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清理完毕。东西本来也不多,简单行李打包起来不费什么事。除了房东自带简易的家电和家具,剩下零零散散的东西,丢了也无所谓了。
原本最头疼的是阳台那些植物要怎么带走。
现在连这个问题都不存在了。
他听见外面有汽车行驶的动静。
虽然他东西不多,但是要把东西一次性都搬回老家,还是叫一台车把连人带货一起运送会好处理。他做园艺工作的,经常会找一些实惠价格的货运小车帮忙装卸货,他知道找这类拉货的小车会比找搬家公司划算得多。
他昨天就找好了个小面包车,今天过来处理搬家的事情。
过了一段时间,门铃响了几声,应该是搬货的人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拍了两下手上的灰尘,走去开门。
门口不是搬货的工人,是他没预料过的警察。
“是曾夕吗?”为首的穿着制服的警察身材高大魁梧,可面无表情,可语气里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例行公事在明知故问确认着身份。
他呼吸停滞了一下,心脏跳到像是能从胸腔内跃出,甚至蔓延出恐惧的凉意,可他脸上强装镇定,点了点头:“我是,什么事?”
警察瞟了眼他紧捏着门框的已经发白的指尖,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意识到了他极力掩饰的紧张:“2013年12月28日,也就是上个礼拜六,晚上的6点到12点之间,你干什么去了?”
“我在外面做园艺修剪的工作。”
“有人给你作证吗?”
“我自己一个人。”
“在什么地方?”
“城市快捷路,在立交桥那边的区域。”
“这么敬业啊?去大马路剪树叶剪到半夜?”
“快过年了,公司有马路绿林维护的业务工作。”
警察探头看了眼室内:“既然快过年了,现在才开始搬家?”
还没有等他回答,警察接着问:“你老板说你把好好的工作都辞了,不是干得挺好的嘛,跑这么急怎么回事?”
他依旧杵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让警察进屋的意思。
“这边工作赚不到太多,压力太大了,我打算回老家发展。”他尝试露出一个看似日常礼貌的笑容,“正好过年前就可以回去了。”
警察点点头,可依旧面无表情:“可是很抱歉,你搬家的事情要搁置一下了。我们现在怀疑你与一桩案件有关,请你配合我们协助调查。”警察举起一张像是批准令的材料,从为首警察的身后,有两名警察上前,将其拉出,没有扣上手铐,但用身体左右夹钳的方式控制住了他。
曾夕那张俊朗的脸终于展示出了惊慌失措:“警察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毕竟你记性这么好,一周前的事情都不需要回忆一下,张口就说出来。”那位警察撇撇嘴,露出胸有成竹的神色,“既然记得这么清楚,你应该不会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才对。去警察局的路上可以好好再细细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完?”为首的警察丝毫没有给他继续解释的机会,示意将他带走。
曾夕才发现方才为首的警察身材过于高大,基本堵住门口遮挡着自己的视线,走出门后才发现除了夹钳着自己的两位警察,原来还有好几个警察。有一个尤为年轻英俊的警察抱着肩站在侧后方,楼梯间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身姿潇洒又挺拔。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那位警察侧过脸朝一旁提着箱子的穿戴着鞋套手套口罩全身装备齐全的人员说道:“大家各司其职。”穿着警察制服的警察都没有动,只有那些包得严实得像是要进入实验室里面做检测工作的人员提着箱子进入了自己的房子。
他没能继续看下去,就被押上警车。
曾夕上了警车后惶恐的心逐渐镇定些许后,心中的第一念头是:好险,还好他借着搬家的名义,屋内已经做了清洁工作。
在5小时前,花岭市公安分局的综合多媒体信息会议室内,依旧是坐着不少人,空气中烟味丝毫不减,案件的开始逐渐明朗让室内气氛显得没有那么压迫了。
大家都盯着看投影仪上的信息材料。刑警大队的队长李华正用红外线激光笔示意着投影仪上的内容在做着汇报:
“经与妇幼保健院的核实情况,死者蔡彦确实生育过一个儿子,后该子未满一岁时通过领养手续被一对夫妻领养。”
投影图切换,一张人物关系图展示出来:
领养夫妇:父亲曾桥敬,领养孩子时年32岁;母亲叶玫,领养孩子时年29岁。
