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铮哼着歌将最后一件T恤挂进衣柜时,窗外已华灯初上。
主卧方向传来隐约的说话声,段铮轻轻合上衣柜门,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声靠近。段泽的房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暖黄灯光。
“...我说过要简约大气,不是简陋!”段泽的声音压着火气,“明天早上九点前我要看到新方案,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否则这个月奖金减半。”
段铮靠在墙边,透过门缝看到段泽的背影。哥哥已经换下西装,穿着深灰色家居服,肩线却依然紧绷。他左手握着手机,右手一下下揉着太阳穴,就算没看到脸,段铮也知道,他一定皱着眉。
“不,这个预算不可能再增加……李秘书,你跟了我三年,应该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
段铮看见哥哥的指节泛白,后颈处有一小绺头发不听话地翘起,随着他摇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段铮突然很想伸手把那绺头发抚平,或者干脆把手指插进那片浓密的黑发中,感受它们的重量和温度。
电话终于结束,段泽长叹一口气,整个人陷进椅背。段铮趁机推开门,故意发出脚步声。
“哥,我煮了馄饨。”他停在段泽身后半米处,闻到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段泽没有回头,只是闭着眼,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道:“唔,你先吃,我还有几封邮件要回。”
段铮撇撇嘴,却没有离开。他注意到段泽的肩膀线条僵硬得像块石板,颈椎骨节在薄薄的家居服下清晰可见。
“头疼?”他不等回答就上前两步,双手搭上段泽的肩膀。
“不用...”
“别动。”段铮的拇指已经找到风池穴的位置,缓缓施力,“我们体育老师教的,专治头痛。”
这当然是谎话。他专门请教了院里的老中医。此刻他能感觉到段泽的皮肤透过衣料传来的温度,肌肉在他手下逐渐放松的微妙变化。段铮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一刻的亲密。
“嗯...”段泽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哼,头微微后仰,正好抵在段铮腹部。段铮能闻到段泽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他的手指上移,轻轻按揉段泽的太阳穴。段泽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段铮从未从这个角度观察过段泽——他可以看到哥哥高挺的鼻梁上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小痣,下唇比上唇略厚,此刻因为放松而微微分开。
一股热流突然冲上段铮的脊背。他低头,鬼使神差地吻了吻段泽的发顶。
段泽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椅子向后滑去撞上段铮的小腿。在混乱中他的后脑勺撞上了段铮的下巴,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啊——”段铮痛呼一声捂住下巴,眼泪瞬间涌上眼眶。这疼痛远超预期,但他心里更多的是惊慌。
那个吻太冲动了。
段泽转身时脸上混杂着震惊和困惑,但看到段铮泪眼汪汪的样子,表情立刻软化了:“我看看。”他拉开段铮的手,指尖轻触发红的皮肤,“抱歉,我反应过度了...”
“你头是铁做的吗?我就是想你了,想看看你是不是睡着了……”
段铮委屈地撒娇,声音因为疼痛而带着鼻音,像极了小时候摔跤后求安慰的样子。这个角色他太熟悉了——莽撞的弟弟,需要哥哥照顾的弟弟。
段铮突然的靠近让段泽心跳微微加速,他有些心虚,手忙脚乱地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医药箱:“……坐下。”
段铮乖乖坐在床沿,看段泽找出冰袋和药膏。哥哥的眉头微蹙,眼神专注的样子让他胸口发紧。当段泽用棉签为他涂药时,段铮故意"嘶"了一声,如愿以偿地看到哥哥动作更加轻柔。
“下次别这样...”段泽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靠近。”
“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小时候经常亲你啊。”段铮眨着还带着泪光的眼睛,“去年生日我还亲了你脸颊,你都没说什么。”
那不一样。
段泽在心里回答。那时他还能骗自己段铮只是个孩子,那些亲昵只是兄弟情。但现在...段铮的下巴线条已经褪去稚气,肩膀比他印象中宽了不少,T恤领口露出的锁骨分明是个成年男人的轮廓。
“你长大了。”段泽最终只说出了这四个字,拧紧药膏盖子时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不稳。
段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但我永远是你弟弟。”
灯光下,段铮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五年前父母去世时候因为雷雨受惊而抱着枕头钻进他被窝的小男孩。段泽心中的警惕被这个熟悉的画面一点点软化。
“行了。”段泽抽回手,故意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馄饨要凉了。”
段泽看着碗里圆润的馄饨,突然想起段铮第一次尝试包馄饨时,成品全都散在锅里,变成一锅肉末面片汤。那天段铮哭得眼睛红肿,是他偷偷叫了外卖,然后骗母亲说这是段铮的作品。
“比上次进步很多。”段泽尝了一个,由衷地称赞。
段铮眼睛一亮:“我在学校经常煮。室友都说能开餐馆了。”他故意顿了顿,盯着段泽的反应,“尤其是鹿沅,她每次来我们宿舍都点名要吃我煮的馄饨。”
“鹿沅?”段泽的筷子停在半空。
“我同学啊,上次跟你说过的。”段铮低头喝汤,眼角偷偷瞥着段泽对反应,“就是可能...发展成女朋友的那个。”
段泽恍然,他突然想起了,鹿沅是段铮的高中同学,是段铮少有的带回家里的女同学,听说后来大学和段铮只是同一个城市。
“挺好。”段泽点了点头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人家女孩子脸皮薄不主动,你得多努努力。”
“哦……”
段铮有些气馁,将嘴里的混沌咽了。托着腮看他:“哥,你大学谈过恋爱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小刀精准插入肋骨之间。段泽大学时确实有过一段,和艺术社的学长,持续了多半年,感情稳定还算不错,结束于对方出国留学。
他至今也想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大概也只能归咎于理想不同。
“好了,怎么又说道我身上了。”段泽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最后吃完的刷碗!”段泽猛吃几口,将碗里的混沌一扫而空。
段铮哼哼:“哥,你就是故意的!真懒!”
