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封凝心头一惊。她已同禹王殿下把话都讲开了，怎么这会儿子又进宫面圣去了？
封凝用手指轻轻揉了揉眉心，近来总觉得心神不宁，原来真有要紧的事。长姐如今也被传唤，想必不是玩笑的戏言。护国将军府早成了空壳子，而她又一直在风口浪尖上，禹王求亲这事若传出去，京城中每人一点唾沫星子，就能把她给淹死。
“怎么办，小姐，”紫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眉间焦急的神情藏都藏不住：“你是圣上赐婚给翊王殿下的侧妃娘娘，现在翊王殿下尸骨未寒，禹王殿下他怎能生出如此有违人伦的心思？”
封凝闭了闭眼，现如今再论谁对谁错，又有什么用呢？为今之计，也只有断了禹王的念想。可他在皇上面前都已经坦然相告了，还有谁能劝得住他呢？
她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不知如何开口。皇后是禹王殿下的生母，她一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兄弟的女人过门。封凝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只可惜上次与皇后不欢而散，现在若进宫少不了被刁难。
正当封凝左右为难之时，院外来了个小厮通报：“三小姐，府外有人求见您。”
紫荆径自走到那小厮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没瞧见咱们三小姐正愁着呢，什么人这个节骨眼上来求见？打发走了就是，让他改日再来。”
小厮皱眉，犹豫半天都没挪地儿，紫荆干脆退了他一把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去告诉那人我们小姐今日不见客。”
封凝见这小厮吞吞吐吐的，便知道这其中应该有隐情，不是紫荆说的打发走那么简单。她挥了挥手，示意紫荆让开。封凝叫那小厮回来，道：“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我不会怪罪你的。”
小厮得了准许，这才开口道：“其实……是翊王府的一个下人，他说有急事要找小姐。可我琢磨着，小姐应该不想见他们的人。”
封凝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和离书也写好了，江淮也说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还有什么可传达的，难道是随风来报信？封凝想到葛昆来挑衅那日，是随风出手相救，这应该是江淮的意思。
既然他没做到恩断义绝的份上，她不见也不好。与其在这里猜对方的用意，不如把人叫进来问个清楚。
“带他进来吧。”
小厮得令便又沿路返回，不多时便带着一个戴斗笠穿斗篷的男人折了回来。那人压低帽檐，微微垂着头，看他的身形很熟悉，应当是在翊王府见过。
能让封凝有印象的下人不多，他必定是江淮的亲信。现在江淮的死讯马上就要传开了，他怎么会派人来寻她，难道不怕节外生枝，会坏了他处心积虑的谋划么？
“你家王爷，有什么话要说？”
那下人声音深沉喑哑，道：“翊王殿下让你，不要进宫面见皇后。”
封凝的手不自觉在袖口攥紧，她脸上染上几分强颜欢笑。没错，她的确不懂什么朝局权势，可是她不是个傻子。若想这么敷衍了事，那可就打错算盘了。
她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对方的身上，试图寻找些破绽。时间就如同凝固了一般，紫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哦？是吗，”封凝良久回道：“可我已经不是翊王殿下的人了，和离书既已签下，便没有反悔的道理。我想去哪儿，我想做什么，他有资格过问吗？”
眼前的人静默不言，似乎也没想到封凝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封凝抿了抿唇，吩咐紫荆道：“来人，送客。紫荆你回房给我梳洗打扮，我要进宫求见皇后娘娘。”
她又何尝不知，皇后必定不会给她好脸色，她不肯做皇后的棋子，乖乖任人摆布，又“恬不知耻”的去接近她引以为荣的儿子江陵。甚至此番进宫，挨几个掌掴，受几句数落都是轻的。
可看眼前的人这副模样，封凝便生出了几分叛逆之意。既然人都来了，又何必假借他人之口？
