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接下来录和声部分。”音响监督神谷通过麦克风指示录音室里的我。
我点了点头，然后摆好面前的乐谱，接着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
今天我来录制伊藤给一个单机游戏写的主题曲，也就是他之前让我唱的那首。他负责的配乐部分已经基本完成，可是主题曲经过反复修改，仍不能让游戏总监满意，而他自己同样觉得有所欠缺，直到听见我的演绎。
那次我演唱结束后，他又对主题曲做了修改，随后找我录了小样发给总监。对方非常满意我唱的版本，而我最终接下了这个没有尝试过的工作。
我本人算是中度游戏玩家，听说过这次的游戏厂商斯库艾尔公司——它是业内的大厂，主要出幻想类的大制作RPG（角色扮演游戏）。但是我由于晕视角，几乎没有玩过这种3A（高投资）大作，只玩横版或是其他固定视角的游戏。
这次的游戏《机器人偶》是末日废土的风格，其主人公是非常漂亮的人形机器战士。她为了人类同外星生命体斗争，最终却发现人类早已因瘟疫灭绝。主题曲《一个人背负的重量》是她历经无数战争后的绝望呐喊，但即使她所守护的目标已然不在，她仍没有放弃战斗。
伊藤看中了我清澈的声线演绎出的压抑的怒火，同时又在和声部分加入了不少高音，充分利用我的嗓音来给此歌添加一种宗教般的宏大感。倘若流行歌曲的和弦都像这首一样丰富，那我肯定会更乐意听。
主题曲的录制工作十分顺利，我的部分只花费一个上午便结束了。
“真的不准备签我家的事务所吗？”伊藤对走出录音室的我说，“我们和欧美那边的一些古典音乐经纪公司有合作，绝对不缺资源，而且还可以给你单独配一个小团队。”
“我确实在考虑复出的事情，可是出于身体原因，我不能太劳累，也不能有太多压力。”我一边说，一边接过他递过来的水。
“如果你仍在古典音乐界发展的话，通告必定不会像当红偶像那么多，保证你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这话虽然有些扎心，但却十分现实。归根结底，古典音乐现在属于小众市场，吸金能力有限。
“为什么要说‘如果’？我有提过要跨界吗？”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总感觉那样背叛了钟爱的歌剧。
“你答应这次的主题曲录制，不正是代表着能接受跨界吗？”伊藤理所当然地说——自从彼此熟悉一些后，我发现这个人有时候说话太一针见血。
“唉，你赢了，约个时间吧。”我在他的锲而不舍下终于松口。
“真的吗？”伊藤惊讶地瞪大眼睛，“我去和事务所那边说一下，你方便的话下午就能签合同。”
“你下午没有别的安排吗？而且这件事不需要问一下社长吗？”我看着他急忙掏出手机。
“别的事怎么有你签约重要？！”伊藤一边说，一边拨打电话，“社长是我父亲，副社长是我母亲，我早和他们说过了。他们也是你的粉丝，并且叮嘱我一定要把你拿下。”
打完电话后，伊藤才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歧义，随后连忙解释：“我、我说‘拿下’指的是签约的事情，没有别、别的含义。当然，我、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无、无论谁成为你的男朋友，肯——定都和中了头彩一样。啊不，这、这不是在物化你，金钱怎么能衡量你的——”
“好了，我没有误会，”我及时打断了他的话，不明白他怎么又紧张到结巴了，“我这边也要联系一下我的律师。”
“不愧是专业人士，还知道自备律师。”伊藤感慨。
“是我哥，他主攻娱乐行业的法律。”我从放在沙发上的包中翻出手机。
“诶？”伊藤皱眉思索，“莫非是深山翔？”
“他那么有名吗？”
——我对哥哥的关注是不是太少了？
“深山（みやま）这个姓氏不算很常见，而且还有不少读作ふかやま的。这圈子就这么大，而他又是圈内顶尖的律师，估计没什么人不认识。”
我了然地“嗯”了一声，觉得自己应该多关心他一些——他知道我给叶羽准备便当的时候就很嫉妒。
“没想到他会是你哥哥，那你在国内发展的话应该能更轻松。”
“他有那么厉害吗？”