段泽没否认,其实他并不反感自己做饭,但他是真不喜欢收拾碗筷。
段泽扬了扬眉,冲他笑了笑:“谁让你吃饭这么慢。”
段铮哀嚎,撅着嘴对他哥撒泼耍赖,心里却对他哥的反应萌化了。
“下午三点,我们去看爸妈。”段泽转移话题。
段铮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嗯。我买白菊花,爸妈最喜欢的那种。”
夜深了,段泽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隔壁房间传来段铮洗澡的水声,还有隐约的哼歌声,段泽不熟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候了。他想起小时候段铮如何非要和他挤一张床,如何把冰凉的脚丫塞进他睡衣里,又如何在他假装生气时用湿漉漉的眼睛求饶。
那些单纯的时光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温暖。而现在,段铮也已经长成了比他还高的男子汉,段泽心里酸涩又欣慰。
第二天是周末,清晨,段泽比平时早一小时醒来。他轻手轻脚地经过段铮的房间,门缝里没有灯光,想必弟弟还在熟睡。咖啡机运作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格格做响,段泽一边等咖啡一边查看邮件。设计部连夜赶工的新方案已经发来,比昨天的好多了,但他还是标出了几处需要修改的地方。
“这么早?”段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段泽差点打翻咖啡。
段铮穿着宽松的睡裤和T恤,段泽只瞥了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衣柜里的。领口有些大,露出一侧肩膀和锁骨,勾勒出段铮介于少年于青年之间特有的身材,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眼睛还带着睡意。
“你穿的是...”段泽指了指那件T恤。
段铮低头看了看,毫无愧色:“我的洗了没干。借穿一下不行吗?”他故意拉起领口闻了闻,“有哥的味道。”
这个动作让段泽的耳根发热。他转身倒咖啡,故意背对段铮:“我上午要去公司,下午两点回来接你。”
“星期六还加班啊……”段铮嘟着嘴不满,“我能跟你一起去公司吗?"段铮已经自己动手做起了三明治,“我保证安静如鸡,就在休息区写我的暑期实践报告。”
主要是看看实验数据。
段泽想拒绝,但段铮已经摆出那副"求你了"的表情——下唇微微突出,眼睛睁大,和八年前想跟着他旅行时一摸一样的表情。
“别打扰员工工作。”段泽最终妥协,却忍不住补充,“还有,换件衣服。”
段铮笑嘻嘻地行了个军礼:“遵命,长官!”
上午的公司比周末应有的状态忙碌许多。新品发布会的压力让整个楼层都笼罩在低气压中,段泽的办公室不断有人进出汇报工作。段铮果然如承诺的那样安静,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戴着耳机打字,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午饭时间,段泽带段铮去了公司的食堂。段铮对菜单上每道菜都嗤之以鼻,最后点了段泽平时常吃的牛排套餐。
“试试你平时吃的味道。”段铮切着牛排说,然后因为太生而皱了皱眉,但还是坚持吃完了。
去墓园的路上,段铮抱着那束白菊花,异常安静。
墓园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松枝的声音。父亲的墓碑被打扫得很干净,照片上的男人微笑着,眉眼间有段铮的影子。段铮熟练地摆好花束,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白酒。
“我考上大学那年就该带来。”段铮倒酒的动作小心翼翼,“可惜那时候还没到法定饮酒年龄。”
段泽看着弟弟的侧脸,突然意识到段铮已经是个能够合法买酒、投票、签合同的成年人了。那些他记忆中的画面——段铮学走路时摇摇晃晃,第一天上学哭红的眼睛,初中毕业典礼上不合身的西装的样子,一切都被时间蒙上了一层纱。
“爸会为你骄傲的。”段泽说,不确定自己是否也包括在这个"骄傲"里。
毕竟父亲去世前因为发现了他的性向而和他大吵了一架,他那时候第一次对父亲说出了那种不可饶恕的话。
“我又不是你们亲生的,你凭什么这么管我?!”
段泽至今都在后悔当时的冲动。
段铮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握住他的手:“他为我们都骄傲。我知道的。”
这个触碰在墓前显得格外沉重。段泽没有抽回手,任由段铮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
“哥,”段铮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会一直这样,对吧?”
段泽看着段铮湿漉漉的眼睛,不由感叹他弟弟还是一个小孩子,于是安慰道:“嗯,当然了。天热,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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