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还是第一次来向水住的地方，之前只看到过黄春林拍的照片。
这间房子比较老了，但好在是真材实料建造的，只是陈设较为老旧，没有什么安全隐患。房子是边户，三面都有窗，厨房的那扇窗很大，正对着小区内唯一的小广场……也不算广场，只是一块三十多平的平地，供以前的人来搭幕布放电影，整个小区的人就自觉端着凳子围过去看，现在已没有这样的景象。
向水非常喜欢在闲暇时间爬上厨房台面，盘着腿扒着窗框看小广场的风景，虽然对人类来说，杂草丛生，没什么看头。
方解进了向水家门，下意识想问要不要换鞋，就见黄春林跟回自己家似的，两步跨进去屁股往沙发上一砸，将规规矩矩坐着的向水颠得屁股差点没悬空。
方解失笑，这两人关系真好，她也不讲什么虚礼了，走过去坐下，沙发又是一弹，向水又晃荡两下。
方解：“……”这老沙发，弹簧真是上劲。
黄春林啪地打开向水摸向李子的手，脸一板，教导主任似的开始讲纪律：“现在是什么时间？吃中饭的时候！你正经吃饭了没？我告诉你，水果只能饭后吃，一天不能吃多听见没？”
向水哼哼两声，不情不愿地缩回手，不搭腔。
黄春林掏出小炒肉和肉夹馍：“吃哪个？”
向水一看，青椒被切的四分五裂的尸体躺在猪被切的四分五裂的尸体上，身体被蒙上一层厚重的油光，空气和水全部被逼出体外，原本光滑舒展的青绿色外皮被高温烧得皱缩，出现一块又一块的焦黄。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向水不忍再看。
黄春林的声音犹如催命的鬼，阴恻恻地：“不要逃避，这很好吃的，吃一口吧，吃一口吧。”
向水疯狂摇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坚决不允许黄春林盛满猪尸和椒尸的勺子伸进它的口腔。
黄春林不愧是前一线特警，纵使受过重伤，现在手依旧稳得可怕，任凭向水左躲右躲，他愣是没让勺子在剧烈的晃动中甩出去一滴油。
向水逮住机会，飞快跳下沙发，一个闪躲避开黄春林的擒拿手，跃到方解背后，像有了靠山似的，倚在方解背上，呼哧呼哧地瞪着黄春林。
“嘿你这臭小子！”黄春林一拍桌子，“方姐，快，给它拿下！”
方解尴尬地笑笑：“春林啊，向水不吃就算了吧。”
黄春林不可置信：“方姐，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把向水的挑食毛病掰回来么？”
“……”谁跟你说好了，我根本没应声。
黄春林脸色郑重，苦口婆心：“方姐，挑食可不是好事，尤其是它饮食结构这么单一，人体需要的各种营养都补不齐，你看它这瘦条条的样儿，跟闹饥荒似的。”
这可就冤枉向水了，它虽然瘦，但看着绝对没有不健康。杨嫂子夸它，都要说我们向水活像她老家地里新长出的蒜薹，直溜水灵，招人喜欢得不得了。
方解知道黄春林是好心，但是又不能将向水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一时间也讪讪地不知道怎么说。
场面一下冷了下来。
黄春林将勺子丢回碗里：“得，我瞎操心。”
方解忙道：“没有没有，向水就是挑食，别的地方，还是很听你的话的，你看你给它教的，手机也会玩了，屋子也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那是我每次来打扫的。”
“……”
黄春林说：“这家伙懒得要命，手还痒，家里的东西这里拿一下那里翻一下，动了又不知道放回原位，我每次来看它都顺手收拾一下，不过还好，就是乱，不脏，向水倒垃圾很勤快，从来没见它垃圾桶里有东西……”他说着，看到一块黄方块洗碗棉掉在对面卧室的门口，下意识就走过去捡。他腿有点撑不住力，手扶在卧室房门上，没曾想这门没关，身体重心猛然一歪，哐当砸了进去。
方解噌地站起：“当心！”
黄春林反应迅速，用小臂撑住了地板，没摔个狗啃泥，他失序的心跳恢复过来，抬头笑：“哈哈哈没事儿我——我靠靠靠！！！”
方解冲过去：“怎么了摔伤了——我靠！”
卧室里，李佳佳头发凌乱地坐在床上，受到惊吓的眼睛瞪得滚圆。
客厅内，气氛极其古怪。
李佳佳和向水各自坐在沙发左右，中间的距离都够开三家鸡排店了。
方解和黄春林直直地站在他们面前，脸上阴云密布。
李佳佳心里直打鼓，这两人是向水的长辈吗？怎么这么可怕啊。
殊不知方解已经被这一幕冲击得灵魂出窍，黄春林更是犹如发现一向乖巧（并不）的孩子竟然是个早恋开房的黄毛的老父亲，世界观都崩得稀碎。
他抖着嗓子：“你们，你们什么关系啊？”
李佳佳小心翼翼地说：“朋友，算、算吧？”
黄春林惨笑一声，男女朋友怎么不算朋友呢。他此刻很想戒烟消愁，奈何他不会，酒也不行，脑神经受损了，喝酒容易变智障。一时间觉得天地失色，这死孩子居然不声不响地背着他带女孩子回家……等等，那X机不是给女朋友买的吧？我就说饭都吃不明白的小傻蛋哪知道买最新款X机。
黄春林神情变幻莫测，最后竟然定格成“原来如此”，方解不知道这家伙在鬼想什么，别人不清楚，向水什么情况她还不清楚么？它根本没有正常男性的生殖器官，因为也没有女性的，当初林台县的公安局想了想，还是给它划分到男性里。从外表上来看，向水长相偏俊秀英气，加上175的身高，确实更容易被认为是男性。
李佳佳睡在向水床上的画面虽然狠狠地震撼了她的神经，但方解卡住的脑子一转起来，就知道不会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但她依旧觉得不自在，坐下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你跟向水，关系不错啊。”