“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封凝淡淡道：“就说他派随风解围，护国将军府不胜感激。他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封氏一族绝不推辞。从今以后，两不相欠。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来人戴着草帽斗笠，又压得那么低，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他身形微颤，似有些不可置信。他手指的关节被捏的泛白，看得出是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紫荆打量了他一眼道：“你这人好不识趣，我家小姐已经下了逐客令，阁下还想在护国将军府吃顿便饭不成？咱们现在跟翊王府已经没关系了，翊王他就算贵为皇子，也不能再使唤我们小姐……”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封凝打断了：“我知道是你。”
紫荆疑惑不解，听封凝的言外之意，她好像跟这个人很熟络。紫荆是唯一陪封凝出嫁的丫鬟，成亲这段时日也一直从旁服侍。除了随风，还没见小姐跟哪个下人来往过密。可随风又要比眼前这个男人瘦弱不少，他到底是谁？
“翊王殿下，”封凝苦笑道：“情分已断，不劳挂念。”
听闻此言紫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人是翊王殿下？小姐会不会认错了，翊王殿下卧床不起，已经是京城中人尽皆知的事了，根本算不得秘密。想来是禹王殿下求亲，把小姐给弄糊涂了。
正在思量之间，眼前的男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剑眉星目的容颜。他的神情依旧冰冷，不起一丝波澜，只是望向封凝的时候，似有万千星辰掠过。
“翊……翊王殿下，”紫荆忙不迭的跪下，没想到翊王居然会乔装亲临护国将军府：“请恕奴婢冲撞之罪。”
江淮的眼神锁定在封凝身上，转都没转一下。封凝仰着头望向天空，今日的光景真好，比她嫁到翊王府那日晴朗的多。只是天气明明变好了，她的心却更怅然若失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本应该在那里，却再也寻不见了。
和煦的阳光笼罩在她的肩头，封凝抿了抿唇，道：“紫荆，你先下去，我和翊王殿下有话要说。”
紫荆领命站起身来，朝着江淮和封凝各行了一个礼，随后便径直退下了。她不是个脑子糊涂的，知道翊王殿下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小姐，想必是有良策献上。纵使他休了小姐，不认小姐这个侧妃，也断然不会允许小姐嫁给他的皇弟。
皇室是最重礼数名声的，无论是谁都不想看到禹王求亲成功。所以，她会给封凝和江淮独处的空间。
封凝目送紫荆离开，便福了福身欲屈膝跪下道：“臣女封凝，叩见翊王殿下。”
“阿凝。”江淮眸色一暗，他想伸手去扶封凝起身，却被封凝不着痕迹地挣脱开：“尊卑有别，臣女不敢僭越。我们护国将军府的礼数，可不能坏在我的身上。”
江淮蹙眉：“阿凝，你我之间非要如此吗？”
封凝勉强扯了扯嘴角笑道：“殿下有殿下的宏图伟业，阿凝也有阿凝的宁折不弯。你在夺储和我之间，选择了前者，诚然我确实难过了许久，但现在我早已经不怨殿下了。”
她唏嘘着垂下眸子，掩藏住无尽的心事：“我父兄都死在了战场上，护国将军府无法为殿下所用，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所幸我于殿下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江淮眸色的眸子里，从深沉变成了惊慌。这大概是封凝第一次见到，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一向沉着稳重的翊王殿下，竟会在人前示弱了。
封凝吸了吸鼻子，以免哭腔被他发现：“我们的婚事本就是皇上做主，这不是阿凝的本意，相信也不是翊王殿下的期愿。各归各位，对我们来说会是最好的结局。”
江淮甚至连发梢都在抖，他不知该如何向封凝表明心意。他的确负了她，骗了她，于她有愧。
可是现在她去皇后宫中，必定是死路一条。江陵做事莽撞，从来不考虑后果。他这一去，皇后只会把矛头对准封凝，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她的身上。进宫请皇后出面解决，无疑是自投罗网。
若是派别人来传他的意思，封凝只怕更听不进耳。虽然相处不多，但江淮了解封凝的性子，她行事很有主见。也正因如此，江淮才会铤而走险，不惜被发现也要亲自来阻拦她。
“阿凝，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江淮闭了闭眼，而后缓缓睁开：“我只求你不要寄希望于皇后，无论到什么时候，你和她都是敌非友。”
这些道理封凝又怎会不明白，作为翊王侧妃，作为禹王心上人，哪一种身份都是皇后所厌恶和憎恨的，但此刻她已无路可走。长姐还在宫中，不知皇上会如何刁难她，封凝不想再牵连任何人了。
“请翊王殿下为我指条明路，我还能求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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