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重重撞击着肋骨，震得指尖都有些发麻。
“哥？”段铮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微微歪着头，一点点朝段泽的方向倾身，那股独属于年轻男孩的青春气息，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沉沉地笼罩过来。
段泽感觉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耳根滚烫得能灼伤皮肤。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像样的声音。
眼看着段铮的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段泽猛然回过神，撇过脸去，视线仓皇地落在旁边沙发扶手上，也许上头有些年代的划痕此刻最值得研究。
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酝酿着一场迟迟未落的暴雨，室内光线愈发昏暗，只有段铮那双紧盯着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也烫得惊人。
就算段泽再过迟钝，此刻心里也不由有些发毛，有些震撼，但更多的是心塞。
靠，他奶奶个腿的，这小子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那种想法？
就在段泽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灼人的压力熔化的临界点，一阵突兀而尖锐的铃声如同救命的号角，骤然撕裂了几乎凝固的空气！
段泽几乎是弹跳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得身下的沙发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手忙脚乱地摸向裤袋，摸索了几下才掏出那台嗡嗡作响、如同救命稻草的手机。
“喂？玉束？”他的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却依旧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沙哑。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玉束带着笑意的清朗嗓音：“阿泽，没打扰你吧？关于‘光影’系列那个新品的核心设计理念，我这边又有了点新想法，想跟你碰碰。现在方便聊聊吗？”
“方便！当然方便！”段泽立刻接口，语速快得像生怕对方反悔挂断，“你说，我在听。”他一边说着，一边脚步有些虚浮地快步走向酒店套房的阳台之上，刻意拉开与段铮之间那令人心惊肉跳的距离，只留下一个紧绷而疏离的背影。
段铮依旧坐在原地，身体保持着前倾的姿势，仿佛被定格。只是随着段泽的逃离，那原本带着一丝期待和试探的眸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寂下去，最终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阳台上段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但段铮已经听不清了，不知何时，那双手已经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毫无血色的青白，微微颤抖着。
他哥终究还是拒绝他了。
段铮有些颓败地想，有些不甘也有些愤怒。
窗外的天色更暗了，浓云翻滚，酝酿已久的第一滴雨终于沉重地砸在玻璃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随即迅速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紧接着，雨点密集起来，噼噼啪啪地敲打着窗户，如同急促而无序的鼓点。
阳台上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只有段泽对着电话低语时，手机屏幕在他下颌处映出的一小片微弱而冰冷的光晕。
段铮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听着段泽的笑声，听着雨声，听着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冲刷的轰鸣，而后一点点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直到段泽终于结束了通话，对着手机屏幕说了声“好，明天见面细聊”，放下手机，有些迟疑地转过身。
“咳……”段泽清了清嗓子，试图驱散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尴尬，“外面……雨下大了。”他顿了顿，目光飘忽地扫过段铮早已恢复如常的侧脸，飞快地补充道，“懒得出去吃了，我叫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段铮脸上已经习惯行的挂上了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意极浅，像一层薄冰浮在寒潭表面，未达眼底分毫。眼底深处残留的暗涌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勉励维持的平静，甚至带着点习惯性伪装出的委屈。
“都好。”
段泽没再问，心惊肉跳地点了外卖，两人就那么坐着谁也没再开口。
外卖很快就送到了。两人坐在客厅的餐桌旁，相对无言。
段泽心里七上八下的，吃了口辣的呛的整个人脸都红了起来，段铮伸出手想给他拍拍，段泽下意识猛的弹跳了起来。
“没，我没事。”说完有些心虚的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汤。
饭后，段铮收拾了东西回来的时候，段泽已经躺进了套间的床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段铮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躺在另一张床上，隔着玻璃，肆意地看着段泽的身影。
第二天一早，门铃响了起来，段泽穿着一身家居服开了门。
