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外的雪还没化,沈琅攥着沈韫的衣袖,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姐姐,求你了,你去跟陛下求求情吧!凌寒他是无辜的,他根本不知道他父亲做的那些事!”
沈韫站在原地,指尖冰凉,轻轻抽回被攥住的衣袖。她望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妹妹,又想起昨夜三司送来的卷宗。
凌崧贪墨治水款、构陷沈涯,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凌寒虽未直接参与,却在凌崧案发后,偷偷转移过凌府的赃款,按律难逃干系。
“琅儿,”
沈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凌寒是否无辜,自有三司定论,不是我求情就能改变的。”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的宫墙,想起叔父沈涯当年蒙冤时,无人肯为他发声的模样,喉间发紧,
“你忘了三年前,叔父被斩时,凌崧是怎么做的吗?他压下叔父的辩词,篡改账目,连一丝辩解的机会都没给叔父。如今他获罪,凌寒受牵连,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沈琅猛地抬头,泪水砸在雪地上,留下小坑:“可那是叔父!不是你!你和沈涯根本没关系,你为什么不能帮帮凌寒?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待你那么好!”
“正因为我和沈涯没关系,”沈韫的眼底泛起红,却没掉泪,“我才更要守住公道。叔父的冤屈刚清,若我为凌寒求情,就是对叔父的不公,也是对江南百姓的不公。”
沈韫伸手,替沈琅拭去眼泪,语气乐意软了些,“凌寒的罪,自有律法裁决,若他真的无辜,陛下不会错判。但我不能求这个情,你懂吗?”
沈琅望着姐姐眼底的坚定,终于明白求不动她,慢慢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蹲在雪地里哭了起来。
沈韫站在一旁,望着漫天飞雪,心头闪过一分犹豫,沈琅的哭声在雪地里断断续续,像根细针反复扎着沈韫的心。
她望着妹妹蜷缩在雪地里的身影,想起小时候两人挤在一张榻上,沈琅总抱着她的胳膊说“姐姐要永远护着我”,喉间忽然发紧,这是她唯一的妹妹,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琅儿,起来。”沈韫弯腰,伸手将她从雪地里拉起来,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衣袖,终究还是松了口,“我可以去见陛下,但我只说凌寒未曾直接参与贪墨,至于最终如何裁决,要看陛下和律法。”
沈琅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起光,抓着她的手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姐姐只要肯去说就好,凌寒他一定是无辜的!”
沈韫没再说话,只轻轻拍掉她身上的雪。她心里清楚,替凌寒求情,是对沈涯冤屈的一种妥协,可面对妹妹的眼泪,她终究狠不下心。
她可以守住公道,却没法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亲人在她面前崩溃。
转身往皇宫走时,雪又大了些,落在沈韫的发间。她攥紧了袖口,指尖冰凉,她不知道这次求情会不会有结果,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只知道为了沈琅,她愿意试着走这一趟,哪怕要面对陛下可能存在的质疑,哪怕要在公道与亲情间,做一次艰难的平衡。
御书房的暖炉烧得正旺,沈韫站在案前,指尖攥着衣角。
她的语气比往常稍显局促,“陛下,臣今日来,是想为凌寒求个情。他虽转移过凌府赃款,却并非主动参与贪墨,且……他是凌家唯一的男丁。”
徐翊握着御笔的手顿住,抬眼望向她。他深知沈韫的性子,向来刚正,从不为私事开口,如今竟为了凌寒破例,想来是被沈琅缠得没法,更藏着对唯一妹妹的迁就。
