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燃了半宿,灯花噼啪轻响时,徐翊还坐在太子榻边的矮凳上。
他褪去龙靴,墨色龙袍随意搭在臂弯,只着里衣,指尖时不时探向孩子的额头,连困意漫上来时,都只是撑着桌案浅憩片刻,生怕错过半点动静。
天快亮时,小太子忽然呓语着翻身,小手乱挥着要“父皇”。
徐翊立刻醒了,伸手将孩子轻轻搂进怀里,掌心贴着他的后背慢慢拍着,声音低得像呢喃,
“父皇在,阿锦不怕,病快好了。”
怀里的小人儿渐渐安稳,呼吸重新变得平稳。徐翊没敢将他放回榻上,就这么半靠在床头,让太子枕着自己的臂弯,另一只手还握着孩子微凉的小手。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晨光透过窗棂漏进来,落在他眼底的红血丝上,竟半点不显狼狈。
宫人端着新煎的药进来时,见他还保持着抱孩子的姿势,连忙放轻脚步。
徐翊摆手示意,等太子悠悠转醒,才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醒了?先喝药,喝完父皇带你去看御花园刚开的秋菊。”
小太子揉着眼睛,瞧见他眼底的青黑,竟伸手去摸:“父皇,你没睡吗?”
徐翊握住他的小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语气带着点笑意:“父皇守着阿锦,比睡再久都踏实。”
殿外晨光渐亮,透过窗纱洒在两人身上,小太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脑袋往徐翊怀里又蹭了蹭,乖乖张开嘴喝药。
这次药汁入喉,他竟没再哭闹,只喝完后瘪着嘴要蜜饯。徐翊笑着从宫人手里接过蜜饯,小心剥了糖纸递过去,指尖还沾着点药味,却被孩子攥着不肯放。
“陛下,该传早朝了。”
太监轻手轻脚进来禀报,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扰了殿内的温馨。
徐翊却没立刻起身,只摸了摸太子重新变得温热的小脸,对太监道,“传旨,早朝延后一个时辰,让大臣们先在殿外候着。”
等太子喝完药又赖在他怀里眯了会儿,徐翊才小心翼翼将人放回榻上,替他盖好锦被,又掖了掖被角,确认孩子睡得安稳,才拿起一旁的龙袍慢慢穿上。
转身时,他特意叮嘱宫人:“太子醒了就递些温水,别让他贪凉,朕下朝就过来。”
宫人们忙躬身应喏。
走出寝殿时,晨光已洒满回廊,昨夜的雨痕还留在青石板上,映着晨光泛着浅亮的光,徐翊抬手揉了揉眉心。
一日又渐渐过去。
夜露沾湿了窗棂,中和殿的烛火已灭了大半,只剩殿角一盏长明灯,映着帐幔上的缠枝莲纹样。
姜照刚合上眼,就听见帐外传来极轻的衣料摩擦声,她猛地睁眼,手已攥住了枕下的银簪。下一秒,帐帘就被人轻轻撩开,一道墨色身影立在灯影里,正是徐炙。
“你怎敢闯进来?”
姜照的声音压得低,却带着冷意,银簪的尖梢已抵在身前。
徐炙没动,发间还沾着夜露,墨色外袍上染着点草屑,显然是翻宫墙进来的,他望着她紧绷的侧脸,道,“听说秋宁宫太子病了,陛下整夜没离开,我放心不下你,想来看看。”
“担心我?”
长明灯的光晃了晃,姜照握着银簪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宴王真是好大的胆子,私闯后宫是死罪,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徐炙往前半步,灯影落在他肩头,竟显出几分狼狈:“怕你夜里不安稳。”
他从袖中摸出个温热的小瓷瓶,轻轻放在榻边的矮几上,“这是我让太医配的安神香丸,你若睡不着,就含一颗。”
姜照盯着矮几上那只白瓷瓶,指尖的银簪尖微微发颤。瓷瓶小巧,还带着徐炙袖间的体温,瓶身上没刻任何花纹,却让她瞬间想起从前。
那时他还不是宴王,他总揣着这样的小瓶,装着爱吃的蜜饯。
“拿走。”
她别开眼,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夜露,“本宫有陛下赐的安神汤,用不着宴王的东西。”话虽硬,攥着银簪的手却松了些,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徐炙没动,目光落在她眼底的红血丝上,昨夜太子病了,宫里人来人往,她定是也没睡好。
他往前又挪了半寸,灯影将他的影子拉得长,语气里带着点近乎固执的软。
“安神汤太苦,这香丸是甜的。你从前……最怕苦了。”
帐外的风声忽然紧了些,吹得长明灯的光晃了晃。姜照猛地抬眼,撞进他眼底的执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又酸又麻。
她伸手去推那瓷瓶,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瓶身,就被徐炙攥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攥得她生疼,却又不敢太用力,只低声道:“阿照,别把我推开,好不好。”
姜照的手腕被攥得发紧,掌心的滚烫透过薄衣渗进来,让她想起从前在王府的日子。
那时她多希望他能这样攥着她的手,在落雪天带她去摘红梅。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压下去,指尖用力挣了挣,
“宴王请自重!本宫是皇后,你是外臣,再这样纠缠,休怪本宫不客气!”
