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山深处,雾气缭绕,岩壁上痕迹斑驳交错。君吾站在壁画前,眸光微凉,那是曾经亲手抹去的,竟又一次完整地浮现出来。
他抚过那崭新的壁画纹路,指尖微顿,神力燃作业火,再次将其掩盖。
“梅念卿”
君吾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携带着压抑的怒意,“你倒是执着。”
当初发现这些壁画后,君吾便明白,梅念卿试图提醒自己,提醒那段令人深恶痛绝的过往。
那些被抹去的回忆,总会不经意间重新浮现,在内心深处与他如影随形。铜炉山的雾气愈发浓重,仿佛连天地都在无声的对峙屏息。
君吾冷眼看着岩浆河内漂浮的空心人,拂袖离去,他那颗纯澈的心,早在火山吞灭乌庸国的那日,跟着乌庸一同死了。
梅念卿的存在,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心头,难以拔除。
光阴如梭,仙京的云海依旧翻涌,却不似往日的平静。曾经那些被君吾视若无睹的存在,却如暗流般悄然崛起,搅动着世间的棋局。
花城,那个曾被君吾忽略的名字,如今成了鬼市的主人。
黑水沉舟的名号也在三界悄然传开,虽行踪莫测,为人低调,却也不得不防。
这两位鬼王,凭借着信徒的信仰,逐渐积累起令人不容小觑的势力,君吾曾以为,鬼市不过是蝼蚁聚集之地,未料到,花城竟能将其经营的风生水起。
所谓“三毒瘤”,虽是仙京众神对他们的戏称,却也不无道理。灵文掌管文书恪尽职守,明光虽行事张扬,但至少还懂得收敛锋芒。
可那位水师——水横天,却全然不同。
他行事蛮横,手段极端,以近乎掠夺的方式敛财聚香,信徒虽众,皆是因畏惧而非虔诚。人间的水师庙人烟鼎沸,香火鼎盛,已到了不得不防的境地。
君吾俯瞰着下方的水师法场,眉宇微蹙。他虽为仙京第一武神,地位尊崇,也难以忽视近几百年这些神官的崛起。
安守本分倒还好,过于蛮横不能为己所用的,只会另人厌恶。
“水横天”,君吾目光沉沉的打量着下方的海域,语气平静,须臾间,转身拂袖离去。
三界虽大,但信仰与信徒是有限的,香火与信徒的争夺,从来都是无声的厮杀,君吾不屑于与他们争抢,也不会坐视自己的地位被动摇,是时候敲打敲打了。
近日,南方的天际被一层厚重的阴云笼罩,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血腥味。妖兽肆虐,村庄被毁,百姓流离失所,哀嚎遍野。
执掌南方的雨师篁,虽掌管降雨之能,却并不是擅长征伐之神,面对这些凶残的妖兽,只能勉强护住一方水土,无法彻底铲除祸患。
各方地界的武神虽实力不俗,却各有职责,需镇守自己的领地,无法轻易抽身。
仙京虽神官众多,却无一人能南下除祸,解此燃眉之急。君吾负手立于仙京之巅,目光透过云层,望向南方那片被妖兽肆虐的土地。
他的神情冷峻,眸中却闪过不悦,身为仙京武神中的翘楚,本不必亲自出手,可如今情势紧迫,若再无人镇压,南方的祸患恐将蔓延至更远的地方。
君吾抬手一挥,身后顿时金光大作,天兵如潮水般汇聚至身后,铠甲闪耀,兵戈如林,他立于人前,衣袂翻飞,气势如虹,肃然道:“随我南下,平息祸乱。”
当率领天兵降临至南方大地时,妖兽的嘶吼声戛然而止,仿佛感受到了那股无可匹敌的威压。
被妖兽所抓获还未丧命的人,趁此机会迅速逃离。君吾抬手一挥,掌风如刃,金光似剑,瞬息间将数头妖兽斩杀。
他冷冷开口,“蝼蚁之辈,也敢祸乱人间,还不随我铲除祸患!”
