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医院。
发热门诊输液区,患者几乎坐满了空位,输液瓶在白灯下映出光亮点。
焦炀坐在不锈钢靠椅上,结实的右臂把何幸搂在怀里,左手五指插进何幸柔软的头发中,像是在老鹰在百般呵护自己的崽子。
何幸面容平静,脸部发红微烫,阖着眼,眼睫没有动,睡得还算安稳。
这时,门外袭进一股凉风,何幸身子猛地一颤,焦炀将何幸往自己怀里揽了一些。
何小幸身体不好,算得上羸弱,对外人的脾气很臭,没有什么朋友。
焦炀深叹气,心想。
万一他以后过得不好怎么办?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嘟!
手机振动了一声。
焦炀摸出自己的手机,没有消息。那就是何幸的手机。
从何幸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VX通知,他拉起何幸食指往手机上一按,指纹解锁成功。
点开微信,一个海绵宝宝头像的对话框右上角亮着红标。
同学?
焦炀眉头微拧,垂眸看了眼睡在他怀里的何幸。
啪地点出对话框,三个字映入眼帘——
【来酒店】
“嗯?”焦炀瞳孔遽张,继而定睛一看下面那条消息:
【我们在XX酒店玩,星哥也在,他让你小子过来一下。】
【你作为他男朋友,不来和他女朋友会个面?】
【中指jpg.】
四条消息海啸般拍击着焦炀幼小的心灵,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读上一遍,脑壳上冒着无形的黑烟,嘴角抽疯了。
——男朋友?
——女朋友?
传说中一夫一妻制的扭曲雏形?
屁大点高中生,未经社会毒打,先成社会毒瘤。简直不可理喻,真应该送这些兔崽子降龙十八掌,掌掌响如雷。
焦炀立马掐住眉心,展现出惊人的涵养,没有揍醒何幸问个究竟,也没当场大爆炸开喷子模式,只是手指一滑,退出聊天页面,下意识点开拨号页面,输入:110。
就在他要点上拨打键的时候,何幸轻咳一声,微微喘息。
焦炀看着他发白的唇瓣,白皙指尖顿在拨打键上,思忖片刻,退出此界面,再次回到VX。
依次点开那几个备注分别为“SB”,“装货”,“骚扰狂”的聊天框。
消息内容不是朝何幸要作业答案就是向何幸开黄腔。
说什么何幸有克氏综合征,染色体为XXY,暗示性文字里揣度何幸某些**部位的大小、松紧等,言辞几尽戏辱之意。
而这些暗示焦炀都清楚,那是某个圈子的用语,他上网了解过。
焦炀全程咬着牙后槽牙看完,唯一值得他欣慰的事是何幸只发了几张作业答案、其他一个字不给,虽然怀疑是不是何幸偷摸删了聊天记录,但焦炀还是相信自己带大的孩子不可能是不三不四的家伙。
手指唰哒地上滑页面,底部有一个奇怪备注名字,在最下面,叫做:恶心变态。
焦炀感觉不对劲,眉头紧拧快速点开聊天框,以为再次会看到辣眼睛令人作呕的文字,没想到却是何幸犀利刻薄的反击——
【滚!】
【要睡睡你妈去!】
【我拉屎的地方紧不紧关你球事!你裤子里那小拇指粗的东西和你一样下流!见不得人的恶心玩意儿。】
【开学再敢骚扰我,我会报警处理。】
以下没有回复的内容,焦炀点开头像看朋友权限,这个“恶心变态”确实在何幸黑名单里。
那为什么不直接删除?
焦炀眨眨眼:“……”
话虽糙,理却有。
他怀里何幸微微蹙眉,嘴里在喃喃什么,脸上嫌恶的表情映在玻璃门上,观察仔细的话可以发现他夹紧了双腿,似是在怯缩什么。
·
半小时后。
路明急性心肌梗死抢救后脱离生命危险,但还需住院观察几天,现在人还没醒,夏野枯坐在ICU(重症监护室)走廊的椅子上,脸深埋在掌心,偶尔发出轻微叹气声。
“夏哥哥,你没事吧?”单湘将头发捋到耳后,朝夏野枯身边挪了挪屁股。
夏野枯避鬼似的站起身,掀起一股凉风,高大的人影覆在单湘脸上:“你先回去。我送你。”
单湘抓住他垂下的手:“不回去,我要陪你和路阿姨。”
夏野枯扒开那只紧攥不放的手,退远一步:“那你自己呆一会儿,我去外面买点喝的给你。”
单湘执意不走,他不能强行绑进车送回去,只能干耗着,等到单湘坚持不了他开车把她送回去,今晚他势必住在医院看守路明。
单湘骤然嘶了一声,继而垂下头抱住腹部。
“怎么了?”
