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窗棂糊着素色棉纸,晨光透过纸隙洒进来,落在姜照月白宫装的裙摆上,映得她身姿愈发清瘦。
太后坐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椅上,手里的佛珠转得慢悠悠,目光却紧紧锁在姜照小腹上,语气带着不容回避的关切。
“阿照,你与翊儿成婚也有段时日了,哀家不是催你,可这后宫之事,子嗣终究是根本。你日日调理身子,太医也说你无碍,怎么就……”
话没说完,殿内的空气便沉了几分。姜照垂在身侧的指尖悄悄蜷起,指甲掐进掌心。她怎会不知太后的意思,可如今,她只觉得她与徐翊之间只有君臣之礼,夫妻间的亲近是没有的。
入宫那日起,到今日,她也乐得清静,从未主动提及此事。“回太后,”姜照屈膝行礼,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波澜,“臣妾与陛下……许是时机未到。臣妾也盼着能为皇家开枝散叶,只是此事强求不得。”
太后眉头微蹙,刚要再说,坐在另一侧的徐炙却“哗啦”一声站起身,手里的茶盏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快步走到太后面前,笑着将一碟刚端来的松子糕推过去,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轻快,
“母后,您尝尝这个,御膳房新做的,松仁放得足,甜而不腻。”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挡在姜照身前,挡住了太后投向她小腹的目光,又道:“再说了,子嗣之事本就看缘分。您瞧儿臣,至今也没想着成家,皇兄和嫂嫂年轻,急什么?”
太后被他岔开话题,又看了眼碟子里的松子糕。那是她年轻时最爱的点心,徐炙素来记挂着。她叹了口气,捻起一块放进嘴里,语气软了些。
“你这孩子,就知道打岔。哀家不是急,是怕阿照在宫里受委屈。”
“有儿臣在,谁敢让嫂嫂受委屈?”
徐炙立刻接话,目光扫过姜照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安抚,随即又转向太后,“皇祖母,昨日儿臣让人去西山猎场看了,今年的梅花鹿长得肥,再过几日,儿臣陪您去围猎散心?比在宫里琢磨这些事自在多了。”
他这话,既捧了太后,又彻底绕开了“子嗣”的话题。姜照站在徐炙身后,垂着眼帘,心里却五味杂陈。她清楚徐炙的心思,他从不是真心为她解围,只是见不得太后催她与徐翊生养,更见不得两人有半分可能接触。
可偏偏,此刻是他的“私心”,解了她的窘迫。太后被徐炙说得动了心,点头道:“也好,许久没去围猎了。”她看向姜照,语气也缓和下来。
“阿照也别多想,放宽心便是。”
姜照应声“是”,抬眼时,正撞见徐炙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藏着占有欲,却也掺了点她看不懂的紧张。她慌忙移开视线,指尖的凉意却久久未散。而徐炙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他在,便绝不让徐翊有机会碰她,更不会让她怀上徐翊的孩子。
慈宁宫的鎏金铜钟敲了两下,殿外传来宫娥轻细的脚步声,说是御膳房送来了新炖的银耳羹。
徐炙趁机上前,亲自舀了一碗递到太后面前,又状似随意地往姜照那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趁机退下。姜照会意,轻声道,
“母后,臣妾宫里还有些事务需处理,若太后无其他吩咐,臣妾便先告退了。”
太后正舀着银耳羹,闻言摆了摆手:“去吧,记得多歇歇,别总操劳宫里的事。”
姜照屈膝行礼,转身时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没发出声响。走到殿门口,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徐炙正陪着太后说话,侧脸对着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眼底那抹紧绷的戾气,在她转身的瞬间悄悄松了些。
她心头微沉,快步走出了慈宁宫。廊下的寒风刮在脸上,让她瞬间清醒徐炙对她的执念。他这份偏执,如今竟成了她避开徐翊、维持“无孕”现状的保护伞。
而殿内,等姜照的身影彻底消失,徐炙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太后看在眼里,放下银勺,语气带着几分探究:“炙儿,你对阿照,是不是太上心了些?”
