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住脖子的手一点点收紧,眼前之人瞬间面色涨红。这人此刻,就如同蚂蚁,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轻易碾死。只需要再用力一点,君吾既觉得愉快,又讨厌他像耗子一样逃来逃去。
“殿...殿下...”
梅念卿气息微弱,呼吸不畅,面部甚至都有些扭曲,在意识迷离间,恍惚下一秒就要窒息。
“咳...咳...咳...”
君吾猝然松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梅念卿趴跪在地上,稍稍顺了口气,低头止不住的后怕。
“国师,逃跑的游戏玩够了吗?”
君吾覆手而立,神情庄严肃穆。
梅念卿浑身发颤,被掐得根本说不出话,几声轻咳,才勉强让自己好受一点。
君吾冷眼的看着他的丑态,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不容易缓过劲,梅念卿抬头对视君吾,道:“殿下,你早已知晓我的身份,又何苦再装?”
“你在说谁?”
君吾轻蔑出声,漠然置之。
“当年小殿下下凡救国,你从中作梗,放出了白无相,至此导致人面疫散发,逃走的这些年里,很多问题都在我脑里呼之欲出,你借教导之名接近小殿下,让他身后空无一人,就如当初的你一样,心如死灰、满目仇恨,只要小殿下发动人面疫,他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可惜他没有,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下去吗?”
梅念卿鼓起勇气,经历方才那一遭,仿佛也将生死置之度外。
“国师如今胆子变大了,再不像当初那般畏畏缩缩。倒是让人另眼相看...”
君吾心思缜密,喜怒不形于色,梅念卿又何尝不知,但已道尽途殚,那必要一吐为快,“我早应该想到,当初小殿下出生那日,天相便是荧惑守心,此前你多番庇护仙乐国,又对小殿下青睐有加;直至后来发生的那些,我才渐渐明白,那些不过都是假象,你想把他变成另一个自己!”
君吾默默听完,眼底闪烁着微光,“国师变聪明了...”
又感叹道:“可惜,仙乐不听话,依旧冥顽不灵,如果他听我的劝告,事情又怎会发展成这样!要不是他身边那个鬼火捣乱,我也不会功亏一篑。再次飞升,你的好徒弟竟然选择自贬下凡散尽法力和气运,只是为了赎罪,愚蠢至极!他本可以好好继承我的一切。”
提到这个,君吾感到颇为遗憾。继而淡声道:“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磨炼教导他。”
“殿下,你为何非要执迷不悟!做这些事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你不累吗?”
梅念卿言语激烈,面露悲伤,神经一直紧绷已让人备感疲倦。
君吾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轻嘲道:“执迷不悟?呵、国师在说什么胡话,我现在是仙京第一武神,众生之上,法力无边,信徒满布!这么说倒让你费心了,毕竟不听话的太多,确实会让人有些头痛!”
君吾自始之中稳若泰山,滴水不漏,无法从他神态上找到一丝破绽。梅念卿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逃兵,一个胆小鬼,殿下是恨的。
是啊,现如今殿下已是至高无上的神武大帝,万人敬仰,不再是他所知的‘太子殿下’。
梅念卿苦笑着,认命般说着,“殿下不是来杀了我的吗,为何还不动手?还是就想看我这狼狈不堪的样子...”
君吾讨厌看到那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思量须臾,怜悯道:“梅卿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盘棋还未见分晓。你我总会在思想上产生分歧,难道仙乐的动摇?还不足以证明,从始至终你是错的,我才是对的。”
他话锋一转,道:“我曾以为你会是我最忠诚的信徒,也罢,故友一场,送你个最佳观赏台,可好。”
君吾勉强俯下身,亲自提起了地上的梅念卿,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一挥,顷刻间便到了仙京。
神武殿内金碧辉煌,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精美的壁画,上面绘的是耸立于云海之巅的金殿,白光万丈,金殿下方则是一副万里山川图,这幅巨型壁画上嵌着许多细碎的明珠,仿若星辰,这些都是人间神武殿的所在标识。地图之上,闪烁的珠光几乎均匀覆盖了整个视野,神武大帝的信徒遍布凡间。
此刻大殿内空无一人,即便是曾呆过初代天界的梅念卿,也不禁有些入了迷,就在被此番场景震撼出神时,一旁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如何,梅卿看够了吗?”
君吾看着梅念卿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免觉得有点好笑。
“你带我来仙京作甚?”
