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喜欢醒来的那一瞬间。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任何烦恼,我只是静静地存在于失去我仍会继续转动的地球上。然而下一秒,人类的那些复杂的感情都会苏醒过来,强迫我体验人生的滋味。
——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我会不会永远停留在那一瞬间呢?
根据物质守恒定律,构成“我”的那些原子依旧会存在于世,仿若散开的积木一样,最终组合成新的东西。“我”的意识虽然消失了,但“我”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或许有一天曾经组成“我”的某个原子会畅游太空……
“醒了?”叶羽凑到我的右耳边说。
“嗯。”我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头。
“没睡好?”她用双手给我按摩起头部。
“嗯,”我抬眼看她,发现她已经换好衣服了,“几点了?”
“……”叶羽看着表说了什么。
“没听清。”
“8点13了,要不要吃早饭?”她一边说,一边打手语。
“你不是6点的新干线吗?!”我瞪大眼睛看着她,惊讶于自己这么晚才醒的同时,更诧异她居然仍在这里。
“请假了,”她毫不在意地说,“反正缺席一天没什么太大影响。”
——哈?
“对别人来说可能没什么影响,可你是主演呀!”虽然我不知道她们稽古是什么流程,但是我以前演歌剧的时候,初次排练会先整体通读一遍,而导演会在过程中给出指示。
“嗯……”叶羽露出复杂的表情,估计请假的事情没那么顺利。
“我们赶紧走!你的稽古不是下午1点开始吗?现在出发还能赶上。”我立刻起床洗漱,没有在意她又说了什么。
一双结实的臂膀从后面把我圈入怀里,叶羽凑近我的右耳说:“没事的,不用急,我现在刚好有时间先送你回阪都。”
“你这样会被认为是耍大牌。”我无奈地说,责备自己起晚了——本身应该是我送她去稽古,然后打车回姥姥家的。
“随便她们怎么说,”叶羽收紧双臂,“我平常连迟到都几乎没有,偶尔请个假又怎么了?”
她的话使我更加愧疚,那次她就因为送我上飞机而晚到剧场。即使最终没有影响演出,我也觉得不好意思。自从交往以来,我似乎一直在给她添麻烦,有时候我会思考她与我交往真的值得吗?
这次的事情同样如此。假如不是我要开音乐会,她便不需要从珍塚市花费四个小时赶来京府,第二天又匆匆忙忙地赶回去。其实在定下日期和场馆的时候,我考虑过她的行程,但最终还是差了两天。如果她只去明天的阪都场,也不用跑那么远,可她执着地要求两场都看,说是弥补不能看海外场的遗憾。
“不行,你这样会让我愧疚,”我在她怀里转身,“要么我抓紧收拾,咱们一起过去;要么你现在出发,不用等我——你选吧!”
叶羽叹了一口气,主动松开了我,并且投降地说:“我去帮你和少主收拾东西。早餐在外面的餐桌上,你慢慢吃。”
“别忘了拿装着干花的三个盒子,”我急忙叮嘱她,“要小心些!”
收到鲜花对我而言是苦涩的甜蜜。我虽然很喜欢花朵,但不忍心看到它们最后回归垃圾桶,因此总是挑一部分或是把全部都做成干花,然后再制成各种手工艺品。
“你做那么多干花是想编花环之类的吗?”叶羽随口问。
“你没看见我把花茎剪掉了吗?风干需要隔三差五注意花朵状态,而这边又没有人住,只能先把它们放到干燥剂里面,方便转移阵地。不过我下周要出国了,所以这些干花还要交给姥姥处理。”
“为什么不托付给我?”叶羽蹙起细眉。
“你不是有工作吗?”
“这又不费劲,难道我除了工作就没别的生活了?”