哥哥在我面前像老妈子一样，并且从来不谈论自己的工作，而我理解他的工作必然涉及到许多保密内容，所以不会过多询问。
“怎么说呢……即使是娱乐圈的巨头公司，也会在和他的谈判中拜下风。”
“诶——”我发出惊讶的呼声。
“你知道珍塚剧团的星海莲吗？和琴海是同期生。”
我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琴海”是指叶羽，然后摇了摇头。
“大概在三年多之前，星海莲提前和贾斯汀事务所解约，本身面临巨额违约金和被打压的风险，但是你哥成功把损害降到了最低。总之，有他保驾护航，你可以安心了。”
“这样呀……”我心中升起一股自豪感，接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贾斯汀事务所不是那个男偶像的公司吗？”
“对啊，看来你对国内娱乐圈还是有些了解的。”伊藤打趣。
“国民度那么高，不会有日红人不知道吧？！”我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但你说星海莲是珍塚剧团出身，那不就是女性吗？怎么签到贾斯汀了？”
“我也不清楚详情，新闻上说是一开始被当成男生，随后将错就错了，”他耸了耸肩，“而且她还加入了男团，在当时引起了一片哗然。”
“我完全不知道……”
“你在国外发展，又不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不知道很正常，”伊藤顿了一下，“珍塚的OG（曾经的成员）没一个有像她那样的离谱经历，最关键的是她还成功了——她主演的原创音乐剧已经在兰登西区驻演了，口碑非常好。”
“什么音乐剧？”
“《艾米莉·狄金森》。”
“啊！我去年看过，原来已经登上西区了，”我感叹，“我记得主演是莲娜·拉蒙（Lena Lamon）,而她妻子莉莉（Lily）是曲作者，还演了配角。”
当时母亲的再婚对象克里斯收到了观演邀请，便带上了母亲和在他们家休养的我。
“对，就是她们！你竟然看过？！那个剧现在可是一票难求！我从英吉利斯的朋友那里弄到了票，准备周末飞过去看。”
“下周你们要转战京府的珍塚剧院了吧？时间来得及吗？”
虽说剧团留了两三周的间隙，但是伊藤一直在忙着录音，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叶羽最近也是早出晚归，大概是有别的通告。
“转场地又不需要我帮忙，开演之前回来就行。”
“这倒是……”
“你观剧的感觉如何？”
“我看的是内部预演，不知道之后改动了多少，而且……我中途因病退场，没能看完全部。”我遗憾地说，随后又立刻补充：“啊，起码我看到的部分质量都很高。”
“那——”伊藤把手放在裤子上搓了搓，“要不要一起去看？”
“不是说一票难求吗？我临时过去不好吧……”
“没关系，我有两张。”
我打量了一下面前紧张的男人，暗自忖度：即使他有两张，估计也约好别人了，而且这不像是单纯的邀约。
“我心领了，但是飞机的气压变化容易诱发我的病，所以这次就算了。”
这不是委婉拒绝的谎话，回日红的时候我确实在飞机上难受得厉害。
“那真是遗憾……”伊藤看起来有些失落，“下次有机会吧。”
我想安慰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幸好这时哥哥的回复来了。
“你们的事务所是在京府吧？我哥哥也在那边工作。如果你想下午签的话，只能过去那边签了。”
“神谷监督，下午可以交给您吗？”伊藤望向在一旁处理录音文件的神谷监督。
“你不用确认最终效果吗？”神谷问。
“下午是补录合唱的部分吧？我相信您的专业素养，到时候发给我听一下就行。”
“那你们去忙吧。”神谷监督挥了挥手。
与他道别后，我们离开了录音室的小楼。
“这样安排会不会太赶了？需要先送你回家吗？或者先去吃饭？”伊藤带着我走向他的车。
“吃完饭直接出发吧，”我坐到副驾驶，“结束后我会去我哥的公寓，那边什么都有。”
“想吃什么？我请客。”伊藤启动汽车。
“我只能吃清淡一些的。”我略带歉意地回复。
他顿了一下，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我恰巧知道一家挺不错的清蒸鱼，要不要去尝尝？刚好离新干线的车站不远。”