梅念卿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问,君吾如今只手遮天,即便不是神官,只要他想,把人留在仙京不过是顺手的事。
“日后你就待在这里吧,不要妄图逃跑,你懂我的意思,倘若又做出什么不尽人意的事,我不介意清理门户。”
这话算是给了个台阶,梅念卿也明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倘若不顺从,可能就另谈了,想到这,除了脊背发凉,还有点气不打一出来。
君吾领梅念卿往里走,站定在了武神殿偏殿门前,将人丢在这里,还有事就离开了。
日复一日,被困多时的梅念卿偶尔会见到日理万机的神武大帝,每次下界巡视完,闲暇之余君吾就会和梅念卿说几句话,平日几乎是不见人影。
仙乐国灭的几百年间,梅念卿的术法也有所精湛,君吾下界的时候,神武殿内时常是冷清,空无一人的。梅念卿自来到仙京,只能依君吾的安排隐匿身份,他也只允许自己在神武殿内活动,除去偶尔众神的集体会议,不伐有神官来殿前觐见。
神武大帝不愧是仙京之主,如今无一人可与之抗衡,梅念卿只能静观其变,即便被人瞧见,也只称是帝君请来此手谈对弈。
梅念卿偶尔会想起曾经的过往,那时候‘乌庸太子’对人极其和善,他读书练功时,自己也总常伴身侧,虽然只是侍从护卫,但殿下对自己总归多点厚待,年少时和殿下一同出门历练,还会被另外几个朋友打趣,平日里除了修炼除邪,得空自己便会叫上大家一起打牌,太子殿下却总以耽误修炼为由拒绝参与。
忽忆往昔,原来执念早已生根。
每逢君吾不在仙京时,梅念卿除了打牌消磨时光,就是在想如何脱困。
神武殿,梅念卿如往常那般,装作若无其事的在殿内偷偷观察。
“请问,帝君在吗?”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梅念卿赫然回头望去,只见说话的那人一袭青衫,手持玉扇,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
见梅念卿一脸诧异,那人微微颔首,道:“幸会,听闻帝君殿内有一位贵客,今日得见,在下风师,师青玄,有礼了。”
梅念卿闻言,拱手回应道:“久仰风师大名,只不过今日帝君并不在神武殿,风师大人若找他,怕是白来一趟了。”
师青玄知晓君吾不在后,与其寒暄两句就离开了。简单几句对话,让梅念卿脑内有什么一闪而过,转身回到偏殿,掐指一算,果真,是当年在凡间师府见过的婴孩。
风师明明没有飞升的命格,还被那鬼东西缠上,怎会升到上天庭...没有头绪,梅念卿一向不是个纠结的人,又何必多管闲事。
接连几日,梅念卿一反常态,不再痴迷于打牌,而是整天在神武殿晃悠,君吾回来没见这人赖在牌桌上不下来,还欣慰,他终于转性了。
偶尔闲谈之余,梅念卿也顺从了许多,不再忤逆惹怒,君吾想了想,便也放松了神武殿内,给他下的禁制结界。
梅念卿找了几日,倒也没白费,总算找到此处禁制最薄弱的位置,方位正位于神武殿花园附近的假山处。
“只要破开一点缝隙,出了禁制就可以离开了。”
梅念卿心里升出丝希望,开始捏诀念起破界咒。
“天广地源,修以亿劫,显吾神通,破其禁也...”
他一边捏着诀,一边默念。
当君吾回到神武殿时,便察觉有异,来到偏殿,人果真不在,但并未出禁制。
不在偏殿、不在神武殿、不在、不在...
好!很好!好的很!
这人这些天的顺从全是装的?倒也白费,竟还会有所期待。
而此刻,梅念卿还在假山旁专心念着法咒,好了,就快好了。
此时身后袭来阵阵寒意。
“梅卿你要做什么?”
梅念卿吓得怔住,浑身僵直,惊出一身冷汗,甚至不敢转头。
君吾出现得悄无声息,他的到来也让欣喜过望的人瞬间如坠冰窟,胳膊痛得就像被扯掉,梅念卿回过神时,已被带回了偏殿。
君吾镇定自若,不急不慢道:“梅卿是还想着跑吗?”
“殿...殿下...你...”
而梅念卿此番早已下定决心,一字一顿道:“你放我走吧!”
此言一出,压迫感瞬间袭来,就像是压抑许久的怒火彻底爆发。
“离开?梅卿想去哪?”
君吾已经许久未曾听过这些忤逆之言,本以为他学乖了。意识到被耍了的神武大帝,冷声喝道:“说啊!想去哪?”
这恐怖的威压令人屏息,梅念卿汗毛倒立,顿了顿,道:“殿下!放我走吧,继续下去也没有意思了!你变了!再也不是我所认识的太子殿下!又何必强留我去看你搭台唱戏呢?互相放过彼此岂不更好!”
这些时日,他们之间相安无事,偶尔对弈论道,两人表面平和,却是各有各的打算。梅念卿自始至终未曾放弃逃离,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又被打破,顿觉崩溃万分。
君吾声音赫然拔高,道:“你懂什么!当年天桥坍塌,我的至亲,当着我的面掉了下去,被贬后我经历过什么你都忘了?他们三个忤逆我、质疑我,还妄图想杀了我;而你!也不过是个只会逃跑的叛徒,和当初那些在背后捅我刀子的人有何分别?”