徐炙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随即又笑了,语气自然:“母后说什么呢?嫂嫂是后宫之主,儿臣多照看些,也是为了皇兄省心。再说,嫂嫂性子清冷,在宫里没什么依靠,儿臣这个做皇弟的,多护着点也是应该的。”
太后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捻着佛珠的手慢了些。她活了大半辈子,宫里的弯弯绕绕看得比谁都清楚,徐炙这点心思,哪能瞒得过她。
徐炙见太后没再深究,悄悄松了口气,又说起了西山围猎的细节,刻意将话题引到别处。只是他心底清楚,只要姜照还在徐翊身边,只要“子嗣”这个话题还在,他就永远没法真正安心。
他绝不能让徐翊有机会靠近姜照,更不能让她怀上徐翊的孩子。
中和宫的暖阁外辟了片小花园,春日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暖得人心头发软。姜照牵着徐锦的小手,缓步走在花丛间,指尖替他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
“阿锦看,这株海棠是先皇后当年亲手种的,如今开得越发繁茂了。”
徐锦才五岁,穿着一身月白小锦袍,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姜照的指尖,仰头望着满枝粉白的海棠花,眼睛亮得好像藏了星星,“皇后娘娘,母后也喜欢海棠花吗?”他对生母的记忆模糊,只听得宫人提起先皇后温柔贤淑。
姜照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语气柔得像春风:“是啊,你父皇说过,先皇后最喜欢海棠了。她常说,海棠花不张扬,却开得热烈。”她从袖中取出个亲手绣的小香囊,里面装着驱虫的艾草,递到徐锦手里,“这个给阿锦,挂在腰间,蚊虫就不敢靠近你了。”
徐锦立刻把香囊攥在手里,小跑到不远处的石桌边,拿起桌上的拨浪鼓摇得咚咚响,又回头朝姜照招手:“皇后娘娘,你快来陪我玩呀!太傅说我今日背书背得好,可以多玩半个时辰呢!”
姜照笑着起身走过去,看着徐锦蹦蹦跳跳的模样,眼底漫开暖意。先皇后走得早,徐锦虽有宫人照料,却总缺了些母爱。她身为皇后,照料好先皇后的子嗣,本就是分内之事,更何况,徐锦的天真烂漫,总能让她暂时忘却宫闱里的纷扰。
正玩得热闹,宫人忽然来报,“娘娘,宴王殿下过来了。”姜照动作一顿,抬头便见徐炙站在园门口,目光落在她与徐锦相握的手上,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徐炙的目光在姜照与徐锦交握的手上顿了片刻,才缓缓走近,周身的冷意被春日暖阳融了些,却仍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对着徐锦微微颔首,声音放得温和:“阿锦今日没去书房?”
徐锦见到他,立刻松开姜照的手,提着小锦袍跑到徐炙跟前,举着手里的香囊晃了晃:“皇叔!这是皇后娘娘给我的!太傅说我背书好,特许我玩一会儿!”
徐炙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香囊上的绣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随即转向姜照,“嫂嫂倒是有心,还特意给阿锦做了香囊。”
姜照站起身,拢了拢袖口,语气平淡:“阿锦是先皇后的孩子,我照料他是应该的。”她刻意避开徐炙的目光,转头对徐锦道,“阿锦,时辰差不多了,该回书房温习功课了,免得太傅等急了。”
徐锦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又对徐炙道:“皇叔,我明天再找你玩!”说罢,便跟着宫人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园子里只剩两人,春风拂过海棠花枝,落下几片粉白的花瓣。徐炙看着姜照的侧脸,喉结滚了滚,轻声道,
“方才看你陪阿锦玩,倒比平日多了些笑意。”
姜照转头看他,眼底没什么情绪:“阿锦天真,与他相处自在些。”她顿了顿,又道,“宴王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我也要回殿处理宫务了。”
徐炙却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目光里带着几分执拗:“我只是想问问你,前日太后问孕的事,你没放在心上吧?”他怕她因太后的话焦虑,更怕她为了“子嗣”二字,主动去亲近徐翊。
姜照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宴王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她不想再与他纠缠,转身便要走,却被徐炙伸手攥住了手腕。
“阿照,”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别为了任何人勉强自己,尤其是徐翊。”只要想到她可能为了子嗣与徐翊亲近,他心底的嫉妒便像野草般疯长,几乎要控制不住。
姜照用力抽回手,语气冷了几分,“宴王殿下,请自重。我是皇后,怎么做是我的本分,不劳你费心。”说罢,她不再看徐炙,快步走进了殿内。
只留徐炙站在海棠花下,指尖还残留着她腕间的微凉,眼底满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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