“两人领养孩子的同年移民到海外,据蔡彦关系亲密的助理许娴欣所提供的证据显示,蔡彦一直有雇请海外私家侦探持续在境外为其打听该领养夫妻的消息。后来根据我们警方与该私家侦探取得联系之下,该侦探提供一个重要线索,此对领养夫妻中的男方曾桥敬疑似原本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蔡彦与该男子在很早前,保持着有着婚外情的关系。”
蔡彦与曾桥敬之间出现了一个双向红色箭头,标识着“情人关系”。
父亲曾桥敬的名字后面还标注着“(行踪不明)”。
陆仲慈盯着“父亲”,“行踪不明”,这两个词语隐隐觉得不适。
林麒龇牙挤眼,阴阳怪气道:“呵,我们忙得晕头转向,他汇报工作可是一句都没提这消息都是我们小队——特别是陆队和曲组长是怎么去费大劲去挖到的……”
“麒麟!”曲组长抱着臂听汇报,扭过头小声阻止道,眼神警告地撇了眼他。林麒不再说话,依旧一脸不服。
站在远处的队长李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继续拿着提前写好的稿,手拿投影遥控器,一脸权威自信汇报着:“曾桥敬在移民后的几年后重新有独自入境的记录,但后续曾桥敬下落不明,至今已经失踪多年。曾夕多年以来跟随领养夫妻中的女方,也就是曾桥敬的配偶,曾夕的养母——叶玫女士在海外独自抚养长大。
“根据蔡彦雇请的私家侦探口供告知,蔡彦想重新争取回亲生儿子曾夕的抚养权,但是都被曾夕养母叶玫所拒绝,后者更甚为了不让蔡彦联系上自己,不定期更换住所。这也是为什么蔡彦持续多年都雇请私家侦探打听着曾夕与其养母叶玫的消息。”
叶玫的名字后面,随着李华手中的激光笔按下,出现了几个血红的字眼:“已逝世”。
“可叶玫后来因患上红斑狼疮综合症的并发症于海外逝世,该消息来源自私家侦探,这个信息是距离了叶玫逝世后好几个月才得知的。自此之后,曾夕的消息也已经是石沉大海无法追查到。”
“但是我们后来查证到”,李华声音提高几度,显得难以抑制兴奋,“曾夕入职到为蔡彦做洋楼维护的园林公司,目前怀疑,曾夕与该案件有重大联系!我们怀疑……”
“等等……”听着汇报的副局长陈局突然喊停,他摸了摸下巴,良久之后才提出质疑:“我不是怀疑我们同事们的能力,我知道你们一定是为了找出线索花了很多心血和时间。但是我……还是希望有人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曾夕,为什么要谋害自己的生母?其次,‘曾夕’这个名字也不是什么稀罕名字,你们怎么这么快就锁定到了这个人正好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的?”
“这个……”李华尴尬的捏着手中的遥控器,翻着自己的汇总说话稿。但是无论他怎么翻,陈局提到的内容,并没有写到汇报材料中,他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在意到找到了案件极有可能的关联人物,却忽略了对方的作案动机。
尴尬僵持好几十秒,陆仲慈轻微咳了一声,缓缓站起,他面无表情,微微欠身一下:“很抱歉,陈局,因为这条线索是由我们小组负责,但因为目前处于我们猜想、怀疑的态度,所以并未能提供到材料解释曾夕的作案动机。”
陈局扬了扬手:“你大胆说。”
“我们猜测,曾夕并不知道自己是领养的。”陆仲慈神情坦白磊落,不像是故意有隐瞒的意思,“其实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据我们与曾夕的父亲曾桥敬,以及养母叶玫那边的亲属取得联系,他们双方亲属都并不知情关于曾夕领养的情况。曾桥敬、叶玫和蔡彦从一开始就有意隐瞒着所有人,只有他们三人知道曾夕的生母是蔡彦。
“曾夕后来失去了海外行踪,也是因为他在海外举目无亲的情况下,决定回国发展了。这条线索,是曾夕的大伯,也就是曾桥敬的大哥告知。曾夕回国后通过母亲留下的通讯地址,找到了大伯,是曾夕本人亲口告诉大伯关于他自己留下在国内发展。大伯在与曾夕见面闲聊时有提起到关于他父亲曾桥敬的情况。在他出生之后的几年,本已经移民的父亲曾桥敬,却只身回国,且身边有带着一个年轻女人,说是回家想借钱用于缓解经济压力。这段往事,也是大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兄弟曾桥敬。所以曾家全家都猜测过,这位年轻的女子和曾桥敬的失踪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陆仲慈盯着陈局的反应继续说道:“这名女子,就是蔡彦。曾夕的大伯亲口承认过,是他看到蔡彦的照片作为杰出女企业家登报的新闻认出。后来他也将这篇报道发过给曾夕,并告知曾夕是这名女子和父亲的失踪有着最后的关联信息。所以我们怀疑,曾夕也一样猜测蔡彦与其父曾桥敬失踪情况相关。但他并不一定知情关于蔡彦是他的亲生母亲的情况。”