整间屋内气氛焦灼,君吾抬手用力推翻了桌案上的棋局,那是前些时还未下完的残局。
此刻,只想将这人挫骨扬灰,或许只有把梅念卿变成仙京建筑里的白骨,才会真的老实,才会真的留下来。可却下不去手,是因为那些记忆使自己受到了影响吗?
君吾心想:“不,一个叛徒,一只蝼蚁,怎么会叫他迟迟下不去手。”
赫然,君吾脸色微沉,躁意更甚,身形不稳,一只手牢牢捉住了梅念卿肩膀,另一只手则把他的头扣了过来。对上视线,二人贴的太近,梅念卿还能听到那急促的呼吸声。
梅念卿不由自主地看向君吾,他的额头青筋暴起,似乎分外难受,眼神浑浊的盯着自己,像是极力的忍耐着,眸中透出的尽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倒忘了,铜炉山开万鬼齐躁,上次这种反应还是在一百年前。
那视线盯得梅念卿好不自在,不由的脸颊发烫,甚至不敢再看下去。君吾的意识逐渐模糊不清,紧接着是浑身燥动,顺手将梅念卿整个推向了桌案上。
桌上还有散落的黑白子,棋子硌着梅念卿后背泛痛,引得浑身颤栗,骨节分明的手指,顺势抚上梅念卿的脸颊,另只手也向下探去,触到了他的腰封。
梅念卿顿时炸毛,身体起了股暖意,试图推开君吾,道:“殿...殿下你清醒一点...别这样...。”
君吾听着只觉得头疼欲裂,体内的法力躁动混乱,意识模糊间,他的唇覆了下去,堵住那声音的源头。静下来不过一瞬,身下之人便又奋力挣扎起来。
武神的力气极大,任梅念卿如何推搡,都不为所动,君吾的手掌抓住那双作乱的手,将其举至上方,随后扣住梅念卿的下颚,对视须臾,视线又落在那片唇上,就细吻了上去。
一方神志混乱,引得另一方手足无措,仿佛亲吻能缓解此刻的躁意。这吻不似白无相那般温柔且缠绵,带着一股啃咬的狠劲。
持续了接近一炷香的时间,被禁锢住的身体才渐渐被松开,梅念卿脸上还存着温红,待回过神时,发现压在身上的人竟昏了过去。
梅念卿用力把君吾推开,平复了一下,神情复杂的看着他,费尽全力将人搬至床榻,掖好被子,整理好自己的衣襟,不带一丝留念地离开了。
次日,君吾体内的躁动才平复下来,睁眼发现竟躺在偏殿的床榻上,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忘了什么,但可以确定,梅念卿又逃了,他是怎么离开的?
好像昨天铜炉山开了,想必是趁着自己神志不清的空隙逃走了,罢了,既然喜欢玩猫抓耗子的游戏,那便来日方长。
法力平复的差不多后,君吾当即传到了铜炉上方,继几百年前,出来个血雨探花,这次也不知会不会再出个绝境鬼王。
君吾的头又开始隐隐犯痛,习惯性的揉了揉眉心,对自己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这世间无论多一颗棋子,少一颗棋子,皆是由我掌控。铜炉山已然封闭,即便往后再出来个“绝”,也撼动不了天界第一武神的地位。
既已到铜炉,令人不免有些怀念,君吾鬼使神差的来到曾经的皇宫旧址,本该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面一片漆黑,破壁残缺,时不时蹿出来几只食尸鼠,无不令人倍感恶心。
走着走着,前方的墙面上泛着金光,走近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壁画。
“多余。”
不假思索,将手放在壁画上,业火骤然将其焚尽。
这可笑又令人作呕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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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念卿此次逃离就长了记性,变得格外小心,心里有重获自由的喜悦,也有听到“叛徒”两字的悲哀。
眼下无法再改变什么,即便是君吾昏迷,梅念卿也深知自己下不去手,如今只想远离,不想再看到殿下继续作恶下去。
自己无法容忍‘太子殿下’变成如今这样,但也无法就此舍弃,私心是有的,但想找回‘殿下’也是真的。
梅念卿躲了许久,十几年未再被抓到过,才渐渐放松警惕,一路小心翼翼的去了铜炉山。
再次见到“老”“病”“死”三座大山时,那三座山告诉了他最近三界发生的事。原来,上次之所以有机会逃走,是因为铜炉山开山了,铜炉山开,万鬼齐躁,越是厉害的鬼,反应越是强烈。
这期间,铜炉内新出了一位绝境鬼王,但是那鬼王极其低调,坊间对他的传闻也只寥寥数笔,只知他被称为“黑水沉舟”。
当梅念卿说完自己的遭遇后,三座大山提议可以躲在山体内部,他们的魂魄寄生在君吾的脸上,山体也有他们的残魂,可以及时的得知君吾动向。
往后的几百年,梅念卿凭借着三座大山,逃离了很多次君吾的追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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