我心虚地没有回复,思忖自己是不是对她太客气了。客气虽说是礼貌的象征,却也是一种疏离。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交给姥姥是给她平添负担,但换成叶羽的话,我就觉得过于麻烦她了。
“那……拜托你了。”我压下别扭的小情绪,最终决定再依赖她一点点。
“嗯,我会在你回来之前照顾好那些花。”她挂起轻松的笑容,而那微笑同样感染了我。
正当我们准备带着少主出发的时候,哥哥给我打来了电话,紧接着伊藤和副社长也先后打了过来。他们为的是同一件事,即知名八卦刊物《文化四季》爆出的我的“丑闻”——上面大致是讲我逼死前任,现在又傍上了事务所老板的儿子。
因为哥哥认为这回又是加贺屋那边在搞鬼,所以反复向我道歉,而且准备撤销对我们生父的诉讼。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次的爆料里有一些他们难以知道的细节。
“请不要由于顾虑我而放弃给受害人讨公道,”我郑重地交代哥哥,“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你们斗争中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
“可是——”
“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最后不过是给我免费提升了知名度,我都不用为新专辑和音乐会跑那么多宣传了。”我讽刺地说。
上次造谣我和哥哥有不伦之恋,这回又胡编我和伊藤有にくたい关系,还抹黑我的前段恋情。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让那些不关注古典音乐的人都认识我了,比我辛辛苦苦跑通告可有效多了。
幸好我的粉丝大多看重业务能力,即使八卦我的私生活,也不会轻易因此脱粉。比起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更在乎我的唱功有没有衰退,而我这次的复出音乐会正是要证明自己远没有跌下顶峰,并且不仅仅是一个歌剧女高音——倘若真的有人脱粉,那人一定是看不惯跨界的古典音乐死忠粉吧。
“你当初看着我被污蔑谩骂,心中不好受,甚至不惜下血本给我这个素人买公关,”哥哥烦躁地争论,“现在换成是你,我就应该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垃圾把你拉下水吗?”
“你忘记我有经纪公司了?待会儿我要给副社长回电话,她一定有安排。”我一边说,一边乘上叶羽打到的出租车——我可不会让这种恶心的事情耽误我们的行程。
“哼,她估计巴不得你和她儿子的传闻是真的。”
听到哥哥的话,我心里咯噔一下。伊藤既然能送给我暧昧的贺卡,那便证明副社长没有和他说过我的恋情,或是他不在意我有恋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更偏向于前者。
忧心忡忡地挂断哥哥的电话,我在给副社长回电话之前,先打给了伊藤。
“和哥哥聊完了?他怎么说?”相比哥哥压抑不住的愤慨,伊藤听上去更为平静一些。
“他想告杂志社诽谤。”
“嗯,这件事会由公司律师处理,”伊藤顿了一下,“刚才我和母亲通过话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她的电话。”
“那你不用回了,之后由我来沟通就行。”他独断地说。
“这样好吗?”我不太喜欢他的口气。
“你现在的国内事务是我负责,而不是她。”
“……那好吧。”
“公司这边会发文澄清,但你能告诉我艾利克斯的事吗?”伊藤缓和了语气。
——艾利克斯……
我在心中呢喃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想起昨晚梦回和他交往的最后那两年。那段时间他的疑心病愈发严重,要时刻掌控我的行踪,限制我的出行,而翻看我的私物之类的更是家常便饭。他会由于我给服务员一个笑容,就质疑我看上人家;也会由于我没有及时回复他的消息,便怀疑我不爱他了。
然后在我几度警告他再这样下去只有分手的时候,他会低声下气地向我道歉,祈求我不要抛弃他,并且保证不会再多想——可我们都知道那是骗人的话。最终为了彼此的身心健康,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而直至今日我依旧觉得这是最正确的选择,即使他的去世在不断地拷问我。
“他本身就有心理疾病,这大概和童年创伤有关。我不是医生,也不是上帝,没有办法拯救他,光是顾好自己便已经竭尽全力了,”我想起那段时间的心理咨询,不由得嘲讽地一笑,“他的遗产全部交给我了,而我一分钱都没留下,直接委托他生前的律师成立了助学基金。这件事劳芮丝也有帮忙,你可以去问她。”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没有向上汇报吗?”
“这是私事,而且之前在国内没有引起什么波澜。海外的话,劳芮丝已经帮我进行舆情处理了。她对这件事的了解更多……”我顿了一下,脑海中冒出毫无根据的怀疑,但又马上被我否决了,“总之,国内外还是存在信息差的。公司如果想发文澄清的话,最好和她统一口径。”
“你倒是真够信任她。”
“嗯,在我签入公司之前,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我坚定地说——那段或悲或喜的时光,是她陪我一起度过的。
“我知道了,我一会儿联系她。”
“对了,”我思索着说,“我哥哥认为是加贺屋那边在搞鬼,但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你认为真凶另有其人?”
“不全是……”我组织好语言,“关于艾利克斯的事情,报道中提到了一些从未公开的细节,那是外人难以知道的内容。”
“那就是当年的知情人士爆料。”
“嗯,但我这边只有劳芮丝知道,而她绝对不会用那种说法,所以我怀疑是艾利克斯那边的人。”
“能冒昧问一下是什么细节吗?”
