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和媒体的速度实在无懈可击。
通过外交渠道联合执法机构登上私人小岛，小岛上的设施比普通疗养院、度假村更奢华，除此之外，外人去了根本瞧不出有什么猫腻。
经周士昂的指认，非法医疗产业位于岛上南面的联排别墅区，其地下有两层密室，直通另一面的疗养院和度假村区域。
警方进入后成功解救下三名意识不清的被困人员，搜出未登记来源的腺体若干，控制了十七名医护人员。
第一现场的视频经由官方发出，本意也许是为了营造一切尘埃落定的祥和以及他们的办事效率。但短时间内，舆论声浪并不容易止住。
新闻栏目快速召集相关专家做直播报道，这个专家指出，把最大嫌疑推到一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头上，警方的证据真能形成完整链条吗？
那个专家提出，是不是该思考医疗水平是否存在滞后性，社会对ABO的待遇存在不平等现象，才会催生出地下医疗？
商场大屏卡顿几秒，切回奢侈品牌宣传片，华灯初上，街头人潮涌动，繁闹依旧。
黎佑和寇璇的通话还没结束，手机贴在耳朵旁，不过大家注意力都不在通话上了。
寇璇不知道在和谁吵架，一阵骚动，有个男人的声音忽远忽近。
“只是侦查终结，案件移送检察院还有审查，程序上不会放过任何漏洞，寇璇，你不是第一天干刑警，你该清楚，不先控制舆情，影响越来越大，我们没法往上交待！”
伴着脚步声和喘息，寇璇吼了句：“到底是要跟谁交待？”
静了片刻，寇璇情绪有所缓和，继续讲：“这些虚空的交待到底是在做给谁看，上头领导吗？仅凭一段视频一个法人的身份就能定案？这么简单，要专案组来干屁啊？”
寇璇吼到最后，嗓门又大了，黎佑直接被吼回了神。
结束通话，Ruby和沈璨的声音同时传来。
【我们要不要先去医院见妈妈？】
沈璨说：“你还好吗？”
“不好。”黎佑摇头。眼前一切很是空洞，看不着边际，黑压压的。
沈璨伸手过去覆在黎佑的肩膀：“等等有代驾过来，你先歇会儿。”
【葛迦潘怎么就代驾了？】Ruby的声音。
黎佑靠在驾驶座椅背，闭了闭眼，的确需要休息，以他现在混乱的思绪真不适合开车。
沈璨握上黎佑的手，指腹很轻地在手背皮肤上摩挲，两只眼睛一直在关注黎佑，内心十分平静，没有多余的杂念。
Ruby说：【要不我们别玩侦探游戏了，玩恋爱游戏吧？】
【气氛都到这儿了你说是不是？】
黎佑睁眼坐直了起来，还好忍住了没开口反驳，他先感受到的是身旁那道灼热的光。
“葛迦潘和莫妮卡是从医院过来吗？”黎佑问了声，同时脱开沈璨的手，去查看医院到这里的距离。
“你听力真的很好。”这不是夸赞，是疑惑。沈璨手停在空气中好一会儿才收回来。
为什么同在一个小空间内，同样在打电话，黎佑就能听见他通话那头的声音？
沈璨：【是事先就知道？】
“事先就知道。”黎佑顺着讲。
手机恰好又响起打断沈璨的犹疑。
还是葛迦潘的来电。
“莫妮卡说你们离得近，你们去就行。”听到不用去碰头，葛迦潘松了一口大气：“这个月生活费全花在打车了，我那个心痛哇……”
没哇完，葛迦潘“诶诶诶”好几声，换成对身边的莫妮卡喊话：“还去哪？还要打车啊！”
“说了你可以不用跟，我也没让你A打车费，你叽歪个什么劲儿！”手机一阵杂音，接着到莫妮卡手里，她说，“黎佑哥在吗？方不方便说话？”
沈璨看了眼黎佑，把手机放到两人中间，按下免提。
“我在听。”黎佑说了声。
