,想到那天璇子这等高人竟然也分身乏术,这城中究竟发生何等可怕的灾祸?
然而眼下他已经无暇再顾及别的,立马留下字条,将自己包袱收拾好,一回头却见着鬼坐在原地,一副隔绝人世的模样。
许凤卿一咬牙,硬着头皮去拉他,怪的是,那鬼并没有抵抗,他松了口气,但他不会隐蔽这鬼的法术,只得取了件自己的袍子勉强给他套上,拉了马背着包袱,着急忙慌地朝着北城门赶去。
出城的百姓几乎将北城门挤塌,夜黑风高,但好在一路都有官府的兵人点着火把引路,许凤卿就这样混在人流中拉着男鬼与马,仓皇茫然地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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