我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坐在我身侧观望的叶羽——她大概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到发生了什么,可却没有要求我立马解释清楚。在与我对视的那一刻,她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笑容,而那笑容安抚了我的焦虑。
“与报道上声称的不同,艾利克斯自杀的房子不是我们的婚房,而他抱着的那件白色婚纱也不是我订的,”我这话不仅是说给伊藤听的,也是告诉叶羽的,“他求过婚,不止一次,可我从来没有答应过。”
我有反思自己的恐婚是不是把他推入深渊的第一步,但是这种事情想来想去只会让自身也陷入泥潭罢了。我不是不憧憬两个人的结合——每次看到奇幻言情故事中绑定爱侣余生的独特仪式,我都会非常羡慕——可是我清醒地知道现实不是小说。
“唔,那你心中有嫌疑人吗?”伊藤问。
“艾利克斯原本的经纪人去世后,公司便把他转到了内特手上。那个人唯利是图,而且特别讨厌——”往事在我的脑海中闪过,“讨厌我……”
——内特为什么从初次见面开始就讨厌我?
虽然我当时把其归结为厌女或是种族歧视,但是观察下来,他对其他人都没有那么厌恶。跳出上一段恋情之后,重新审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我注意到了一些莫名的巧合和不自然的地方——艾利克斯的性别焦虑和疑心病都发生于更换经纪人后,而内特嘴上说为了客户的事业,实则做着孤立他的事情,悄无声息地把控着他的交友。
一个大胆的猜测蹦了出来,我连忙对伊藤说:“我现在要给劳芮丝打个电话,之后我会让她联系你。”
没等对方回复,我便急匆匆挂了电话,然后打开聊天软件邀请劳芮丝语音通话。
“到了。”叶羽提醒我到达新干线的车站了。
“嗯。”等出租车门打开后,我跟着她下车。
司机帮我们把小行李箱和旅行包从后备箱中拿出来,叶羽主动接过了两样东西,没有让我插手。
“你知道有一种叫做时差的东西吗?”劳芮丝同意了我的第二次通话邀请。
“我知道你肯定没睡。”我一边走一边说。
“对呀,但我在享受夜生活啊!”
“可惜你选择了不存在上下班的工作,而现在要干活儿了。”
我怕进站后网络不好,便长话短说交代了花边新闻的事情。
“巧了,这边的八卦刊物也发布了类似的内容,不过我已经交给律师去处理了。”
“什么?!你竟然没和我说?!!!”
“你要开音乐会,我何必拿这种糟心事打扰你,万一你又发病可怎么办?”
“我没那么脆弱!”
“呵。”劳芮丝冷笑一声,显然不相信我的话。
“算了,这件事怎么处理全权交给你和伊藤,等会儿你去和他沟通。”
“唉,不能全权负责你的经纪事务真是麻烦,你想复出的时候应该直接来找我。”
“可我一开始是想留在国内发展的,而你又没有这边的资源。”
“是为了某人吧?”劳芮丝调侃。
“少胡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翻了个白眼,“我是有正事找你的!”
叶羽把行李放到我身边,用手语告诉我她去买票,而我则点了点头,继续和劳芮丝通电话。
“你的正事刚刚不是吩咐我做了吗?还有什么事?”
“我哥哥怀疑幕后是我生父的家族在搞鬼,但我觉得他们拿不到那么详细的信息。”
“什么信息?”
“婚房和婚纱啊!”
“那不是他们揣测的吗?你又没答应过艾利克斯的求婚。”
“可他们知道那是我和艾利克斯一起选的房子,而且那个婚纱的确是我们的逛街时候,我觉得特别好看的那条。”
“你这么一说,确实对上了不少细节,但有没有可能是巧合?”
“那有没有可能不是巧合?而是某个熟悉我和艾利克斯的人爆料。”
“你是来质疑我的吗?”劳芮丝不确定地问。
“我是来让你帮忙调查内特的。”
“内特?你怀疑他?”
“对,你知道他如今在做什么吗?”
“他好像不干经纪人了,自从艾利克斯的葬礼后,我就没有再见到过他。”
“你——”我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有没有觉得内特对艾利克斯有不一样的感情?”
“哈?你是说……”
“嗯哼。”我接过叶羽的票,和她先后通过车站的总闸机,然后又检票进入新干线的站台。
“这边,”她看过电子站牌后提醒我,“下一趟马上要发车了,我们快点儿。”
“我要去赶车了,你仔细想想这件事吧,”我拉住叶羽的胳膊,在她的引导下快步走向候车区,“我真的觉得他很有嫌疑。”
“我同意他嫌疑非常大,但是他对艾利克斯?!”劳芮丝不可置信地说,“大家都知道内特喜欢身材火辣的美女。”
“这个想法听起来难以置信,可我想不通有什么别的原因导致他从一开始便讨厌我。”
“亲爱的,你要接受有时候一个人就是会讨厌另一个人,”劳芮丝耐心解释,“也许只是因为他觉得你有洁癖,又或者他暗中是个种族主义者。”
“我怎么洁——”我停下反驳,不想在这种事上浪费口舌,“他给艾利克斯买了很多衣服!”