“至于怎么这么巧,这么快就能被我们锁定到曾夕入职的正是负责蔡彦私人洋楼园艺维护的园林公司工作这点”,陆仲慈笑了笑,指了指身后:“也是多得我们小组的同事小梅了。是她的非凡的记性一下子想起来,她有给过这么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录过口供,且对方留下的个人信息也正好对应上是海外侨胞的情况。我们与曾夕就职的园艺公司取得联系,并将曾夕的入职照片和工作照发给了曾桥敬的大伯核实过,确认了这位曾夕,就是我们要找的人。至于曾夕与蔡彦的血缘关系是否真实存在母子关系,就要等后续工作的开展才能做最后核实了。”
“小梅,干得不错啊。”陈局笑着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小梅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突然被提到,涨红着脸,慌忙比划着摇了两下手。
陈局显然很满意自己的问题获得了解释,他再次点了点头,示意已经站直在那边很久的李华:“可以了,你继续汇报。”
李华舔舔嘴唇,把手中的汇报稿翻了一页,重新调整了一下状态,继续讲道:“洋楼入口处的摄像头记录已经成功恢复数据,根据入口处的视频记录显示,曾夕身穿制服于2013年12月28日下午13点18分进入洋楼内进行洋楼花园内的绿植养护工作,并于2小时后的15点27分离开了洋楼。
“另一家归属为‘绿宇园林培育场’负责花池睡莲移植的工作人员们于同一天的下午15点48分进入到洋楼,随后开始了花池睡莲的移植工作。
“死者蔡彦于当天的16点11分驾驶白色跑车进入洋楼内。
“而曾夕在当时16点37分再次入场,据当时值班保安的证词而言,曾夕是声称遗漏了园林剪刀才要求再次入场寻找剪刀。这次曾夕仅逗留10分钟就于洋楼内撤离。
“在根据‘绿宇园林培育场’提供的资料中,他们所培育的特有品种,名为‘奥菲莉亚’的人工培育睡莲花,拥有罕见的夜光特性,以及同一批次是拥有相同DNA序列的特性,证实死者蔡彦观赏花池中存有该同DNA序列、同一批次的特殊品类睡莲花。
“在曾夕归还的公司作业车内到刹车、油门踏板上,以及洋楼外围的树林草丛中,都同样发现DNA序列、批次相同的睡莲花粉DNA。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曾夕存有通过外围非正常途径进入到洋楼内,并与死者一同落入过花池的可能性。
“同时,我们向交通部门要了当晚曾夕驾驶的工作车行驶在道路上的录像信息。”
屏幕内容转换,几张模糊不清的夜间摄像头记录下的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是2013年12月28日夜间的22点48分。虽然摄像头的高清程度不够,加上是有雨水干扰的情况下,还是能通过依靠路灯和来往车辆的灯光辨别出那辆目标车辆的行踪。
驾驶者的样貌也通过放大技术能辨认清楚,正是曾夕本人。
“根据曾夕入职的园艺公司确认,案发当日从下午4点后,曾夕已经没有其他的工作安排。可该嫌疑人却一直未按照当天的约定时间交还工作车辆。一直到晚上,才出现在了从案发地返回住所的路线行踪信息。关于未归还车辆原本公司考虑到这种归还情况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也没有询问过当日情况。只是……”
李华像是在卖关子,停顿了一下,确认大家目光都盯着他,才继续讲下去:“2014年1月2日,也就是案发后的5天后,曾夕没有任何预兆向公司提出了辞呈。并且,已经着手了搬家事项,准备搬离这里。
“关于这起案件中,曾夕作为存有重点嫌疑的对象,请陈局批示,理应申请流程对曾夕本人调查,和居住房屋内进行详细搜查。”
陈局揉了下眉心,没有吭声。他听明白了李华的意思,曾夕的车里发现了睡莲花的花粉,还有这种仓促离开本市的行为,都确实很有疑点——更别提曾夕很大概率正是蔡彦三十多年前生育的唯一子女。
可曾夕当时有二次进入现场的情况。虽然停留时间很短,但如果只是因为二次进入现场所以才导致鞋子上有了睡莲花的花粉沾粘,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那更别提他确实是有维护道路绿化的工作,虽然公司说晚间没有给他安排工作,但他只是从洋楼方向回到住所而已,这也并不能代表什么。
证据链完全没有力度。
“有没有别的同事有其他信息能补充一下?”陈局话是这么说,但是眼睛盯的是陆仲慈小队坐的方向。
陆仲慈心里很明白陈局什么意思,加上李华里面提到的很多信息,其实都是他们小队去调查到的,心中也清楚证据链非常薄弱。
警方这边缺了一个“杀手锏”的关键性证据。
批准下来了,曾夕已经被成功控制扭送去警局。
陆仲慈站在曾夕的房门前,看着那小阳台上一片的狼狈,死去的植物们只留下了枯枝残叶于原地控诉。
他从来都是看报告和记录才会下案件结论的一个人,这次却心里隐隐觉得。
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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