天兵闻言,四散开来,只为尽快剿灭这群妖兽。然而,这些妖兽虽实力不济,但数量庞大,狡猾异常。它们擅长隐匿于山林之间,伺机偷袭,甚至试图以数量压制天兵。
清剿数日,君吾冷眼扫过林间,面色平静,眼波闪烁,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一头妖兽身后,一息之间将其斩杀。
腥臭的血液喷溅而出,沾上了他的白甲,低头瞥了眼,眉头微蹙,粘腻的血液顺着铠甲缓缓滑落,滴至衣摆,留下道暗红痕迹。
虽斩杀的妖魔不计其数,却仍对这些污秽之物感到厌恶。君吾轻啧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握拳一震,血迹瞬间化为青烟消散,可那股腥臭的气息却仿佛仍萦绕在鼻尖,令人心生不悦。
身影已再次闪动,所过之处,妖兽纷纷化为灰烬,连血迹都未曾留下。君吾的攻势愈发凌厉,仿佛要将心中的不快尽数发泄。战场上的天兵天将见状,无不心生敬畏。
除妖接近尾声,君吾负手而立,眸光遥望远方,神情淡然,微叹口气。
一则通灵打断了他的思绪,灵文低声道:“帝君,有事禀报。”
君吾语气淡漠:“何事。”
灵文顿了顿,似在斟酌言辞,开口道:“仙乐太子......又一次飞升了。”
君吾闻言,眉梢微挑,眸中闪过丝光亮。意外道:“哦?连升三次,不愧是仙乐。”
谢怜自贬下间后,君吾曾叫他记得常与自己联系,未曾想八百年来谢怜都没有消息,时间一久,仙京事务繁多,便也慢慢淡忘了此事。
谢怜再度飞升,且是第三次。这样的毅力与气运,可非常人能有,让君吾对其再次刮目相看。
“倒是不负我所期望。”
他唇角勾起笑意,却也含有欣赏。光辉照到君吾身上,映的白甲闪烁,柔光打在脸上,意味深长道:“既然仙乐已归来,可以历练历练了。”
通灵对面的灵文保持沉默,不知帝君何意,只等他吩咐。
君吾收回目光,声音随和,却字字清晰:“与君山鬼新郎事件不正愁没人去调查,就让仙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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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鬼新郎之事告一段落,谢怜做的很合君吾的心意,借他行事顺带敲打了三毒瘤之一的明光一番。
可裴茗似乎并未察觉其用意,君吾便用空壳纸人前往菩荠观,指引谢怜去了半月国。
南方妖兽尽除,君吾终于回到了仙京,仙京的大小神官无不是欢呼神武大帝凯旋而归。
云海翻涌,金色的霞光洒在神武殿的金瓦上,映出一片辉煌。君吾神情肃穆,缓缓踏入神武殿。一回到仙京,迎接他的依旧是众神官的纷扰与琐事。
平日里君吾都是不入通灵法阵,进入殿内吵嚷的议论声就没停过,听得人心烦头疼,他扶着额头,忍着不耐,抬手揉了揉眉心,严厉正色道:“肃静!”
众神官同时转头看向君吾,面面相觑,顿时鸦雀无声。就在这时,灵文上前叩首道:“帝君,裴茗坐下的小裴将军之过该如何处理?”
须臾,裴茗领着裴宿来到神武殿上,没有直接请罪,而是提起了谢怜在半月国带着的人打伤了裴宿的分身一事。
众神官看向那具分身,那伤痕并不常见,几个武神推断这伤口像出自鬼市那位的手笔,裴茗则认为谢怜与花城有所勾结。
此番言论,明显是想搅混水,企图避重就轻,大殿内的神官为此各执己见,争论不休。君吾顿感聒噪,严声道:“够了,裴宿此事不必再议,不日流放!血雨探花的事我自会严查,没其余的事就退下吧,仙乐你留下。”
遣散走众神官后,君吾就领着谢怜走进神武殿内,在交谈中谢怜只说血雨探花是刚结交的朋友,君吾提醒了几句,便也不再多言。
继而交代了下一个任务,他说道:“七日前,有许多人亲眼见到,东边一座森林附近,突然冲天燃起一条火龙。看到那火柱后,我立即派了神官去搜查了那座森林,然而似乎是被迅速转移了,并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恐怕对方会防备更甚。所以,此次,我需要一个人,秘密下界,探查鬼市。”
谢怜道:“帝君是想将这个任务交于我?”
君吾未再言语,不过须臾,谢怜便自请接下了这个任务。
火龙啸天一事本就蹊跷,当知晓谢怜与花城似乎熟络,那再无更好的人选。对于谢怜在与君山和半月国的表现,君吾心中颇为满意。虽未明言,但眼神中的赞许却难以掩饰。
只要谢怜能听他的吩咐办事,便还是可以悉心教导的乖孩子。他心中盘算着,唇角微微扬起,却又很快平复下来。
自上次与君山事件后,君吾听灵文提起,谢怜在找一个身患人面疫的孩童。于是便率先找到了那孩子,竟是曾经永安国那位身患人面疫的小太子,死后成了小鬼,一直游荡在人世间。
君吾将白无相的分身寄宿附于郎萤身上,提前进入了鬼市探查消息,但好巧不巧被谢怜瞧见了。在逃离谢怜的追寻途中,阴差阳错的被血雨探花捉住带回了极乐坊,倒也是方便了。
次日,谢怜大张旗鼓的和风师带回了被困的神官。地师伤的厉害,坐在神座上的君吾正听着谢怜汇报这次在鬼市的救人经过,却未料到泰华殿的朗千秋当众指认,说谢怜是永安国的芳心国师,亦是当年血洗鎏金殿的凶手。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议论声不断。君吾冷眼旁观了这场闹剧,最终抬手制止,喝道:“够了!”