徐炙却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些,眼底的光在灯影里晃着,竟带了点红,“自重?若能自重,我就不会翻宫墙进来,不会明知是死罪还想再见你一面!”
他另一只手伸到她心口衣襟处,却没敢碰,只悬在半空,“你把那枚玉佩留下,不也是念着点旧情吗?何必骗自己,也骗我?”
帐外巡夜的梆子声忽然响了,“咚——咚——”两下,敲得人心头发紧。
姜照脸色骤变,用力甩开他的手,抓起榻边的瓷瓶就往他怀里塞,“我不是!”
“我告诉你,徐炙,我们早就断了,断了,你懂吗?!”姜照道,“你非得闹得不愉,非得让我把有些话说出口吗?”
徐炙僵在窗边,墨色衣袍还沾着窗外的夜露,听着她字句带刺的话,指尖狠狠攥住窗沿,指节泛白。
长明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却还带着点不肯死心的执拗,“断了?你藏着那枚玉佩时怎么不说断了?你昨夜看着我发间雨珠,眼底的心疼怎么不说断了?”
“那是你看错了!”姜照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银簪被她攥得硌进掌心,“玉佩是我忘了扔,徐炙,你醒醒罢!我如今是皇后,是陛下的妻,是太子的母妃!你是什么?是外臣,是陛下的兄弟!我们之间,只是君臣之礼,没有半分旧情!”
她的话像把冷刀,直直扎进徐炙心里。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屏风上,屏风上绣的百鸟朝凤晃了晃,映得他身影愈发狼狈。
他望着姜照紧绷的脸,喉间发紧,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君臣之礼……原来在你心里,我们之间,就只剩这个了?”
帐外的风声更紧,吹得烛火明灭不定。姜照别开眼,硬道:“是。”
这话彻底击垮了徐炙眼底的最后一点光。他盯着她半晌,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好一个君臣之礼……臣记住了。”
满殿寂静中,姜照攥着银簪、指缝里渗出血丝。
徐炙却眼中现出阴戾,“那么,本王便将这君臣之礼撕碎!”
没等姜照反应过来,人影便已到了她面前,她只觉唇上骤然一热。姜照浑身一僵,银簪“当啷”一声掉在金砖上。
唇上的温度滚烫又霸道,带着徐炙身上夜露的凉,却偏生像火一样烧得她脑子发懵。
她猛地抬手去推,掌心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却被他反手攥住手腕,按在身后的榻柱上。
“放开!徐炙你疯了!”
她的声音发颤,带着慌不择路的怒意,偏生唇齿被他堵着,字句都碎在喉咙里。
长明灯的光晃得人眼晕,她能清晰看见徐炙眼底翻涌的阴戾与偏执,那是从前的徐炙从未有过的狠劲。
徐炙终于松了些力道,却没退开,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呼吸灼热。
“疯了?是你逼疯的!”他拇指摩挲着她被吻得泛红的唇,语气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你想守君臣之礼,本王偏不!今日起,你再想推开本王,除非本王死!”
姜照偏头躲开他的触碰,眼底满是屈辱与慌乱,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上来:“你混蛋!这是后宫!是陛下的地盘!你就不怕被凌迟处死?”
“凌迟?”
徐炙低笑出声,笑声里满是阴鸷,“若能把你留在身边,死又算什么?”他伸手去解她的衣襟,指尖刚碰到盘扣,就见姜照猛地偏头,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
齿尖陷进皮肉,血腥味瞬间漫开。
徐炙却没躲,只盯着她含泪的眼。
他语气竟又软了些:“阿照,别闹了……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本王带你走,离开这皇宫,再也不回来。”
姜照松开嘴,手腕上的血珠滴落在她的裙摆上,像绽开的红梅。
她望着他眼底的疯狂,心一点点沉下去,声音冷得像冰:“徐炙,你醒醒。你这样做,不是救我,是毁了我,也毁了你自己。”
“我不听,”
徐炙见她这么说,眼底的偏执更甚,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指腹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什么毁不毁的,本王只知道,不能让你留在这皇宫里,做别人的皇后!”
他俯身又要靠近,姜照却猛地偏头,目光落在榻边掉落的银簪上,声音里带着最后的警告。
“徐炙!你再过来,我就死在你面前!”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让他动作顿了顿。
可这停顿只持续了一瞬,徐炙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眼底阴戾混着疼惜,乱得像团麻:“你敢死?你若死了,本王就把这皇宫搅个天翻地覆,让所有人都给你陪葬!”
帐外忽然传来侍卫巡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姜照瞳孔骤缩,挣扎得更急:“你快放开!!”
徐炙却置若罔闻,反而将她往怀里紧了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得像魔咒。
“……本王早就不想忍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陷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