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的气氛凝滞如冰,徐炙将一叠供词摔在案上,纸张散落的声响刺破了殿内的沉寂。供词上,被抓的宫人与朝臣字迹歪斜却供认不讳。所有“秽乱后宫”的谣言,皆是沈韫暗中指使,从市井茶馆到朝堂奏折,每一步都算得精准狠辣。
“皇兄,证据确凿!”
徐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目光扫过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沈韫,“她不仅散布谣言毁皇后的名声,还伪造玉佩栽赃,意图动摇太子之位,若不严惩,难平朝野非议!”
沈韫身子一颤,却仍强撑着抬头,眼底满是不甘:“陛下!臣妾是被冤枉的!是徐炙和姜照联手陷害臣妾!您不能信他们!”
徐翊坐在龙椅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案上的供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看着沈韫,又想起先皇后沈殷,那个温婉贤淑、陪他走过登基初期风雨的女子,也是沈韫的亲姐姐。
沈殷临终前,曾拉着他的手,恳求他照拂年幼的妹妹,护沈家周全。这份嘱托,成了他心里始终放不下的牵绊。
“冤枉?”
徐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供词上有你派去散播谣言的宫人的指印,有你收买朝臣的书信,还有你让宫人潜入长乐宫放玉佩的证词,桩桩件件,皆是铁证,你还想狡辩?”
沈韫膝行几步,抓住徐翊的龙袍下摆,道,“陛下!臣妾只是怕宴王篡位,怕太子殿下受委屈!臣妾是为了大衍的江山啊!您怎么能这么对臣妾?您对得起姐姐吗?姐姐临终前说的话您忘了吗?”
“朕没忘。”
徐翊的声音软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起沈殷在世时的温柔,想起她为后宫操劳、为他分忧的模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若不是看在沈殷的份上,以沈韫的所作所为,早已是死罪。
徐炙见状,道:“皇兄!不能因为先皇后就轻饶了她!她这次敢散布谣言,下次就敢谋害太子!”
“够了,阿炙。”
徐翊抬手打断他,目光落在沈韫身上,语气带着几分疲惫的宽容,“沈韫,念在你姐姐沈殷的份上,朕饶你不死。但你犯下的错,不能不罚。即日起,你禁足凝芳殿,每日抄录《女诫》百遍,反省己过。若再敢有半点异动,朕定不饶你。”
这话让沈韫猛地抬头,眼底满是不敢置信的失望。她原以为徐翊至少会念及旧情,从轻发落,却没想到只是禁足抄书。这看似宽容的惩罚,实则是彻底断了她干预朝政、争夺权力的可能。
她看着徐翊冷漠的侧脸,忽然觉得眼前的帝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对姐姐温柔浅笑的少年,只剩下权衡与冷漠。
“陛下……”
沈韫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却再也没了往日的底气,“您终究是护着姜照,护着徐炙,从未真正看过臣妾一眼,也从未记得姐姐的嘱托……”
徐翊没再看她,只是挥了挥手:“带下去吧。”宫人上前,将失魂落魄的沈韫扶了出去。殿内只剩下徐翊与徐炙,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徐炙看着徐翊疲惫的模样,心里虽有不甘,却也明白他的难处:“陛下,您这是……”
“阿炙,”
徐翊打断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沈殷是朕的皇后,也是朕欠了的人。她的妹妹,朕不能杀。”他顿了顿,又道,“但你放心,禁足抄书只是暂时的,朕会派人盯着她,绝不会让她再兴风作浪,更不会让她伤害阿照和阿锦。”
徐炙看着他眼底的愧疚与坚定,终究是点了点头:“臣弟明白。只是往后,还请皇兄莫要再因旧情,坏了朝堂与后宫的规矩。”
徐翊轻轻“嗯”了一声,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殿外的风透过窗纱吹进来,带着晚春的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他护了沈韫,却也寒了徐炙的心,更让姜照受了委屈。这份帝王的权衡,终究是伴着无尽的无奈与愧疚。
初夏的风已带了些暖意,中和宫的石榴花缀满枝头,殷红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铺出一路细碎的艳色。姜照站在廊下,手里捏着片刚飘落的花瓣,看着快步走来的徐炙,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找我,可是有要事?”徐炙走近,身上还带着刚从朝堂回来的朝服气息,见她神色凝重,心里先沉了几分。
姜照转身,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放得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疏离:“宴王殿下,如今春日过半,后宫与朝堂的风波也暂歇了。往后,你不必再特意来找我,也不必再为我费心。”
徐炙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没听清般,皱起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姜照抬眼,目光落在他眼底,清晰却冷淡,“我是皇后,你是王爷,君臣有别,本该避嫌。之前因太后病重、谣言纷扰,我们不得不频繁接触,如今诸事安稳,再这般往来,恐再生是非,于你、于我、于谁都不是好事。”
她顿了顿,指尖的花瓣被捏得变了形:“沈韫虽被禁足,可朝堂上仍有盯着我们的眼睛。若再让旁人抓住把柄,不仅会连累姜家,更会动摇你的地位,影响皇兄的传位安排。我不能再因自己,给你添麻烦。”
徐炙看着她疏远的模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几分执拗:“我不觉得是麻烦。之前的谣言能澄清,往后若再有非议,我也能挡下来,我们不必这样避着彼此。”