夏野枯冷声问。
“没事。”单湘摇摇头,身子却躬得更低,抱紧小腹。
嘴上说着没事,肢体语言无不展现自己有事。
夏野枯不是傻子,也不装那些直男或暖男,自然正常地蹲下身,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单湘摇头不语。
夏野枯似乎明白什么了,眉头一挑:“生理期?”
单湘上手摸鼻尖,嘴上不语。
这是典型的默认。
走廊尽头窗户半开着,阴雨过后留下的冷风依旧夹杂着凉湿寒气,夏野枯再次起身,脱下身上的灰白色外套递给单湘。
单湘一脸不好意思地接过外套,夏野枯暖人的体温还遗留在布料上,细微的清香似夏野枯冷厉却让人心安的脸般抚慰人心。
“你今晚就先回去。”夏野枯面无表情,“改天请你吃饭。”
——吃饭?
单湘略微肉乎乎的清纯面颊上闪出一丝喜悦,水灵大眼睛更是噔的一亮。
她千方百次请夏野枯单独出去吃个饭,最终都是被万千种理由拒绝,甚至托爸妈出面,最终都被夏野枯推托邀请。
单湘灵活,见好就收:“那真是劳烦夏哥哥送我一趟了。”
夏野枯:“你照顾好自己,该休息就休息,别让人担心。”
“你衣服真好看。”单湘披上衣服,夸了一嘴。
夏野枯对来自他人的赞美毫不谦逊,礼貌:“谢谢。这是我前任特地为我挑选的,他眼光确实不错。”
前任?
好久没听到这么冒昧的词了,听上去你才是被甩那个还不忘情的人。
单湘:“……”
话罢,夏野枯提腿就走,没有放慢步伐等人,步态之间都流露着雷厉风行的姿态,仿佛脚下生风。
医院冷白的灯色照在他身上,挺拔笔直的身姿简直是走廊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明明没有刻意拗姿势,也没有美颜滤镜光效的加成,他只是静静地走着,自身光彩都会让亦步亦趋他的人得到别人注目、显得神采奕奕。
单湘就跟在夏野枯身后,紧紧望着身前那道让她无法移开目光的背影。
电梯太慢,夏野枯没等电梯,走楼梯下去。
下了楼梯,从住院楼直直穿过发热门诊就能到达停车场。
夏野枯一向走得很快,大长腿走起路来一步顶人两步,单湘自然有些跟不上,便加大步子紧追不舍,鞋带散成两条粗线拖在地上也没在意。
走到发热门诊输液区出口,夏野枯余光不自觉朝里一扫,里面有两个模糊人影,眼珠子违背自主意识想要往里瞟,但他及时遏制住了扭头的冲动想法。
他只想快速把单湘安全送回家,再回医院陪同路明。
他身后,单湘越走越急,眼看夏野枯就要钻入夜色里,她还在灯光通明的走廊里,便披着外套迈出一大步,却踩到了自己的鞋带,一个趔趄飞了一段路,啪!一声重重砸地上。
单湘:“……啊!”
这时,发热门诊出口跑出一个人。
这个人蹲在地上平视着她说:“你还好吗?”
她双手撑地,披在肩头的外套滑落在地面堆成一团,刚伸出手去捡衣服,眼前却递来一只纤长的手,那意思是要拉她起来。
焦炀认真地望着单湘,问:“你腿脚方便吗?需要我拉你起来么?”
单湘摇头,表示不用,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莞尔:“没事。谢谢你呀,帅哥。”
“不用谢。”
焦炀将地上的外套捡起来,灰白色外套上口袋上有一行字母:Te amo hasta que se apague el sol(爱你直至太阳熄灭)。
盯着外套,他微微怔愣,死去的记忆开始在脑海肆意疯狂涌现,他想起了某次夏野枯带他去逛商场,他给夏野枯选了一件这样的衣服。当时看不懂那几个拉丁文的意思,还特地上网查了查。
刹那间,他连耳边的风声都听不清了,却觉得身后有颗炽热的心脏在为他暴烈跳动。
未等他回神,阴影处走出的何幸喊了他声“哥”,紧接着,何幸瞪大眼睛看他一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身后,那表情活像见了鬼。
怎么了?
焦炀微微拧眉,把外套递给单湘,单湘却抬头可怜巴巴地直视着他……他身后?
焦炀刚想转身瞧瞧身后有何方神圣,一个温暖有力的手巴掌唰地钳住他手腕,继而是那清晰坚定的字音荡在耳畔:
“焦炀。”
这是谁的声音?
他很熟悉,心跳漏了一拍,蓦然怀疑自己心律不齐。
焦炀不敢回头,巴不得脖子断了不能回头,手腕慢慢沾染上不属于他的温度,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升温。
四人站在走廊里,谁也没说话。
何幸再次见到夏野枯,也就是他哥前男友、如狼似虎地站在焦炀身后,不免有些惊讶;单湘不是惊诧,眼皮狂跳,心说狗血重逢场合?谁和谁的修罗场?