我扭头打量他，不禁琢磨他是真的“恰巧”，还是“蓄谋已久”。大概是我的错觉，但我感觉回国后好像桃花运旺盛了。然而对于我这种已经厌烦恋爱的人，别人的喜欢只会给我增添心理负担。
——希望是错觉。
“好，我要打电话通知一下姥姥。”
我按下姥姥家的电话却没有人接，估计她老人家又去隔壁聊天了。我犹豫了片刻，最后拨了叶羽家的电话，并祈祷不是她接的。
“您好，海津家。”
——啧，我果然不是幸运女神眷顾的人。
“中午好，我是依舞，请问我姥姥在你家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再度传来叶羽低柔的嗓音：“你没有看我的消息吗？”
“诶？呃……”我不好意思说最近关闭了她的消息提醒，反正也不用再做便当了，似乎没有太多联系的必要，“我刚结束录音，没来得及看。”
伊藤瞥了我一眼，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用这种蹩脚的借口。
叶羽又一次沉默了，但没有持续太久。她叹了一口气，随后说：“你的前女友找上门了，不过她认错门，找到了我家。我奶奶不懂外语，所以把你姥姥叫过来帮忙。结果就是等我到家的时候，她们已经误解那个人是我的女朋友了。”
我在震惊中呆愣了几秒才回复：“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你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只不过我的英语水平也一般，最终是借助翻译软件沟通的。”
“我不是问那个……”我不知道叶羽有没有向她家人出柜，反正我当年没有向姥姥解释男友变成女友这件事，“她们误解后没有过激反应吧？”
叶羽再一次沉默了，接着深吸一口气说：“你果真察觉到了，所以才躲着我吗？”
“……才不是因为那种无所谓的理由。”我别扭地说。
“那是为什么？”
——因为和你多接触的话，我会陷入愚蠢的恋爱之中。
“你爷爷不在吗？”我连忙转移话题。
叶羽的爷爷以前是体育赛事的解说员，有现场解说过奥运会、世界杯等重大赛事，英文定然不差。
“……你知道他经常出门找朋友看球，”叶羽长吁一口气，“不能告诉我理由吗？”
我瞅了眼貌似在认真开车的伊藤，不清楚他有没有听到另一侧的话。
“我正在伊藤的车上，下午准备和他去京府签合同。”我避开了她的问题。
“你决定复出了吗？太好了。”叶羽欣喜地说，可那喜悦盖不住她的苦涩。
“艾利克斯还在吗？”我逼自己忽视她的情绪。
“……走了，但是她说明天会再来。”
这次轮到我叹气了——那个疯子到底是怎么找到我当前地址的？
艾利克斯是年少成名的小提琴天才，同时完全符合大众对艺术家的刻板印象：心思敏感，阴晴不定，而且对于某些事会异常执着。
当初为了躲她，我换了住址，甚至回到英吉利斯休养。但是她总能通过各种方式联系到我，蹲守到我，而我为此申请了保护令，不过那好像已经过期了。
“不想见她吗？”叶羽柔声询问。
“……光是想想就觉得要发病了。”我揉了揉有堵塞感的耳朵。
情绪激动和压力过大都是梅尼埃尔氏病的诱因。虽然每个人的诱因不一样，但是我之前和她吵架时犯过病，而她因此被吓到了，那以后一直没有再找过来，也没有联系。我以为她放弃了，可如今的情况在嘲笑我的天真。
“若是我帮你把她打发走，你可以坦诚地和我谈一次吗？”叶羽的声音中有一丝祈求，而我并不想伤害她。
“这种事不应该麻烦你……”
“是我以此为筹码，想从你那里换一个真诚的答案，何谈麻烦？”
“你别这么说……”我对不想回应她的感情而感到愧疚。
“不行吗？”叶羽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唉，用这种可怜巴巴的声音询问简直是犯规。
“……那好吧，你什么时候去京府？”
“这周末的拍摄结束后，”她的语气轻松了不少，“你要在京府住几天吗？”
“我现在没有别的安排，可以配合你的行程。”
“你这样说的话，我会有很多小想法。”叶羽轻笑。
“那不如说出来听听，反正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之后也要忙工作的。”
“你的身体没问题吗？”她认真地问。