莫妮卡说：“我刚从济善医院出来，这边过去大宗别墅区太远了，我打算去Sierra酒店看能不能摸到一点踪迹，满大街都是监控，那么大一个活人我就不信了他能凭空消失！”
她指的是大宗别墅非法拘禁案里消失的受害人。
从康复中心逃跑，然后出现在Sierra酒店，却又在警方介入前消失，至今查不到身份信息的受害人，恰恰是串联起所有事件的关键。
此时通话界面的两边，在不同的地方，从看似没有关联的事件，巧合一般的锁定相同位置。
也许不是巧合，是必然。
见霍琼英的时候，黎佑很清楚要从她嘴里问出什么信息很难，所以不过多迂回，直接问到点上。
霍琼英面上沉着淡然，但毕竟是接触过地下医疗的，那地方如同他们这个圈层里的共享资源，外面的人拼死揭露，里面的人心知肚明。
从会议厅到办公室的那一路，霍琼英心里闪过两句话：【早猜到了宋尧最大本领只有吹嘘，还就诊绝对不留痕……】
【故意带人把奚家小儿子的窝给掀了，闹到现在这个局面，宋尧是太狂了还是太闲……】
宋尧，指使专案组老警员删陈时跳楼前监控的人。
为了不打草惊蛇，寇璇没有第一时间将人带回局里审，只在背后做了一些调查。
没查出宋尧的亲属中谁得重疾，他与地下医疗的关联大概率不是受到医疗便利的牵制，之前没有任何工作经历和考公记录，却入职了社区办事处在基层工作。
和大宗别墅区隔了条街的办事处。
一开始，社区工作人员循例走访暴力犯罪史居民，从奚宇家中救出受伤男性，这事目前来看，也许不是单纯的巧合。
另一边的莫妮卡，她和葛迦潘跟警车跟到司机被杀现场，一直待徘徊在附近。司机的儿子身体不好，也没有亲属在身边，撞见亲爸被杀场景后瘫地不起。
莫妮卡和葛迦潘趁机接近，占着浑身的学生气息没什么攻击力，告诉警方自己是司机儿子的同学，成功蒙过去，在医院陪了整夜。
司机儿子在岛上动过手术，待了整两个月，莫妮卡赶在警方之前先打听出这个信息。
“是宋尧没错。”莫妮卡那边已经上了车，一边告诉黎佑，“小文说……就是司机儿子，小文，他上岛之后没出过那个房间，就是曝光在新闻上的那个动物园玻璃房，两个月来除了几个医护人员，唯一见过的人就只有宋尧。”
“宋尧在岛上是什么身份？”黎佑驱车上路，一边问。
沈璨拿着免提中的手机，另一只手紧紧抓稳扶手。
莫妮卡说：“不知道什么身份，小文会认出宋尧也是因为在你家……在启明建设举办的慈善基金会见过。”
“我不懂现在还要做什么？警方通报不是都出了，案子结了啊！”葛迦潘插上一嘴，“先告诉寇领头一声，我们别乱来。”
那边又是一阵杂音，莫妮卡和葛迦潘起了点争执，片刻静下来，只听见莫妮卡说：“你要走就走，少烦我，那个狗屁通报说服不了我。”
“我把寇领头的号码发给你。”黎佑在这边说，“莫妮卡，你跟她保持联系，不要单独行动。”
“好。”莫妮卡说，“黎佑哥，你也不要着急，我们一定能找出真相的。”
通话到最后，黎佑说了声“谢谢”。
黎佑没有自认为的那么缺乏共情力，一天下来，情绪几番翻腾，早就精疲力尽。
直到现在，听见寇璇的坚持，感受到莫妮卡的信任，黎佑在无形中能获取到些许能量，无助和愤怒逐渐降低。
【沈璨呢？】
Ruby非要刷存在感，一个劲儿问黎佑为什么要略过身边的人，明明沈璨也是无条件相信的一个。
非要说的话，就是沈璨总是时不时弹出对Eric的呼唤。黎佑很清楚，沈璨的无条件是给Eric的。
到了目的地，已经是下班时间。沈璨提议：“你在车里等吧，我下去，宋尧不一定还在这里。”
黎佑没拒绝，他在沈璨下车后，立刻回拨寇璇的电话。
“岛上救出来的三个人都是什么年纪性别？”黎佑开口就问，也许Eric会在其中。