“必须避。”
姜照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斩钉截铁,“陛下信我,太后护我,我不能再贪心,更不能让这份贪心毁了所有人的安稳。”她想起母亲入宫时的叮嘱,想起徐翊在朝堂上力排众议的模样,更想起徐锦抱着她的腿喊“皇后娘娘”时的纯粹。
这些都容不得她再任性,容不得她与徐炙有半分逾矩的牵连。徐炙看着她眼底的坚定,心里的不甘翻涌上来,却还是强压下情绪,声音放得柔了些,“阿照,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我不想就这样和你疏远。我不奢求别的,只求能像从前一样,偶尔能见见你,知道你安好,便够了。”
他叫了她的名字,像是在这满庭石榴花的映衬下,想偷偷留住最后一点亲近。可姜照摇了摇头,眼底满是决绝,“宴王殿下,你该明白,没有‘偶尔’,也没有‘安好’。我们走得越近,就越危险。为了阿锦,为了江山,也为了你自己,你该离我远些。”
说完,她转身便要走,却被徐炙伸手拉住了手腕。他的指尖带着暖意,力道却不大,像是怕惊到她,又像是舍不得放开。
“阿照,”
徐炙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我不能答应你。”
姜照的手腕微微发烫,她用力挣开他的手,快步走进殿内,只留下一句冰冷的“随便你”,便关上了殿门。
徐炙站在廊下,看着紧闭的殿门,手里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满庭的石榴花依旧艳红,可他心里却像被晚风吹过,凉得发疼。他知道姜照的顾虑,也明白她的决绝,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看着她独自面对风雨,做不到把那份心思藏在心底,从此与她形同陌路。他转身离开中和宫,脚步却比来时沉重。
东宫书房,弥漫着甜丝丝的桂花糕香气。徐锦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小锦袍,脖子上挂着新得的长命锁,正围着姜照蹦蹦跳跳,手里还攥着支小巧的狼毫笔,
“皇后娘娘!今日我生辰,你答应教我作画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呀!”
姜照看着他满是期待的模样,眼底漾开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娘娘说话算话。今日就教你画你最爱的桃花,好不好?”
“好!”
徐锦立刻欢呼着跑到书桌前,踮着脚想够桌上的宣纸,却被姜照轻轻按住肩膀。她取来一张矮凳让他坐下,又将调好的颜料放在他手边,自己则拉了张椅子坐在一旁,握着他的小手,缓缓蘸取粉色颜料,
“阿锦看好了,画桃花要先勾花瓣的轮廓,轻轻落笔,像这样……”
笔尖在宣纸上落下,晕开一抹浅粉。徐锦的小手被姜照握着,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纸面,小脑袋还不时蹭蹭她的胳膊,
“娘娘,我也要自己画!我想画给皇叔看,皇叔说我画得好,就会给我带江南的糖糕!”
姜照笑着松开手,看着他笨拙地拿起笔,蘸了满满一勺颜料,结果刚落在纸上,就晕出一大团粉色,像个圆圆的小团子。徐锦看着自己的“杰作”,小嘴一瘪,差点哭出来,
“呜呜……画坏了……皇叔会不会不喜欢……”
“没画坏呀。”
姜照拿起干净的笔,在那团粉色旁边添了几笔,瞬间变成了一朵胖乎乎的桃花,“你看,这样一修,是不是比刚才更好看了?阿锦第一次画,能画成这样已经很棒了。”
徐锦凑过去一看,立刻破涕为笑,又拿起笔继续画:“那我要画好多好多桃花,还要画娘娘和皇叔,我们一起在桃树下吃糖糕!”
他一边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夫子说,桃花开的时候,就是春天来了。等我长大了,要在皇宫里种满桃花,让娘娘每天都能看见好看的花!”
姜照听着他的话,心里暖暖的。她拿起帕子,替他擦去沾在鼻尖上的颜料,又帮他调整握笔的姿势:“阿锦有这份心,娘娘就很开心了。不过种桃花要等明年春天,我们先把这幅画画完,好不好?”
“好!”
徐锦用力点头,认真地在纸上涂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将影子叠在一处,映在满是颜料的宣纸上。桌上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殿外传来宫人轻浅的脚步声,一切都透着安稳的暖意。
正画着,殿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锦,皇叔给你带了生辰礼物!”徐炙提着个精致的食盒走进来,看到桌前的一幕,脚步顿了顿。姜照正俯身帮徐锦整理画纸,阳光落在她的发间,漾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徐锦则仰着头,笑得一脸灿烂。
这画面像幅温馨的画,让徐炙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走上前,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是江南的桂花糖糕和一支小巧的玉笔:“阿锦的生辰礼,玉笔是给你画画用的,糖糕是奖励你乖乖学画的。”
徐锦立刻放下笔,扑到徐炙怀里,举起自己的画:“皇叔你看!我和皇后娘娘一起画的桃花!娘娘说我画得好!”
徐炙抱起他,看着宣纸上歪歪扭扭却满是童趣的桃花,又看向姜照,眼底满是温柔:“画得真好,比皇叔小时候画得强多了。阿锦这么厉害,以后定能成为大画家。”
姜照拿起桌上的画,道,“这画就送给阿锦当生辰纪念吧,等阿锦长大再看,定会想起今日我们一起画画的日子。”徐炙抬头看向她,窗外的蝉鸣轻轻响起,桌上的画渐渐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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