李佳佳睡懵了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两人反应这么大，一时间燥得慌，脸皮涨得通红：“我我我跟向水没有没有，就是就是简单地睡了个觉，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该死，怎么越说越不对味。
方解安抚她：“我知道，你别着急，向水邀请朋友来家里玩，这是好事。”
不想李佳佳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向水邀请过来的，我是，有些事情，很纠结，想找个人聊聊，就跟着向水回来了。”她苦笑着摊了摊手，“在这里，我也就认识向水一个。”
方解默了两秒：“向水……大概，不是一个适合谈心的，嗯。”
李佳佳看了眼向水，它一点不受他们的影响，趁着黄春林神游天外，偷偷地抓了两个李子塞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嚼嚼，第一个李子甜，它就惬意地眯起眼，第二个李子酸，它整张脸都皱成苦瓜。
她忍俊不禁，说：“其实向水挺能给人带来安心感的，有些话我闷在心里都不敢跟自己说，对着向水我却有说出来的勇气，它不会伤害我。”
黄春林听得眼皮一跳，这话怎么听着跟告白似的。
方解却已经正色起来，因为李佳佳慢慢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犹豫、纠结、恐惧的神情在这个年轻女孩的脸上一一闪过，她刚睡醒带着点儿红润的脸庞也渐渐苍白起来，当她说出那句“我知道你是警察”时，方解也坐直了身体，定定地看着她，等待她说出一些秘密。
黄春林也察觉到了不对，他坐下来，悄悄地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和录音。
过了一会儿，李佳佳开口了。
“一周之前，就是1705出事的那天早上，保洁阿姨提醒我，我好像被人给跟踪了，那个男的，当时跟在我背后出来，我以为只是顺路，但是阿姨说，他一直盯着我看。”
李佳佳狠狠打了个抖，继续说道：“那个人脾气不好，当时还差点跟向水起了冲突。我根本不认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盯着我。实际上，我没有那么笃定，也许人家只是望着我的方向发呆呢？不过我确实心里发毛，我胆子一向小，一个人在外面租房，每天都要用房门抵着椅子，入户门传来一点动静我就心惊胆战。”
“那天我本来要去面试的，但是因为心里很害怕，状态特别不好，还坐错了地铁，最后迟到，面试自然是黄了。我心情不好，一时又不敢回家，就在外面闲逛，下午才回去。可是，”李佳佳焦虑地抠手，“我发现那个人，那个男的，他也在18楼下，我当时吓傻了，但是那个男的也没看我，也没什么动作，我就又想，人家也是18栋的，说不定也是刚好回家呢？就硬着头皮进了电梯，结果那个男的也跟着我进去了。”
“我本来是住12楼的，当时留了个心眼子，按了13楼，那个男的却没按楼层。”
方解听到这里，已经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她问：“他当时有试图伸手或往电梯钮走一步的趋势吗？”
进电梯按楼层，按的多了，就会形成肌肉记忆。许多人进了电梯就会下意识去按楼层，即使前一个按楼层的人跟自己的楼层一样，也会不自觉地试图伸手。因为电梯按钮的排布非常神奇，明明是固定的顺序，但是每个回家的人都得看个一两秒才能锁定自家楼层的数字，哪怕一天坐电梯一百次的人，也逃不开这个玄学。
“没有。”李佳佳肯定，“没有，他一动不动。”
黄春林问：“后面还有没有遇到类似的事情。”
“有。”
方解和黄春林一凛。
“为这个事，我好几天没敢出门，再加上1705出事，我白天晚上都吓得要死，都快神经衰弱了。后来实在是待不住，我想着，难道一辈子不出门了？不找工作不挣钱了？心一横，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去。我住的合租房，当时开门，对面的室友门开着，我下意识看了一眼，结果，”她说到这儿情绪有些崩溃，“那个男的，那个男的在里面！他居然是我的合租室友，那他为什么不按12层的楼层！”
李佳佳回想起当时的心情，活像一闷棍砸上她后脑勺，两脚发软差点瘫倒在地，脑子还没缓过劲，身体已经飞快地躲进房间摔上了门，抖着手打了反锁，又把椅子拖过去抵着门，用撑衣杆顶住门把手，要不是空间小，她恨不得将桌子也推过去。
“我不认识他，我第一次知道他是室友，我有独卫独阳也不用厨房，不会跟他们产生什么公区卫生之类的纠纷，我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地他缠上了我。我想不通，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可能是隔着门有了点底气，可能是太怕了破罐子破摔，我直接大喊：你想干什么？”
方解问：“他回了吗？”
“回了。”李佳佳面上一片空白，“他说，你找到工作了吗？”
【向水：椒尸！猪尸！黑暗料理！】
【我：虎皮辣椒！五花肉！人间美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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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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