“我也给你买了不少衣服。”
“你那是在特殊日子送我的礼物,而内特总是以各种借口送给艾利克斯裙子和高跟鞋什么的。”
“可是艾利克斯喜欢那些!而且最初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他的癖好,咱们俩也送过啊!”
“我们送礼是为了让艾利克斯开心,然而内特——”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当是我恶意揣测吧,但我越想越觉得他在故意引导艾利克斯。”
“吭?”
我一边琢磨怎么表述自己察觉到的怪异之处,一边跟着叶羽乘上新干线。车上的空位很多,我们俩随便找了个角落的自由席位坐下。
“他会送特别性感的衣服,他的女伴会穿的那种款式,”我急躁地解释,“可是那种根本不适合艾利克斯穿。”
叶羽示意我放低声音,而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地大声讲话了——即使佩戴了助听器,我的听力也大不如前。
“那或许是因为他是个直男。”
——有一定的道理,不过……
“我讲不清楚,也许是我想多了吧,”我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总之,你去留意他一下。”
“懂了,还有别的吩咐吗?”劳芮丝打趣地说。
我的手机铃声响起,副社长打电话过来了。我瞟了一眼安静的车厢,迅速按下静音,然后匆忙地对劳芮丝说:“没有了,你记得和伊藤通话。副社长打过来了,我要接她的电话。”
“好,保持联络。”
“嗯,再见。”我挂断语音通话之后,立马接听了副社长的电话。
“我以为你不准备接了。”不容置喙的平静嗓音从话筒中传来。
“啊,不是——早上好,我在新干线上,马上要发车了。”我慌张地说明情况,总感觉自从我向副社长报告了恋情,她便没有那么亲切了。
“好吧,那么我不和你绕弯子了。你这次即使澄清和绯彦的关系,也难以挽回自己的形象,大概很多人依旧会认为你是靠他签入我们公司的。”
——我为什么要在意那些井底之蛙的意见?
“那您的意思是?”我礼貌地询问。
“倒不如借此机会宣布你和绯彦在正式交往。当然,你们具体怎么相处仍然随你们,平常只需要在媒体前做做样子。如此一来,加贺屋那边也会有所忌惮吧。”副社长像是在和我商讨,实则充满了优越感,似乎不认为我会拒绝。
——啧,又被哥哥说对了。
“这样欺瞒大众不太好吧,而且那不耽误伊藤先生了吗?”
“你不用担心他,接下来交给我处理就行。”
“但伊藤先生说这件事他会处理。”
——怪不得伊藤不让我给他母亲回电话,估计是听到这个离谱的提议了吧。
“你和他通过电话了?”副社长的语气中有一丝欣喜。
“对。”
“他那边我会去说。你放心吧,他不会介意和你装装样子的。”
——可是我介意啊!!!
“但是我假装和他在一起,才会坐实外界的印象吧,”我察觉到叶羽疑惑的视线,便安慰地握住她的手,“以后无论我有什么成就,都会被质疑是靠他才拿到的。”
“作曲家和歌唱家在一起本身就是相辅相成,你现在不是又和绯彦合作了电影主题曲吗?而且他还陪你世界巡演,做你的钢琴师。你难道连这点儿小事都不愿意配合吗?再说了,这都是为了你的名声。”
——啧。
“正因为我尊重他,才不会做利用他的事情。这种程度的抹黑除了提升我的知名度,根本无法对我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好好澄清一下的话,不会影响音乐会的售票,毕竟都售罄了;更不会影响专辑销量,说不定还能提升。”我改用强势的口气回答。
“你倒是挺乐观。”副社长气笑了。
“我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否则您也不会签下我,不是吗?”
“……那你不想帮你哥哥一把吗?他仅靠木村家的事务所,很难与加贺屋抗衡吧?但如果我们也出手的话——”
“您要是愿意帮忙当然是好事一桩,可这不是为了我哥,而是为了世上仅存的正义。我哥不会希望我做出如此荒缪的交易,他有自尊心,而且他相信自己的妹妹不是个蠢货。”
“呵,你若是真聪明,就不会交女朋友了,”副社长讥讽地说,“年轻人,还是太天真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这种隐藏的歧视仿佛兰登的天气一样,不知何时会下起雨来,让人措手不及。
“请您说话注意些,”我冷漠地回复,“虽说我刚加入你们事务所,但我可不是什么新人。你们给我提供的资源,我要不要都没有太大的影响。即使没有你们,我和劳芮丝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副社长冷哼一声,气愤地说:“你当初看不上我们的经纪人,我就应该料到你在打小算盘。你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和你哥一样奸诈。”
——谁让你们的经纪人都是趾高气扬的懂哥?!