寇璇也是精疲力尽：“资料没到我手上，我就是屁的专案组组长。”
“能不能帮我问问，很重要，我需要知道被救出来的人都有谁。”黎佑说着，下了车，放慢步伐走在沈璨后头。
把莫妮卡找到的线索转述给寇璇，黎佑又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莫妮卡了，还有，我现在就在大宗别墅对面，见到宋尧了。”
大门口，一辆车缓缓停下，驾驶车窗降下后有人探出脑袋招手。
是宋尧。
他在冲黎佑招手，“周”了几声叫不出全名，转而招呼：“这不是黎教授的儿子吗？都下班了，你有什么事要办吗？”
还挺热情。
寇璇在那头自嘲：“如果我说这么草率发出通报也不算坏事……至少不打草惊蛇，之后可以给他们来一个出其不意，像拼命给自己找补吗？”
“像。”黎佑说。
蛇已经在暗处纵观一切，别提惊不惊了。
黎佑没有回应宋尧，手上先多了一部手机，是沈璨塞过来的。
葛迦潘刚发来的消息：“忘了说，上次……就是我开走黎佑哥的车那次，我们去了社区办打听奚宇那个案子的细节。”
“那次没见到宋尧，是隔天去黎佑哥家还车，才见到他的。”
“当时宋尧逗留在黎佑哥家门外，我们以为是邻居出来看热闹。”
“刚才看公益慈善会的现场照片才认出来。”
黎佑看着消息一条一条弹出，首先排除宋尧是他邻居的可能性。
抬眼看去，沈璨挡在跟前，先一步去跟宋尧交涉。
“我们是大宗别墅非法拘禁案模拟法庭的法学生。”沈璨正儿八经，“方不方便再跟你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宋尧没下车，扫过停在街边的车，又打量起两人，然后说：“你们不是来过了，现在的学生都这么认真对待作业吗？了不起！”
之前来这里的人是莫妮卡和葛迦潘，显然宋尧只认得黎佑的车。
【不是谈好条件了，周士昂这么快就把我卖了？】宋尧淡然笑脸下另外的声音。
沈璨走近到车窗前，直接问：“你是不是在社区走访之前，就已经认识奚宇，也认识当时从奚宇家救出的‘受害人’？”
宋尧：【是又怎样。】
“好学生回去好好上课，不该操心的少操心。”宋尧是一脸基层接待工作者的态度，语气挺好的，说着已经轰上油门。
走之前瞥了眼黎佑，不过没留什么话。
沈璨没有强行去拦人，基本是车刚发动，他就回身看向黎佑。
沈璨：【你是不是又看出了什么？】
他对黎佑的打量不带有对立和居高临下，只是好奇黎佑和寇璇达成了什么样合作，似乎藏着更多信息没有透露。
其实也不算藏着，都是借由Ruby的本领，刚知道而已。
比如这会儿，宋尧驱车离开一边在等着电话接通，心中暗骂：【好心牵线介绍几个病秧子上岛，我还惹一身骚了！】
在他们眼中，地下医疗是共享资源，互相牵线是好心行为，说白了，人命分三六九等，是可以化作利益交换的。
黎佑收回视线，注意到沈璨的目光，原话问回去：“你是不是又看出了什么？”
沈璨的疑惑又增加了一分，不多，很快笑容上脸，只以为两人默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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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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