“明明是你给我牵线搭桥，希望我复出，如今才担心是不是有些晚了？”话音落下，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点儿像在撒娇。
——啧，所以我才不想和她过多接触。
叶羽低低的笑声传了过来，“抱歉，不过无论你复出与否，我都会担心你。”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回话，最终真诚地说：“谢谢你。”
“这样可以了。”哥哥翻阅完修改过的合同，然后把它放到我面前。
“那我签了。”我拿起一旁的签字笔。
“你都不知道自己看一看吗？”哥哥抱臂瞅着我。
“啊？你来不就是帮我看合同的吗？”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投降般地叹了口气。
“你要是有什么额外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坐在对面的伊藤说。
“额外要求？”
“唔……比如一定要参加某某节目，或是有什么禁语之类的。”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我歪头思考。
“没关系，这些写不写进去都没有影响，他们本来就需要满足你的合理要求。”
“前提是‘合理’。”事务所的田中律师提醒。
“合理与否要看如何解释。”哥哥露出礼貌的笑容，清澈的眼底全是精明，没有丝毫笑意。
——老狐狸。
“深山小姐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副社长伊藤由香利亲切地打圆场。
“我没有别的要求。”我随手翻了翻，便在合同最后签上姓名并盖章，正式成为VOYAGE事务所的艺人。
“两位要不要一起吃顿饭？伊藤的父亲刚好能赶过来。”
我看向哥哥，而他瞟了眼表后说：“在这附近的话，我没问题。”
“我也没有别的安排。”我微笑着点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经常去的店离这边就十多分钟车程，”副社长起身，“我现在去通知他父亲。”
VOYAGE事务所的社长伊藤昭雄长着一副凶相，但是在妻子面前却非常乖巧。妻子给儿子倒酒的时候，他会默默地把酒杯推过去，被无视后便可怜巴巴地望着空杯子——最终是伊藤给自家父亲斟酒的。
社长嫌弃地喝了一口酒，然后看向坐在对面的我哥：“你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歌舞伎案子马上要判决了吧？有把握吗？”
我之前在新闻上看到过那个案子——有一个变性的歌舞伎演员想要重回舞台，但是歌舞伎禁止女性登台（女童除外）。哥哥主要从违宪切入，为其辩护。倘若能赢的话，必然会极大影响这种传统艺术。
歌舞伎本身是女性发明的，可是当时的天皇却由于其伤风败俗，而禁止女性表演。这禁令持续到今日已经将近四百年，与此同时，比歌舞伎更加古老的能剧在二战之后便开始接纳女性能乐师了。
——这种拿“传统”当挡箭牌的糟粕确实应该改变了。
副社长轻咳一声，严肃地对丈夫说：“好好吃饭，问工作做什么？！”
“我这是关心一下小辈！”
“这个案子我准备很久了，应该没有问题，”哥哥淡然回复，“不过即使赢了，也无法保证委托人登台，毕竟歌舞伎仍是寡头垄断的世界，子承父业的传统让他们十分排外。”
“你父亲没有找你麻烦吧？”
——为什么生父要找哥哥麻烦？
哥哥瞥了我一眼，“他奈何不了我。”
“对方作为继承人，背靠名门世家，各种人脉少不了，”社长又喝了一口酒，“你还是当心为妙，有需要可以找我。”
“非常感谢，我会谨慎的。”
哥哥担忧地看向我，而我则一头雾水。
“什么名门世家？”我问社长。
“没什么。”哥哥抢先回答。
“你不知道吗？不就是那个——”社长被副社长的胳膊肘戳了一下。
我扭头看向身边的哥哥，等待他的解释。
“回去再和你说。”哥哥表情严肃。
看来我常年在国外生活，错过了不少事情，可这更像是某人的刻意隐瞒。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埋怨地瞪了哥哥一眼。
“深山小姐平日喜欢做什么？”副社长及时转移话题。
“啊，您叫我依舞就行。我除了研究演唱技巧，就是去观赏水母，最近主要热衷于找新食谱。”
