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暮鼓晨钟
等到身边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陈晚侬才敢转过身来。
司炳何已经睡熟了。
外面的雨还是淅淅沥沥下着，由小转大，吱嘎吱嘎地敲打着窗桕，空调外机偶尔发出轰隆声，窗帘拉得紧紧的，俶尔之间有一抹月光透出来。
空调温度调的低，凉爽的空气进入鼻腔。
今晚陈晚侬怎么也睡不着。
身边的人头发四散开来，陈晚侬侧身，静静地听着耳边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手指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蜷上了一缕头发，冰凉的触感烫得陈晚侬心悸。
少女的心悸总是来得很突然，是什么时候陈晚侬的心跳不再属于自己，会随着司炳何的一举一动而跳动呢？
这个问题要真刨根问底起来，恐怕得追溯到陈晚侬十八岁的那个夏天。
小风扇吱呀吱呀作响，大门大敞开，但进来的只是尘土飞扬的燥气，偶有一缕风进来，也是热风，蒸得人汗涔涔。
燥热的天气没有空调，降温的方法很朴素——陈晚侬在嘴里含了块冰块儿
桌面上英语的真题模拟卷是陈晚侬在一家小书店买的，油墨味儿很重。司炳何窝在一边的沙发上，用陈晚侬带过来的平板看着网盘里的电影。
陈晚侬盯着这篇完型足足有20分钟没有动笔，不是题目出的难——母亲有意把她送出国搞艺术，从小就在给她请外教，她英语压根不是什么问题。
倒是司炳何，一到死记硬背的科目就头大，语文学得不错，作文也写得质朴纯真，就是英语差点儿意思——而且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英语发音，听得人头大。
“妮儿啊，我家那姑娘英语老是不开窍，你有空给她唠两句。算阿姨拜托你。”
“好，阿姨你放心吧。”
……
在司妈妈的拜托下，陈晚侬应下了给司炳何补习英语的活儿。只是这位学生发音发音不行，连带着听力一塌糊涂，词汇量词汇量没有做起阅读来无从下手……逼得陈晚侬只得自己先啃下几篇阅读，再掰开了揉碎了给司炳何灌进去。
就在陈晚侬“备课”的时候，司炳何在获得了她的同意的前提下，拿着平板在她的网盘里找了部电影看。
她网盘里下载的多是些像《老友记》《生活大爆炸》之类的英文电影电视剧，本意是想叫司炳何先无痛磨磨耳朵，没想到司炳何在众多“正经”的英文电影挑中了唯一的韩语篇也是最与众不同的一部——《小姐》。
开篇的背景音乐一响起，陈晚侬就听了出来。
她很喜欢这部电影，还专门找了未删减版的资源存在网盘里。
陈晚侬扣着笔帽，抿着唇，嘴唇翕动，卡在喉咙里制止的话咕噜咕噜转了个圈还是咽了回去。
于是就有了这佯装镇定的二十分钟。
日头西移，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卷子上寥寥几笔的着墨足以说明做题的人心思不在这里。
陈晚侬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害羞？
尴尬？
都有。
但除开这些，她还有一点好奇——好奇司炳何看见主角们的亲吻和相拥、爱恋与激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会觉得一个女人喜欢另一个女人这件事奇怪吗？
“陈晚侬，你接过吻吗？”
吱嘎——
黑笔在卷面上划出一道又黑又粗的痕迹。
“没有。”陈晚侬嘴里含着冰块 ，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有些一手托腮，一手翻弄着真题模拟卷，故作镇定又虚张声势道，“你呢？”
“我也没有。”
“那……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试什么？”
“我想亲你，特别特别想。”
陈晚侬能听见自己胸口处地咚咚声。
低沉有力的心跳声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暮鼓晨钟。
声声不息，声声不绝。
她是更早开窍的那个，也是最先心动的那个。
陈晚侬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回应陈晚侬的只有少女那不请自来的心悸。
“好啊。”陈晚侬听到自己这么回答。
好啊，我们来接吻吧。
嘎嘣——
陈晚侬嚼碎了嘴巴里的碎冰。
有点紧张，又隐秘地雀跃。
她不记得两个人是谁先亲上去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司炳何失神的眼眸近在咫尺。
陈晚侬闭了眼，感受着脖颈处来自司炳何湿热的气息，微微有些汗味但鼻子更多的是橘子味的芳香——那是司炳何沐浴露的味道。
轻快的背景音响起，电影正好放到迎着晨光，两位女主奔跑在旷野之上，奔去自由国度。
真是美好的结局，陈晚侬心道。
……
司炳何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高悬于头顶了
还好今天是周六。
陈晚侬自然是已经起来了，不知道是司炳何自己睡得太沉，还是陈晚侬起身的时候故意放慢了动静。
司炳何打开手机，十一点二十四分。
司炳何起身下床，朝外探身，陈晚侬窝在沙发上面，一面吃着昨天剥的橘子，一面拿着平板戴着耳机。
像是在看电影。
似乎是余光撇到了她，陈晚侬摘下耳机，“醒了？”
司炳何点点头。
“桌子上有早餐。”
司炳何应声望去，桌子上摆着红枣粥，旁边还有一杯豆浆，用手指一摸，还是温的。
至于昨天的一袋橘子，已经被陈晚侬吃得七七八八——也不知道陈晚侬是什么时候醒的。
“谢谢。”司炳何抿了抿嘴，眼底闪过一瞬的挣扎，紧接着道，“多少钱？我转你。”
身后良久没有传来声音，司炳何定定的站在桌前，她既不想转过身去看陈晚侬的表情，也不往前去拿早餐。
眼看着早餐快凉了，也没等到人来吃它。
“七块五。”
最后还是陈晚侬先败下阵来。
“好，你支付宝多少，我微信里面没什么零钱，支付宝发你吧。”司炳何转过身来道。
她怕发了微信陈晚侬也不收。
面前的人颇有些无奈地拿出手机……
“叮咚！”
“支付宝到账七元伍角。”
谈到钱，司炳何深吸了一口气，“对了，说起来昨天真是谢谢你啦，住院花了多少钱，我还你。”
不知道是不是司炳何的错觉，她隐约听见面前的人深长的叹了一口气。
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一叠缴费单，递给了她。
杂七杂八的检查费加上治疗费，林林总总一共一千六百二十一块九毛。
司炳何咽了咽口水，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也才一千块。
匆匆压下眼中的窘迫，即便如此，司炳何还是接过了缴费单，逞能道：“我……我下个月还你。”
“你是不是要考英语六级。”陈晚侬话锋一转。
就在司炳何错愕的时候，陈晚侬指了指她的书包，包里的星火英语六级二手书赫然漏出了一角。
“对、对啊。”
陈晚侬却没有多问，话锋又一转，道：“钱不用还我了。”
“不行。”司炳何毅然决然拒绝道。
陈晚侬低头看了一眼书包里漏出一角的星火英语，书角早就被翻得打了三个卷，封面也皱皱巴巴地不成样子——司炳何不是这么不爱惜东西的人。
这书说不定是经了几手的。
陈晚侬深吸了一口气，司阿姨家里的困难她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没必要说出来。
况且这些又同司炳何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个朋友家里的妹妹上初中，二年级了语文跟不上来。像找个家教老师。”
“啊？”话锋转得太快，司炳何有些晕头转向的，趁着司炳何愣神之际，只见陈晚侬说道：“我朋友想要个活泼一些的大学生来讲讲作文。
“你要不要去试试。试课成了就不用还这笔钱了，就当拿你的课时费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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