玉束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衬得身形挺拔，发梢还带着一点室外清新的水汽。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姿态从容，目光越过开门的段泽，极其自然地落在了客厅里僵立着的段铮身上。
那眼神，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挑动一下。
“阿泽，可以走了吗？”玉束的声音依旧清朗悦耳，态度熟稔而自然。
“哦，好，马上！等我换身衣服。”段泽干净利索的换了身西装，匆匆拿了外套和车钥匙。他经过段铮身边时，习惯性地交代了一句：“小铮，我出去一下，你……”
后面的话段铮一个字也没听清。他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门口那个挺拔的身影上。玉束在段泽转身去拿东西的间隙，再次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他。这一次，玉束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却清晰地烙进了段铮的眼底。
那是胜利者的微笑。
门在段泽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也彻底隔绝了段铮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花了半个小时才将心里那股子怒火压了下去。
拿出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在通讯录里翻找着，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司珏”。
电话接通得很快，听筒里传来司珏特有的、带着点慵懒磁性的声音：“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铮大少爷居然主动给舅舅打电话？”
段铮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声音里所有的情绪波动，说道：“小舅，帮个忙！”
“啧。”司珏在那头似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有事了才想起你小舅。说吧，什么忙？”
“您不是计算机大佬吗？肯定有很多特别的‘小玩意儿’吧。”
“你不会想做什么坏事吧？”司珏的声音懒懒地响起。
段铮的心猛地一沉，说出的话依旧平静：“哦，我哥要生日了，我准备给他个惊喜，怎么样，有没有！”
“行吧，”司珏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调调，仿佛刚才的试探只是随口一说，“谁让你是我外甥呢。老规矩，邮箱发你。” 最后一句，语气陡然沉了一瞬，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不许干坏事。”
“嗯，谢谢小舅。”
挂了电话，不多时，邮件就发了过来，段铮盯着邮件里的东西，眸子沉了沉。
时钟已经指到了晚上七点，段泽依旧没有回来。
胸腔里那团压抑了一整天的焦躁与猜疑，如同闷燃的炭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段铮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即将喷发的熔岩，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拨通了段泽的号码。
等待的忙音像钝刀子割着神经。终于，电话接通了。
“喂，小铮？”段泽的声音传来，背景音里却清晰地夹杂着另一个清朗的笑语，是玉束。两人似乎正谈论着什么有趣的事，气氛轻松愉快。
那笑声如同淬了冰的针，瞬间刺穿了段铮强行维持的平静假象。他勉力压下心头的怒火。
“哥，”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还没吃饭。你们……在吃饭吗？” 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带上一点示弱般的依赖，“……我也想去。”
电话那头似乎静默了一瞬，而后才给他报了一个地址。
地方不远，不过三公里的距离。
段铮到的时候，段泽和玉束已经接近尾声。
段铮一进门脸上瞬间挂起一个毫无破绽的、带着点少年气的笑容：“哥，玉束哥，没打扰你们吧？”
他自顾自坐下，无视玉束带着审视与惊诧的目光，招手唤来服务生，又点了几道菜。他一边慢条斯理的吃饭，一边盘算着如何才能触碰到玉束的手机。
时间在看似平静的用餐中缓慢流淌，每一秒对段铮而言都是煎熬。终于，玉束优雅地放下餐巾，微微欠身：“抱歉，失陪一下。”他起身，走向包厢外的洗手间方向。
机会！
段铮的心跳骤然加速，他面上依旧平静，甚至在玉束身影消失在门后几秒，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意地对段泽说了句：“哥，我也去下洗手间。”语气轻松自然。
玉束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拿着手机接电话从洗手间走出。他刚踏出门槛，视线便撞上了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
“离我哥远点。”段铮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从齿缝间磨出来的冰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威胁。
玉束被吓得一跳，翻了翻白眼：“有本事你自己抢回去，没本事别他妈瞎逼逼！”
这家伙简直像个狗皮膏药。
段铮拧了拧眉，目光落在玉束举着的手机上，脑子还没回过神，手却已经冲了出去。
玉束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他持手机的手上！那部昂贵的手机瞬间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失控的弧线，重重砸在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说时迟那时快，段铮猛地矮身，动作迅捷得带起一阵风，抢先一步将那只屏幕碎裂、机身甚至微微变形的手机牢牢抓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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