“天真的人可没办法在社会上混下去。”我没有为自己辩解,毕竟她这样看待我只会对我有利——最好能放弃撮合我和她儿子。
副社长顿了顿,随后又笑着说:“你果然很适合。听我一句劝,那种珍塚男役什么的,怎么可能比得上真正的男人?”
——试过真男人,怕了。
“您忘了?”我讽刺地回复,“我以前交过男朋友,最后的结局可不太好。”
“那是外国人,还是欧洲人,东西方的文化——”
“啊——滋啦滋啦——喂?喂?——听得——吱——”我假装信号不好,然后迅速挂断手机,顺便开启了勿扰模式。
以我的经验来看,这种好为人师的人是无法说通的。因此与其在这种人身上白费功夫,不如节约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竟然还会口技?!”叶羽惊奇地看着我。
“这种程度算得上口技吗?”我随意把玩着她的手指。
“模仿得很像啊,我都想鼓掌了。”她感慨。
“唔……”我打量了她一下,她好像是真的很震惊,“以前刚到英吉利斯的时候,由于语言不通,交不到朋友,我只能自己一个人玩。为了热闹一些,我经常自言自语,吓得克里斯差点儿送我去看心理医生。”
过早离开熟悉的环境,让我失去了“家”的感觉,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回来。无论是姥姥家、母亲家还是哥哥的公寓,都不过是我的住所,是我放东西的地方,而不是我的归宿,不会让我体会到儿时的那种安心的归属感。
如今我能再次享受到那份温暖的地方,只有自己的舞台、哥哥的怀抱,还有——
我望向身边的叶羽。她听过我的儿时趣闻之后,便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没有那么可怜,”我打趣地戳了一下她的脸颊,“之后我苦心学习英语,交到了很多很多朋友。上次不是带你见过一部分吗?”
叶羽看上去更加同情我了,而我则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然后戴上U型枕闭目养神。
阪都场的音乐会结束之后,我休息了一天,把新收到的花朵都一支支地挂到叶羽房间外的走廊上,让她睹物思人。然后翌日,在她恋恋不舍的目光下,我和团队一起乘坐飞机前往欧美举办音乐会并宣传新专辑。
“……”伊藤合上笔记本电脑并摘下耳机,嘴巴一开一合似乎是对我说了些什么——由于我并不想睡觉,所以没让空乘装上我们之间的隔板,因此他的一举一动我都尽收眼底。
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茫然地看着他,随后摘下减压耳塞,换上助听器。
“感觉好些了吗?”他又问了一遍。
“嗯,不觉得晕了,”我缓缓坐起身,“你忙完工作了?”
“作曲哪有那么快结束,但我总不能一直工作吧。”他从座位上起来伸了个懒腰,白色的衬衫勾勒出柔和的肌肉线条。
——身材不错。
“明明要忙作曲,还跟着我跑巡演。”
伊藤僵在原地,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接着平静地说:“你和叶羽交往的事情若是早点儿告诉我,我大概就不会跟来了。”
“你知道了?”我挥了挥手上的戒指,“这种事又不好直接告诉你,但我有给你暗示。”
他皱起一张脸,不可置信地说:“戒指不都随便戴的吗?谁会注意这种事情?”
“副社长。”
“她知道这事?什么时候?”
“诶?不是她告诉你的吗?我大概一个月前特意向她汇报过。”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我是看你们刚才的互动猜出来的。”伊藤开始在狭窄的头等舱套间里踱步。
“啊?那么明显吗?”
“你们一直盯着彼此,白痴都能看出来。”
“呃……我们可能只是单纯的关系好。”我尴尬地说。
——看样子以后要多加注意了。
伊藤给我一个“你在逗我”的死鱼眼,随后叹了一口气,认真地问:“你和她在一起开心吗?”
“嗯。”我努力压下自己的笑容,不想给他的伤口撒盐。
“开心就笑出来,你那是什么表情?”他像是被我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抿嘴笑了笑,其实伊藤除了在说话上有些直接,没有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缺点。面对喜欢的女生时,他偶尔露出的笨拙模样也蛮可爱的。
“你会喜欢上别人,”我拍胸脯保证,“到时候如果需要帮忙就直说。”
“你如此确信?”伊藤挑眉。
“当然!人类从来不是什么钟情的生物。”我讽刺地说。
“那你也会移情别恋吗?”