“新食谱？”
“由于身体原因，我只能维持清淡的饮食。不过有些料理不放盐的话，吃起来会味如嚼蜡。”我解释。
“原来如此，可惜我不怎么下厨，但我会帮你留意合适的菜肴。”
“那再好不过了。”
“你现在住在哪里？除了哥哥之外，还有别的亲人吗？”
“在阪都的时候和姥姥住在一起，来这边的话会借住在哥哥的公寓。我母亲和继父一起定居英吉利斯，所以国内没有其他亲人。”
“但你父亲——”社长刚想开口又被副社长打断。
“冒昧问一下，依舞现在是单身吗？”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事务所对这方面有要求？但是合同上没有写。
“没有，只是觉得这么漂亮又才华横溢的小姑娘，肯定有不少人追求吧。”副社长瞟了下身侧的儿子。
“妈，不要老问人家的私事。”伊藤低声抗议。
“我关心一下公司艺人怎么了？！私生活出了事，可会影响工作状态。”
“人家是专业的。”伊藤略显急切地替我辩解。
“职业歌手也是人！”副社长反驳完儿子，然后又亲切地问我：“这家饭菜合不合口味？”
“清淡又鲜美，非常好吃。”大概是我不习惯和长辈闲聊，总觉得有些尴尬。
“这是我们的朋友宫野惠佳开的店，一般都需要提前预约。不过我们在她开店时有提供帮助，所以得到了这间固定的包间。一会儿我带你去认识一下，以后你自己来吃也方便。”
“啊，太麻烦了吧。”
“没事，都是自己人。”
——自家艺人等于自己人？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副社长时不时的“审问”下，我艰难地吃完这顿饭，接着告别伊藤一家，坐上了哥哥的车。
“早知道就不去吃饭了……”我瘫坐在驾驶座上。
哥哥冷笑一声，系好安全带并发动汽车。
“你这是什么反应？”我皱眉看他。
“只是觉得你真有魅力，刚签约就被老板一家看上了。”
“他们要是看不上我，怎么会找我签约？”
“不是那个意思。”
我疑惑地望着哥哥，想不通他在讲什么。
“副社长看你的时候两眼放光。”哥哥好心提示。
“所以呢？”
“他们的儿子喜欢你吧？”
“伊藤是我的粉丝，他说自己的父母也是我的粉丝。”
——有高质量粉丝的感觉甚是美好。
哥哥瞥了我一眼，接着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每次看到他摆出了然的样子，我就感觉自己很蠢。
“我猜副社长不是对每个新加入的艺人都嘘寒问暖，她瞧你的时候仿佛是在看未来儿媳。”
“……”我想要反驳却拿不出证据。
“你喜欢那个伊藤吗？”
“没有。”我耸了耸肩——其实伊藤的外貌和性格都不错，但是总感觉差点儿什么。
“那你小心处理，弄出情感纠纷可就麻烦了。”
——难道哥哥知道我前任找上门的事情了？
“你竟然没有反驳？！不会真有情感纠纷吧？”
“没有！”我急忙回答。
“我要听实话。”哥哥的语气虽然随意，但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不如早些“招供”。
“艾利克斯找上门了，准确地说是走错到叶羽家。我和她当时都不在，所以是叶羽奶奶和咱们姥姥招待的。”
“那家伙怎么又开始纠缠不休了？我以为她上次惹你发病后就不敢露面了！”哥哥愤慨地说，“在这边也给你申请一个保护令吧！”
“她目前还没做什么，见我不在就先走了，说明天再来。”
“你明天要回去见她吗？”
“我不太想见她，叶羽说会帮我把她打发走。”
哥哥挑起眉头，长长地“嗯”了一声。
“您又有何高见？”我嘲讽地问。
“没有，只是觉得让未来女友去打发前任女友什么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是她主动要求的！”
“没有反驳她是未来女友诶——”哥哥感叹，嘴角微微勾起。
我瞧见他这副得逞的欠揍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又不是在辩论！难道需要一一反驳吗？！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以后也不会谈恋爱！”
“你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追求爱情吧？”