那气势震慑全场,众神官顿时噤若寒蝉。目光扫过朗千秋,语气淡然,道:“此事暂且搁置,调查清楚以前,仙乐禁闭思过,禁足仙乐宫,不得再议。”
谢怜被禁足后,仙京似乎恢复了平静。然而,这份平静尚未持续太久。血雨探花——花城,竟公然闯入仙京,堂而皇之地带走了谢怜。
这让君吾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仙京的防御部署,只怕天界早已有了花城的眼线。
谢怜再次回来时,郎千秋便改口当初指认谢怜血洗鎏金殿之事,说要与他对决,几番争论后才肯作罢。谢怜解除禁足后,不肯待在新修的仙乐宫里,执意要去凡间的破观里修行。
这点倒让君吾倍感意外,这位娇生惯养的仙乐太子,八百年里性情上似乎变了很多。
谢怜自从找到郎萤,便将郎萤从鬼市接走带在了身边,君吾同时通过郎萤的视角监视着谢怜的一举一动,可看到的画面出乎他的意料,甚至是错愕。
在郎萤的视角下,君吾总能看到花城那不对劲的眼神。血雨探花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谢怜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炽热。
在谢怜每每转身或低头时,视线便如影随形,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刻入心底。
更让君吾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他们身边总冒出莫名的氛围,有股浓稠暧昧的气息,就连郎萤的视角,都被染上层朦胧。君吾揉了揉眉心,心中暗自叹息:“但愿是我想多了。”
然而,事实显然并非如此。见多识广的神武大帝,很快就猜透了花城的心思。令人无比震惊,他暗自思畴着:“倒是没想到,血雨探花竟生了这般心思。”
平日里令人闻风丧胆的血雨探花,在谢怜身旁却变得小意温柔,而谢怜,虽看似毫无察觉,却在花城靠近时,耳尖微微泛起了淡红,动作也略显局促。
君吾难以置信,低声斥道,“荒唐!”
他虽已断情绝爱,却也对这种莫名地情愫感到匪夷所思。花城对谢怜生出的这般心思,让君吾感到龌龊。虽感意外,但却未立即采取行动,也不愿过多干涉。
毕竟,谢怜如今的表现还算令人满意,只要他听话,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未尝不可。
“罢了。”
君吾最终叹了口气,心里无奈的想着,“随他们去吧。”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闪过某人的身影。
自上次花城闯入仙京后,君吾便觉得蹊跷,经过多番查证,很快便查出了端倪——黑水沉舟。
那个一向低调的黑水鬼蜮的主人,在仙京安插了分身。当君吾发现安插在仙京的暗桩时,虽感到意外,依旧是无动于衷,因为,他决定借此机会,处理一些积压已久的事。
首当其冲的,便是师无渡——那位行事张扬、手段极端的水师。
君吾早对水师心生不满,如今正好借黑水之手,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岂不美哉。
事情的发展倒是出乎意料,师无渡在快要渡第三道天劫时,黑水出手了,再次看到水师的时候,只剩一具无头的尸身,风师也随之失踪了。
仙京上下一片唏嘘,唯有君吾立于神武殿内,凝视着眼前的万里山川图,毫不在意。
“倒是省了番功夫。”
然而,自从谢怜从黑水海域归来后,君吾透过郎萤的视角,一次又一次的感到心累。
那两人——谢怜与花城,借法力的方式竟是通过亲吻?!
每每想起这场景,君吾眉宇间尽是郁色,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荒谬!”
简直难以置信,脸都险些扭曲。
更让人感到不适的是,这些画面竟让他不自觉地想起,多年前——白无相与梅念卿在那座破旧的太子庙偏殿内发生的一切......
虽是白无相为了泄愤行的荒唐事,但自将他收回后,这也成了君吾的记忆,曾经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想杀了梅念卿,让乌庸国的过往彻底没人知晓,直到后来每每下不去手。
梅念卿逃走后,这段记忆也早就随着时间的潮流稀释,如今却如潮水般涌来,令他心中烦躁不已。
君吾揉了揉眉心,试图将这些杂念抛诸脑后。自谢怜飞升后,自己的注意力几乎全放在如何教导他身上,倒是忽略了梅念卿的动向。
如今细想,这人似乎已有段时间未曾有动向,仿佛人间蒸发了般。
“梅念卿......”
君吾默默念出这个名字,眸中闪过从未有过的怀念。虽对梅念卿每次逃跑感到愤怒,但心里却总想着来日方长,他又能逃多久,下次捉到,定不会再放松警惕。
眼下,君吾更在意的是谢怜与花城之间的关系,以及那些颠覆他认知的画面。
直至时隔多年,铜炉山又再次要开山了。
其实这一章和君须知的十六章是有关联的—v—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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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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