“我可是有前任的人,”我耸了耸肩,“你之前也喜欢过别人吧?”
伊藤思索了一会儿,“小学的时候,觉得班上有个女孩子特别漂亮,于是向她表白了。”
“哦?Puppy Love诶!那时候的喜欢非常纯粹。”
“大概吧……之后那个女生告诉我自己有男朋友了,而她男朋友听说这事后把我揍了一顿。”
“啊?你有没有告诉老师?”
“我当然去告状了,随后老师叫来了家长,那个男生被他爸揍了。”
“活该,怎么那么暴力的人都能交到女朋友?!”
“谁知道呢,”伊藤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我,“在那之后我就没有喜欢过别人。”
“也没有跟别人交往过?或是随便玩玩之类的?”
“和不喜欢的人怎么交往?而且我看上去是那种随意的人吗?”
“有人会单纯地觉得对方合适而答应交往。”
“那太悲伤了吧……”他感叹,“不过喜欢一个人其实挺难得的。”
“我哥哥也说过类似的话,所以我希望能帮他追到心上人。”
“那我祝你们成功,”伊藤坐回自己座位,“我妈找过你了吧?是不是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你是指让我们假装情侣?”
“果然和你说了,”他搓了把脸,“抱歉,你不用理会她,我会与她沟通。”
“不是你错,而且我当场拒绝了,”我抿了抿嘴,“不过倘若她再随意贬低我和叶羽的感情,那我不确定还能继续待在这个事务所。”
“这么严重了吗?她竟然做过那种事?!”
“虽然我觉得谈恋爱有分有合很正常,但是她坚信我会和叶羽分手,甚至直白地对我说——这样做真的特别冒犯。”
伊藤把手指插进长长的自然卷里,烦躁地叹了一口气。他随手拿起小台子上的玻璃杯,把里面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我最近已经开始接手事务所了,所以你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不需要与她多费口舌。”
“这么快?那你还有时间作曲吗?”
“我又不像我爸那么有作曲天赋,能成为日红电影配乐的泰斗什么的。我混了这么多年,最后能有一两部拿得出手的作品便心满意足了。”
“这次的作曲不顺利吗?”
“唔——”他瞟了眼电脑,又看了看我,“托你的福,出乎意料的非常顺利。”
“跟我说这种恭维的话实在太见外了。”我好笑地回答。
“是吗?”伊藤扯了扯嘴角,笑容中好似有一丝苦涩,“总之,等巡演结束后我会尽快接手我妈的工作,以后你就不用应对她了。”
“她要退休了吗?”
“嗯,她身体不好,年轻时候太拼了,现在该好好休养了。”
“那你父亲呢?”
“我爸挂个社长的头衔,不过是为了遵从主流。你也知道他把心思都放在作曲上了,完全不管理公司。这间事务所是我外公传下来的,但他那个人非常传统,失去儿子后宁愿把公司给女婿,都不愿给女儿。可笑的是最终支撑住公司的,正是他口中拒绝‘多子多福’的不孝女儿。”
——原来有这种内幕。
虽然我对副社长有意见,但是不得不佩服她逆流而上的能力。
“你以后仍会接作曲吗?”我有些遗憾地望向伊藤的笔记本电脑。
“你希望我接?”
“只是觉得你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差,这样停下的话好像很可惜。”
他思索片刻,接着平静地说:“我父亲在我这个年龄时,已经开始斩获国内外电影配乐的大奖。现在日红新生代的作曲人中更是出现了天才一般的存在,19岁拿到电视剧学院奖,21岁获得电影学院奖。如今她主要在国外发展,组的乐队拿了英吉利斯音乐奖和阿美利卡的格拉米。”
“有这么厉害的人吗?”
“哦对,就是《艾米莉·狄金森》的曲作者坂本莉莉,你之前说去过它的试演。那个剧是明年澳利文奖的大热门,据说已经预定要搬上宽街了。下个月她和新垣导演再度合作的电影要上映,看样子是准备冲国际大奖。因此即使她以后像我父亲那样拿到奥斯咖,我也不奇怪。”
“啊,原来是莉莉。我都没有详细了解过,但通过叶羽认识了她们一家,” 我顿了顿,“她家女儿无敌可爱!我之前在兰登的时候经常去找她们。”
“诶?!对!!我都忘记她妻子和叶羽是同期了,”伊藤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你怎么没邀请她们当兰登场的神秘嘉宾?她们的乐队The Lamons好像10月才巡演。”
“呃……”我犹豫了一下,“莉莉最近身体不适,需要休养。”
其实是莲娜前几天通知我莉莉自然流产了,所以不得不推掉这段时间的行程。
“那真是遗憾……”
“是的……”
——失去期盼许久的宝宝一定非常难受吧,但是她们的话,肯定能迅速调整过来。
我转移话题,对伊藤讲:“每个人都有独特的人生,而别人的人生不应该成为你的参照物。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因此如果真的有喜欢的事情,那就坚持做下去,不要让任何人或事物阻碍你。Viva la vida,live your life!”