“人生又不是只有爱情，而且即使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经营恋爱关系，也大概率得不到什么好结局，那不如去做些别的。”
“你后悔和艾利克斯谈恋爱吗？”
我本身是想说后悔的，但是相处的片段在脑海中回放。其实在艾利克斯决定变性之前，我从那段关系中获得的大多是快乐。然而她自从向我坦白之后，就不断地质疑我对她的真心，担心我会弃她而去。
最终我的确离开她了，可那并不是由于她变性，而是她逐渐失控的占有欲和猜疑心使我无法呼吸。我仍记得和她提分手的时候，她疯狂砸东西的样子。若不是她的经纪人内特·安迪诺（Nate Andino）刚好过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否顺利离开。
“……大概后悔没有早一点儿结束吧，”我深吸一口气，“恋爱像那些连载的作品一样，拖到最后只会烂尾。”
“唔——”哥哥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其实我特别羡慕你。”
“嗯？”我不解地看向他。
“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让自己动心的人。”
我直直地盯着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从来没有喜欢的人吧？”
——明明35岁了，难道仍是童贞？
“你的心声都说出来了，”哥哥没好气地白我一眼，“我有过性生活，只是没有喜欢的人。”
“原来你是那种类型吗？！”
虽然我知道不少人是性和爱分开的，但是没想到自家哥哥同样如此。
“大概和你口中的类型不一样……”哥哥皱起眉头，“我只是满足了对方的心愿而已。”
“为了钱吗？”
“你想什么呢？”哥哥伸手点了一下我的脑袋，“对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而且是一个很好的伴侣，只是我完全没有办法爱上她。”
“为什么？”
“我还想问这个问题呢！”他苦笑一声，“假如理智可以控制情感的话，我绝对早就喜欢她了。”
“那么优秀的人吗？弄得我都想见一下了。”
“她已经和我老板家的小儿子交往六七年了吧。虽说是秘密恋情，但看起来很幸福。”
“秘密恋情不就是情妇吗？”
哥哥这次直接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当然没有用力。
“老板家的小儿子是偶像，没办法公开恋爱。”
“为什么？”
“偶像的粉丝非常疯狂，甚至会对其恋爱对象下黑手。”
“我不能理解，难道他们指望成年人一直单身吗？”
“差不多如此……”哥哥顿了一下，“珍塚剧团也是禁止公开恋爱的。”
“这不算侵犯人权吗？”
“唔……这种都不是明面上的规章制度，而且一般恋爱不被发现便没有问题。反正公开的人会承受许多粉丝的谩骂之类的，本身就很少有人愿意那么做。”
“竟然有这种事。”
“总之，你和叶羽交往的话要小心一些。即使珍塚剧团的粉丝看上去守规矩，也不能排除——”
“慢着！”我及时打断哥哥的话，“谁说我要和她交往了？！”
“错过喜欢的人不可惜吗？”
我张开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片刻后才无力地说：“喜欢又不一定在一起……”
“两情相悦本身就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由于自己的懦弱而斩断一切的可能性，这样真的好吗？”
我低头沉思，等到汽车驶入停车场，才发现目的地不是哥哥的高级公寓。
“这是哪里？”我看向破旧的矮楼。
“委托人的住所，”哥哥解开安全带，“我要上去拿份资料，可能还要谈一会儿，你跟我一起来吧。”
“我过去不会显得你不够专业吗？”
哥哥深深地直视我的眼睛，犹豫片刻才说：“其实她是这次歌舞伎案子的委托人，也是咱们生父弟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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