静寂半晌,焦炀喉结一滚,重重地落下一声叹气,用后背死命地撞开夏野枯,头都没转过分毫,撒腿反方向狂奔,不顾死活地跑,撂下心跳不知方向地横冲直撞,如脱缰野马般扎进无边夜色中。
被扔在原地的何幸,刚提腿要追上去,却被夏野枯一把按住肩头:“等等。”
何幸刚想喊出哥,嘴型还没收回来,但是他哥跑得比风快、一溜烟就不见了。
何幸:“……”
“你哥不要你了。”
夏野枯36.7℃的嘴里说出这句颇有人情味的话。
何幸一努嘴:“…………”我哥才不要你呢,活该你没男朋友!
·
风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焦炀卯足劲一口气跑了一公里,没回头也不减速,生怕自己会后悔自己走过的路、做出的决定。
八年里,他自责过,认为是自己弄丢了夏野枯。
他始终没脸面去主动联系夏野枯,每天睡前猜测夏野枯过得怎样,幻想夏野枯穿上制服的样子,把他帅得在被窝里流口水……
如果他方才敢和夏野枯相认,明天就敢拉着夏野枯去民政局办结婚证然后被工作人员撵出来。
因为不能结婚,所以不能相认。
四下无人,焦炀慢下步子,气喘吁吁地杵着膝盖休息,心里暗骂:焦炀,你个傻逼,出门不看黄历,想什么就来什么。
抬起手巴掌静看三秒,咬牙往脸上扇去,届时,兜里的手机爆出一嗓子:【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这是他的手机铃声,emo得想死那会儿设置的,还是动感DJ版。
扇自己的手僵在半空,所有混乱的情绪化作一团烟,冷风一吹就散。
他逃避够了,也该面对现实。
焦炀掏出手机,屏幕显示一个陌生号码,没有多想手指在屏幕上直接滑到接听键:
“喂,你哪位?”
“哥。”
何幸?
是哦,我还有个弟弟。
焦炀挠挠耳朵,沉吟片刻,问:“你人呢?你什么时候给自己换了个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何幸支支吾吾的声音,他没听清:“说话说大声点,你耗子掉夜壶里了?老子回去再跟你算你和别人VX上瞎聊天的账。”
这时何幸猝然拔高音量,只听那边:“别抢,你等我和我哥说完。”
焦炀:“?”
“你弟弟在我这里,你还要不要他?”
这是夏野枯的声音。比起年少之时,他现在的嗓音低沉充满性张力。
焦炀虽然有些意外,但还听得出那是他的声音,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回应一个被自己抛弃八年的恋人。
他喉结一紧,直溜溜站在昏黄路灯下,沉寂半晌才道:“他有手机,你让他自己打车回酒店找我——”
对面利落打断他的话:“你弟说他手机在你兜里。”
焦炀立马去摸兜,果真有个手机,脸色铁青,一巴掌Pia!地拍额头上。
自己养的废物小弟真被他扔在先是前夫再是前男友的手里了。
“那你把他放哪儿,我待会儿回去接他。”焦炀苦恼地抹着脸说,恨不得一头撞电杆树上,把自己弄失忆。
电话里静了许久,夏野枯咽口水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他在犹豫,似是在准备说一句重要的话。
夏野枯:“我们能再见一面么?”
“……”
“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每个字音都带着口水音,似是一个人在极力憋着哭腔时说的话。
这四个字何尝不是焦炀埋在心底的话,他嘴皮酸重,说不出口。
电话那头,夏野枯继续:“我们和好,好不好?”
焦炀狠狠怔愣住了,一时屏息鹄立。
该怎么去回应?
答应还是拒绝?
分别八年了,夏野枯万一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要怎么去面对?他这个无业游民,36岁披着26岁皮囊的大叔,胡子不刮干净不注重打扮,如此邋遢鸟样,一个26岁年轻气盛的青年怎么会真心喜欢他呢?
久久后。
焦炀轻咳一声,笑道,“哎呀,你看你说什么呢。我在S省有男朋友了。”
“是吗?”夏野枯揶揄轻笑,“我说的是朋友,朋友之间和好。焦炀,你在想什么?”
谁管你有没有男朋友。
焦炀:“……”我煞笔,我就不该解释!
求收藏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出自歌曲《离歌》(信乐团)
在奔二的年纪里一事无成,还在读书,很多时候碌碌无为,写文也是扑得落花流水还倒贴钱。
呀~
好想上天台吹晚风。[捂脸笑哭]
我的读者大大们,这本我一定会写完的。
不会坑,绝对不会坑。
更不可能一下子完结烂尾。
每个周至少7000k+的更新量,因为我要申榜。
不更也不是卡文了,纯粹没写或是还在码字中。
有时候字数够了,但剧情没完,那总要先考虑剧情,所以为了剧情更完整,一般情况下都会写完整章,不论字数多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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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Chapter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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