伊藤低头笑了笑,然后再次和我对视。直到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他才重新开口:“我谈不上有多喜欢作曲,只是憧憬着父亲便去学了。所谓的天赋大概就是热爱的程度,而我这个伪装者没能得到神灵的眷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听上去像投降了一样。”
“是吗?”他轻笑出声,“最近我才发现作曲的过程不都是痛苦且乏味的,旋律其实可以自然地浮现在脑中,随后成为我手下的乐谱。”
“那是一件好事呀!”
“是的,”伊藤郑重地说,“谢谢你。”
等我收到伊藤的歌谱的时候,才明白他当初在飞机上为何要感谢我。他把全部的谱子都放在了一个文件夹里,我数了一数,惊讶地发现竟然有十一首。
——他是什么时候有空写这些歌的?
我仔细翻看了每一首歌。它们似乎是为我量身定制的,主要是古典跨界流行的风格并融合了一些爵士,连歌词都非常符合我的喜好,而且大多是用英文写的,只有一首是日文歌——那是一首求而不得的悲伤情歌。
看完这份沉甸甸的礼物,我的心情十分复杂。伊藤说这是为我第一张原创专辑准备的,但我总觉得那不是他的本意,准确地说那不是他写下这些歌的原因,而更像是事后的决定。我猜测自己收到的歌只是他精挑细选的一部分,实际上不止这些。
这一首首歌是比那张贺卡更加真挚的表白,它们触动了我的内心。我之前从未思考过伊藤对我的喜欢有多深,如今看来,那是比动心要更为强烈的喜爱。然而,我无法回应他的这份感情。
伴随着轻快的铃声,视频通话的邀请点亮了我的手机屏幕。叶羽按照约定的时间给我打了过来,我们准备一起看昨天播出的我的那集《Passionate》。
“早上好。”期间限定的棕发叶羽出现在我的画面中——她为了演鲁道夫王储而把头发染成了栗色。
“晚上好。”我微微一笑。
我刚结束北美的巡演,如今正在兰登的母亲家。由于这边是夏令时,所以和日红刚好有八个小时的时差。
“累不累?昨天又晕机了吧?”叶羽柔声询问。
“一觉醒来已经恢复精神了,接下来安排的都是火车。”我开心地晃了晃身子,起码在回国前不需要再忍受飞机了。
“那就好。”
“你今天如何?不是说和剧团里的朋友去吃饭了吗?”
我真的想不通叶羽怎么有那么多精力,每周只歇一天竟然还能出门。换做是我,肯定要在家里躺一天。
“呃——”她摸了摸下巴,“是礼奈约我吃饭的……”
“哦,就是你那个控比搭档。”
“对……”叶羽看起来有些犹豫,“她想和我一起退团,但是剧团不让。”
“她为什么要退团?当上Top还没满一年吧?”
“是的,我有问她,可她说是希望和我一起……”
“是不是她有别的安排了?”
“大概不是那种原因……”叶羽有些吞吞吐吐,“我不知道是她入戏太深,还是我的错觉,但我感觉她似乎……喜欢我?”
——问我吗?
“你之前没有这种感觉吗?”
“我其实和她私下里没多少接触,平常在工作场合只会觉得是控比营业。”
“那这次是发生什么了吗?”
“唔……”叶羽眼神飘忽,“被、被——被亲了。”
——哈?
“哈?????”
“她碰了一下便跑开了,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叶羽马上慌张地澄清,“事后我明确表明了态度,所以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我盯着屏幕那侧的叶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清楚应该有什么心情。
“……对不起,原谅我!”叶羽立起手掌,摆出祈求的手势。
虽然听说过有人会因戏生情,但是没想到我的女朋友能碰上这种事情。假如我是一般粉丝,尤其是控比的粉丝,估计会十分高兴。说起来,安音之前给我八卦过假戏真做的控比,不过没有人公开,所以大家只是猜测谁和谁交往过。退团后,许多人慢慢淡出了圈子,过上了普通的生活。当初亲密的控比,可能再也没有联系,想一想真是有些唏嘘。然而这就是人生,我们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却没有精力维持和那么多人的关系。朋友来来去去,最终剩下的只有自己……
“你说些什么吧。”叶羽可怜巴巴的声音把我飘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抱歉,走神了,”我把手机放到支架上,“我没有生气,你不用紧张。”
“真的?”