徐翊翻开案上关于凌寒的卷宗,指尖扫过“被动从犯”四字,又想起沈涯案澄清后,沈韫始终守着分寸,从未向他提过任何要求。
“你既开口,”徐翊放下笔,语气缓和了几分,“朕便准了。”
他对一旁的太监吩咐,“传朕旨意,凌寒免去流放之刑,改为杖责五十,贬为庶民。”
沈韫闻言,连忙躬身叩首:
“臣谢陛下开恩。”她心头的石头落了地,却也有些不安。这份特赦,终究是沾了私人情谊的光,与她一向坚守的公道,终究是有了偏差。
徐翊看着她眼底的复杂,轻声道:“你不必介怀。凌崧罪无可赦,但凌寒罪不至死,留他一命,既全了你的情分,也为凌家留了独苗,算是兼顾了律法与情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下不为例。往后再有此类事,朕不会再因你开口而破例。”
沈韫抬头,撞进他眼底的了然,连忙应声:“臣明白,谢陛下体谅。”暖炉的光映在她脸上,褪去了几分刚硬,多了些松弛。
她终究还是为了妹妹,破了自己的规矩,而这份破例,也幸好得到了陛下的体谅。
沈韫退出御书房时,廊下的雪还在落,却没那么冷了。她攥着袖口的手慢慢松开,指尖残留着暖炉的余温,想起方才徐翊的话,心头的不安渐渐淡了些。
陛下既说兼顾了律法与情理,或许这份妥协,也并非全然背离了公道。
刚走到宫门口,就见沈琅裹着厚袄,在雪地里来回踱步,看见她出来,立刻跑过来:“姐姐,怎么样了?陛下答应了吗?”
“陛下准了。”
沈韫拉过她的手,将她冻得发红的指尖揣进自己怀里暖着,“凌寒免去流放,杖责后贬为庶民。”
沈琅的眼泪瞬间落下来,却带着笑意:“太好了!太好了!姐姐,谢谢你!”她抱着沈韫的胳膊,声音哽咽,“凌寒他终于没事了,我就知道他是无辜的!”
沈韫轻轻拍着她的背,望着漫天飞雪,语气却多了几分郑重:“琅儿,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不要再为凌家人求我,否则你我都会被卷进这些是非里。”
沈琅连连点头,擦着眼泪应道:“我知道!我都听姐姐的!”
姐妹俩并肩走在雪地里,脚印深深浅浅地落在雪上。沈韫望着身边妹妹终于舒展的眉眼,心头虽仍有对沈涯的歉疚,却也多了几分释然。
她守住了对妹妹的承诺,也没让律法的底线彻底崩塌,或许,这便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平衡。
而御书房内,徐翊望着窗外两人远去的身影,指尖摩挲着案上的卷宗。
他想起沈韫方才局促却坚定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一向刚正的女子,也有柔软的一面。为了亲人偶尔的妥协,反而让她更像个活生生的人,而非只是那个一心守着公道的贵妃。
他拿起御笔,在凌寒的卷宗上写下“特赦”二字,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沈府内,沈韫正对着沈涯的牌位上香。她将徐翊特赦凌寒的事轻声说给牌位听,指尖抚过牌位上“沈涯”二字,语气带着歉疚:
“叔父,我知道这样或许对你不公,可琅儿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没法看着她难过。往后,我会替你守好江南的堤坝,护好那里的百姓,也算赎了今日的妥协。”
香烛的烟袅袅升起,映着沈韫眼底的坚定。她知道,往后的路,她要更加谨慎,既要守住心中的公道,也要护好身边的亲人,这份平衡或许难走,可她必须走下去。
几日后,徐翊下旨,追封沈涯为“忠惠公”,并在江南堤坝旁立碑,刻下他治水的功绩。
沈韫奉旨前往江南主持立碑仪式,站在新修的堤坝上,望着江水缓缓流淌,忽然觉得叔父仿佛就在身边。
他毕生守护的江南,终究安稳了,他的冤屈,也终究被世人记住了。
风裹着水汽吹过,沈韫弯腰拂去碑上的雪粒,碑上“忠惠公沈涯”五个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她对着石碑深深躬身,心里默念:“叔父,安息吧。”远处的百姓捧着花束走来,给沈涯的碑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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