“亲一下嘴唇又没——”
“亲的是脸颊。”她立刻纠正。
我哑然地眨了眨眼睛,刚才的震惊逐渐褪去。
片刻后,我叹了一口气,安慰地说:“没关系,你们演戏不也亲过吗?不用太在意。”
“演戏都是假的!而且这次又不是演戏!”叶羽又慌张起来,“她毫无预兆地凑过来了,我当时完全没有防备,所以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啧。
“好了!”我打断她的话,无奈地解释,“我真的没有生气。”
“但是——”叶羽焦躁地摸了摸下巴。
“我之前一直没问,可……”我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我难道是你第一个恋人吗?”
“呃……”叶羽逐渐涨红了脸。
——果然。
“很逊吧?明明都这个岁数了。”她单手遮住下半张脸,目光瞟向一旁。
“叶羽。”我呼唤她的名字,等她与我对视的时候,再一字一顿地说:“我好想你。”
叶羽震惊地看着我,而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你现在的样子太可爱了,让我想要亲吻你,更新你的记忆。”我羞涩地笑了笑。
“我也想你。”她用平缓的语调述说能掀起波澜的心声。
“恋爱关系不是那种靠经验便能经营好的东西——有些经验丰富的人其实一直在重复大同小异的恋情,像是进入了死循环,”我思考着转了转眼珠,“不存在什么年龄该做什么事,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嗯。”叶羽点了点头。
“这次的事故既然不是你造成的,那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便可以了,”我咬了咬下唇,“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
她连忙摇头,露出惊恐的表情。
“因此你不用那么紧张,”我温柔地安慰她,“比起我这边,你应该更担心礼奈——要和拒绝自己的人演情侣,难免有心理负担吧。”
叶羽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自责地说:“我当时又震惊,又担心你不高兴,所以特别严肃地警告了她,还谴责她没有职业素养……现在想起来小哭包没有哭鼻子真的很不正常。”
——光听叶羽的描述,我就已经开始心疼礼奈了。
“明天可是要继续稽古的……”她揉了揉额头。
“你有说我们的关系吗?”
“没有,毕竟是剧团里的同事,万一泄露出去可不太好,”叶羽顿了顿,“团里只有安音知道这件事,不过别看她八卦,真要保密的时候,口风可严了。”
“嗯,我知道。刚和你交往时,她特意给我发消息叮嘱。”
“那家伙叮嘱你什么了?”叶羽皱起眉头。
“大意是让我好好对待你,多包容,多理解,”我思索着说,“她真的非常关心你。”
“她就是那种热心大妈的性格。”叶羽虽然说着嫌弃的话,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宠溺——她很喜欢安音这个朋友。
“对了,我从伊藤那里收到了一堆歌谱,总共十一首,”我拿起放在一旁的文件夹,“他说是给我的原创专辑做准备,可……”
“有什么问题吗?”
“比那个贺卡更像情书。”我尴尬地说完,随后小心地观察叶羽的反应。
“是好歌吗?”她平静地问。
“每一首的质量都非常高,而且特别适合我。”
“看样子你十分满意,”她勾了勾嘴角,“这是好事。”
“不吃醋?”
“与其说是吃醋,不如说是危机感——如果自己做得不够好的话,那你可能会选择别人。”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
与我不同,叶羽相信真爱的存在,而且对自己的感情充满信心。曾经她立下豪言壮语,坚信只有死亡能将我们分离。但大概是无意间受到我的爱情观的影响,现在她对我们的感情也没那么笃定了。
情绪如同病毒一样会传染。若是我的负面想法导致她失去信心,那么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我拼命摆脱上一段感情的阴影,可如今却不敢跨出关键的一步——这像什么样子啊?
“实话实说,看完这些歌,我真的受到了强烈的触动。伊藤送给我的不是轻描淡写的歌曲备选,而是用灵魂雕刻出来的祝福。我很荣幸能得到他的爱慕,同时又备受煎熬……”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因为我最喜欢叶羽了,所以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直到屏幕中的面庞变得模糊,我才发现泪水已经灌满了我的眼眶,轻轻一眨眼,它们便悉数落下。叶羽伸出手想要帮我擦眼泪,但是我们之间隔着欧亚大陆。
“我没想哭的,”我好笑地随手抹干泪痕,“真是的……我特意化的精致妆容……”
叶羽绽放出摄人心魄的笑容,然后哽咽着回复:“我也最喜欢依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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